第五章

第五章

容蕪一噎,低頭扒了兩口飯。一桌佳肴在她看來並沒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但見三位姊姊吃得香甜,她竟也跟着多吃了半碗飯。

馮嬤嬤在一旁看得高興,暗暗記下姑娘多夾了哪道菜,今後好多做幾次。

眼看容瑩幾人快要停了箸,容蕪頓了頓,還是試探性地開了口,「大姊姊,阿蕪閑來無事,想先跟着馮嬤嬤識幾個字,不知姊姊那裏可有簡單些的書?」

「有倒是有,我剛入族學時先生給的《百姓譜》正適用於啟蒙。」容瑩道︰「不過時日久了,我需回去好好找一找放到了哪裏。」

「姊姊不急,有空的時候找一找就好了。」

容菱瞥了她一眼,嘴裏不屑道:「那書如此簡單,還需要提前去學?等上了族學隨便看看就會了。」

「那是三姊姊聰慧。」容蕪低頭一笑,「阿蕪愚鈍,怕到時候會跟不上,叫先生笑話。」

「你說的倒也是!」容菱得意地揚起頭。

「阿蕪想早些識字是好的。」容瑩有些看不慣,提議道:「既然三妹妹已經都學會了,想必留着那書也無用,不如明日給四妹妹帶來好了?」

「這……這恐怕不妥,我雖然都會了,但難保先生什麽時候會抽問呢。」

容瑩淡淡地移開目光,「既然如此,四妹妹就稍等兩日,容我回去找一找。」

「我那裏也有,不如我明日給四妹妹帶來好了。」這時,一直沉默的容芬開口道︰「那本書我去年就全部習完了,如今也用不到。」

容蕪抬眸,目露感激地望着她,「太好了,謝謝二姊姊。」

「無礙。」容芬看着她毫無心機的眼神,心裏輕嘆。平日裏母親沒少在她面前提容蕪的不是,讓自己多向大姊姊學,一定要比過三房的女兒,但她更多時候卻覺得與這個同樣寡言的妹妹相處更輕鬆些。無論如何,明日取書還需瞞過母親,偷偷拿來才是。

第二天下學後,容芬果然送來了自己的《百姓譜》,還有一本相配套的字帖。

「多謝二姊姊了。」容蕪珍視地接過來,她要從最基礎的地方重新開始,一點點地充實自己,不再將所有注意力都投在躲避鬼魂中。

「大伯母今日有事讓大姊姊下學早些回去,大姊姊讓我轉告妹妹,這書先讓馮嬤嬤教著,她有空的時候也會過來親自指導你的功課。」

容瑩雖只有十歲,但讀書向來刻苦,小小年紀就練成了一手好字,由她來給容蕪啟蒙最好不過。

「好的,也替我謝謝大姊姊。」

容芬見她不似昨日那般局促無措,道謝時還咧嘴露出兩個酒窩,看着很是討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我也要早些回去了,識字不要累著,還是多休息,養好身子要緊。」

「嗯。」容蕪抱着書本,送容芬出了院子,遠遠的還衝她揮着手。

容芬走出很遠後也回頭笑了笑,擺擺手讓她回去。

接下來的日子,容蕪過得很安穩,讓馮嬤嬤教她識字只是走個過場,更多時候她都一個人照着字帖認真臨摹,字帖上有的地方還有容芬的筆記,記錄着書法先生講的要點。

每隔幾日,容瑩還會親自過來進行輔導,將她的學習方法教給容蕪,這使得容蕪學起來事半功倍,再加上上輩子的基礎,進步之快令容瑩都忍不住咋舌。

很快的,三房的四姑娘容蕪突然開始發奮,小小年紀便已識得一本《百姓譜》的事蹟傳到了昌毅侯和太夫人那裏。

某日容瑩前去問安的時候,太夫人桓氏問起了此事,容瑩笑着證實了容蕪的確資質過人,長輩們都難以置信,立馬讓人去將容蕪傳了來。

容蕪被杏春打扮一新,這幾個月養得臉色紅潤許多,整個人也變得精神了。

來到院落後,見除了昌毅侯和太夫人,長房、二房的眾人,還有自己的父母也都在,容蕪不由嚇了一跳。

「阿蕪過來些。」昌毅侯招了招手,想將她喚到身邊。

容蕪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小手被祖父粗礪的大手握住,拉着坐到了椅榻上。她瞥了眼榻裏面,努力放鬆著自己僵硬的腰背,裝作天真的模樣憨憨笑了笑。

「阿蕪,聽你大姊姊說,你已經識得一本《百姓譜》了?」昌毅侯緩緩開口道。

容蕪抬眼,見容瑩在下面沖她鼓勵地眨眨眼,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小聲道:「都是大姊姊教得好。」

「哪裏是我的功勞了?分明是阿蕪聰明,好幾次我還沒講到呢,妹妹就已經會了。」

容蕪趕緊補充道:「平日裏還有馮嬤嬤教阿蕪。」

開玩笑,四歲的孩子不教就會了,還不得被當作怪物?這輩子她是絕不肯再跟這種稱呼沾上邊的。

昌毅侯聽了容蕪的話,滿意地點點頭。小丫頭這麽小就有上進之心,且謙遜不驕滿,是個好苗子。「為何想要開始識字?」

「阿蕪聽姊姊們聊到族學的事情,心裏羨慕得緊,平日在屋子裏也沒什麽事做,便想着能不能先認認字……」容蕪說着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囁嚅道︰「或許、或許耽誤了不少大姊姊的功課……」

「阿蕪莫要多想,這都是阿瑩作為姊姊該做的,不過是教幾個字罷了,能耽誤多久?」沈氏開口道,模樣慈和。

「是啊,四妹妹,教你的同時,我也鞏固了自己曾經學到的東西,一舉兩得呢!」

昌毅侯讚許地點了點頭,「阿瑩能這般想是難得的,兄弟姊妹間就該互相幫扶、互相攜持。」

「是,父親(祖父)。」此言一出,三位老爺和少爺、姑娘們紛紛出列認真行禮,應了下來。

見容蕪受到了昌毅侯的賞識,小桓氏心裏嫉妒不已,低頭瞪了眼站在身後的女兒,直怪她太不爭氣,竟讓三房那個呆傻孤僻的小丫頭給搶了風頭。

這時,太夫人也開口道:「老三媳婦,阿蕪既然願意學,你平日就多抽出些時間親自教導她,別總讓一個奴婢教著,當心啟蒙啟歪了。」

「兒媳知曉了。」崔氏站出來行禮應道。她看向女兒的目光中滿是愧疚,這些日子阿蕪來主院來得勤,人也活潑許多,會跟她撒撒嬌了,她以為已經了解了女兒,卻沒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女兒已進步到如此境地了。

今日被叫來這裏,她竟也如別人一般第一次發現女兒是如此優秀,心中不由酸澀不已,暗道以後一定好好將阿蕪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太夫人想再與容蕪叮囑幾句,手剛碰到她的肩膀,容蕪便受驚似的一躲,待反應過來後太夫人已是沉了臉色,不悅地轉開了臉,不再理會她,反而叫來容瑩和容菱到跟前說着話。

容蕪懊惱地垂下頭,心道自己怎就沒能沉住氣呢。

待昌毅侯考了幾個字後,就讓容蕪退下。容蕪在被崔氏拉着出門時,不由又扭頭望向太夫人的方向,只見在她的身後垂立着一名長發女鬼,方才容蕪坐在那裏時,女鬼的頭髮就直直搭在她的後背上,掃得她的脖頸直冒涼氣。

太夫人碰她的時候,她以為是女鬼將頭放到了她的肩膀上,這才沒忍住地躲開了。

她記得這個女鬼,前不久容茂生病,就是因為她纏在身邊。容蕪日日去,日日不動聲色地趕她走,卻沒想到把她趕到了太夫人這裏,如此想着,她眼中泛出擔憂,身子卻漸漸被崔氏拉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這屋裏的情況。

這裏她沒辦法每日都來,只得希望那女鬼不會傷害到太夫人。

「阿蕪,三日後是你謝姨的生辰,邀請咱們過去小慶一下。」在路上,崔氏對容蕪道。

「謝姨?」

「怎麽,不記得你謝姨了?」崔氏颳了刮她的小鼻子,「就是靖寧侯夫人啊,常來看你的,那你的姬哥哥還記得嗎?」

容蕪臉色蒼白,咬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用盡全力才繼續支配着身子跟着娘親往前走。

靖寧侯夫人、姬哥哥……她如何能忘記啊……

謝氏與她的娘親崔氏是昔日閨中密友,之後一人嫁與靖寧侯長子,一人嫁與昌毅侯三子,都是風光體面,嫁人後聯繫也甚密。當謝氏生下嫡長子姬晏後,曾與崔氏戲言道,將來要讓兒子娶了她家的女兒,而這一盼就是八年,直到姬晏八歲才等來了容蕪的出生,如今姬晏已是十二歲的翩翩少年郎,容蕪卻還是個四歲的女童。

當年的口頭之言自是不能當真的,尤其是姬晏越長越出色,公子如玉、清冷如水,樣貌、學識都是閔京眾公子中拔得頭籌的,身處何地無疑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前世里,相較於他的出色,容蕪卻是越來越神智瘋癲,連族學都沒讀完不說,年紀輕輕竟面容枯槁如老婦,看着着實讓人生厭。無論怎麽看,這極端的兩個人都是不般配的吧?

然而那時的容蕪並沒有這等覺悟,她當姬晏是昏暗世界中的一抹明亮光束,是給她帶來溫暖與希望的太陽,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如何肯再輕易離開光明?於是她就如那撲火的飛蛾般執著的向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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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秀不近男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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