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葉眉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四姨娘的手從嘴上拿開，急忙打斷四姨娘的臆想，「可是姨娘，我只認得你是我娘，阿遠是我弟弟，別的東西一想頭就痛得不得了，啊……好痛……」
「孟婆湯……傳說喝了孟婆湯就會忘記一切前塵舊事。」四姨娘激動地站到了地上，來回踱步，自言自語地道：「告訴老爺？不成。告訴阿遠？也不成。不行，不能讓別人知道阿眉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否則會被當成異端燒死的。」
「姨娘，你別在走來走去了，我看着頭更痛。要不，你趕緊趁他們都不在，給我說說該注意的事情吧。」
葉眉故意裝作很痛苦的樣子，四姨娘果然又擔心地湊到她身邊。
還好原主的生活並不複雜，在葉眉的提醒下，四姨娘很快便將葉眉想要了解的情況說了個七七八八。
楊柳集是位於大啟朝邊關府城和水陸城市盛州府之間的一個小縣城，葉家在楊柳集上開着三家客棧和一家車馬行，生意還算不錯。葉眉的爹叫葉盛，今年四十歲，娶了五房太太，除了三姨娘沒生養外也算得上兒女成群，四姨娘是因為家貧被賣做奴婢，生了葉眉和葉遠兩個孩子。
士農工商，商排最末，這兩年雖然朝廷有鼓勵經商的勢頭，畢竟還是比不上科舉出仕光耀門楣的好。葉盛四個兒子中，只有葉遠是個念書的苗子，在磕磕絆絆、諸多波折下，在去年秋考了個童生功名，讓葉盛大吃一驚。
原本，四姨娘和一雙兒女在葉家就是被欺壓都不知道還手的主，但隨着葉遠有出息，連帶的葉盛也囑咐了正室妻子多關照四姨娘母子三個。
原主的性子和四姨娘沒什麽兩樣，甚至因為這些年的忽視更為懦弱寡言，幾乎可以算透明人，然而這樣一個透明人在前幾日忽然跑去廚房偷飯食，還被廚房的僕婦抓到，抓到後也沒個主子的風範，竟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再怎麽被忽視也是家裏的主子，那僕婦怕被責罰，沒敢往上稟報，只悄悄找了游醫給葉眉診脈，這一診脈竟診出來葉眉肚裏懷着孩子，而且已經兩三個月了。
那僕婦既然會從外面找游醫給葉眉診治，說明她有幾分小聰明，深知此事若傳出去，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草草打發了游醫就找上四姨娘，那僕婦本來是想從四姨娘手裏要些好處的，誰知道四姨娘只知道哭，反倒被和四姨娘同住一個院子的三姨娘聽了個正著。
三姨娘是個刻薄性子，立馬將事情稟報給大太太知道，並攛掇大太太把葉眉裝進豬籠里沉塘，以免消息傳出去後給葉家蒙羞。
以上的事情自然不是四姨娘的原話，讓她來說，處處都是別人的好、自己的弱，葉眉只好自己整理了一番，並抓住其中一個頗為關鍵的漏洞，「姨娘，那我肚裏的孩子呢？是怎麽來的？」
話問出口後，葉眉突然想到那個奇怪的夢，頓時杏眼瞪得溜圓，那……該不會就是孩子的來處吧？！
原身別的記憶點滴不剩，倒是把那可怕的一幕記得清楚，葉眉有些苦惱，她可不作這樣的春夢，即便……夢裏男子的聲音聽着還算溫柔，但不顧別人的意願就是強暴啊！並且他口口聲聲說要負責的，人呢？可見是個渣男！還是當沒這回事的好。
沒想到女兒會這麽問，四姨娘隨即愣了一下，眼淚又嘩啦啦地下來了，「我苦命的阿眉啊，原來你是真不知道孩子是誰的，之前太太問了你兩天，你只知道哭着搖頭，我還以為你護著那個畜生呢！現在怎麽辦？要是被潘家的人知道，你的親事……」
葉眉又聽四姨娘說，這身子本來定了一門親事，男方是離著楊柳集七八里路，一個叫吳家屯地方的地主家，那是三姨娘娘家人保的媒，但葉眉猜想，依著三姨娘的性子，這婚事估計有問題。
葉眉沉塘沒死成，大太太也不打算瞞着葉盛，一早讓人去鎮上送信，接着便等葉盛從鎮里到莊子上來商量怎麽處置，畢竟這裏偏僻些，即便有什麽風吹草動也不至於傳得太遠。
得了消息的四姨娘又傷心地哭了一場，倒是葉眉昨晚上泡了水，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沒心思多想，吃了飯就倒頭又睡了。
「葉眉，你給我醒醒。葉眉，你給我醒醒！」
葉眉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個這麽煩人的鬧鐘聲，伸手摸索了幾下沒摸着手機，倒是摸到一隻冷冰冰的手掌，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正好對上三姨娘發亮的媚眼，當下一哆嗦，立刻捂著被子往後坐了起來。
「你要干什麽？」葉眉還記得昨晚上三姨娘看她時那複雜又可怕的神情，怎麽隔了一晚上就能笑得這麽……還是很可怕！
「來，先喝了這個，三姨娘可都是為你好。」三姨娘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四姨娘和屋裏的桂花給騙出去。
葉眉不是那麽容易就被糊弄的人，聞着濃濃的藥味，她警戒地盯着三姨娘，「這是什麽？」她可不信三姨娘會好心替她端安胎藥來。
「阿眉，難不成你還存着什麽奢望？聽三姨娘的話，喝了這碗葯，就算嫁不成潘家，嫁遠一些也是成的。」三姨娘臉上露出大灰狼哄騙小綿羊的表情，將葯碗往葉眉面前又送了送。
「這是打胎的葯。」看着三姨娘的表情，葉眉就知道這葯有問題，下意識捂住了小腹，雖然肚子好像沒有什麽變化，但一聞到這藥味，昨晚上隱隱作痛的小腹似乎又開始鈍痛。
「阿眉你放心，喝了這個葯啊，睡一覺就好了。你也真是的，癸水沒來你就不知道和你姨娘說一聲嗎？要是咱們藏着點，沒準還能和潘家結親，不過現在也不晚，你喝了這個，三姨娘一樣能幫你找個遠點的夫家，成親的時候你帶一包雞血過去，結果也是一樣的。」三姨娘努力讓臉上的笑容親切些，聲音也充滿了蠱惑，還以為葉眉是那個她能隨意哄騙控制的小姑娘。
在二十一世紀，稍微有常識的女人都知道，藥物流產的最佳時間在妊娠四十九天之內，也就是懷孕一個半月左右。就是放在現代，藥物流產之後，很多還需要做清宮排惡露的手術。
一但孕期過了三個月再進行藥物流產，有損害的遠就不只是腹中的寶寶，連大人也會有生命危險，而這還是醫學發達的二十一世紀。如今在這個不知道什麽朝代的古代，也不清楚肚子裏的寶寶究竟有多大，這一碗葯下去也許就一屍兩命了。
做保姆的人不僅要了解育兒知識，這些婦科常識也是稍有涉獵，因此，葉眉是絕對不會相信三姨娘這番話。
她連想都不想，揮手拍開已經湊到嘴邊的葯碗，「我不會喝打胎葯的。」
啪的一聲脆響，三姨娘頓時氣急敗壞地道：「別以為你能夠母憑子貴，威脅到人家！」
「你說什麽？」有碎裂聲，三姨娘又是沖着地上怒喝，葉眉一時沒聽清她說什麽，但她總覺得其中有什麽重要信息，「什麽威脅？三姨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三姨娘自知失言，哪裏會回答葉眉，臉上又成了昨晚那種仇恨嫌惡，「葉眉，你最好別亂說些什麽，沒有證據，誰都不會信你的！」
「阿眉？」四姨娘的聲音傳了進來，她隨即發現三姨娘在屋裏，語音又是着急又是惶恐，「三姊姊，你來看阿眉嗎？」
「我是來告訴你們一聲，潘家那親事就別想了。」三姨娘冷哼了一聲，看樣子有些煩躁，「方才我想給你的寶貝女兒指一條明路，可惜她並不領情。」
四姨娘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地上散落的瓷碗碎片和流得滿地的黃褐色葯汁，猛地抬頭，「三姊姊，阿眉肚裏的孩子都滿三月了，要是打胎，她可就毀了啊！」
「你以為老爺來了她就毀不了？」三姨娘知道四姨娘和桂花想做些什麽，乾脆宣告她們已經沒機會了，丟下一句狠話後就揚長而去。
「姨娘，三姨娘這是怎麽一回事？」葉眉越想越蹊蹺，先不說親娘四姨娘沒歇斯底里，就是一家之主的大太太也沒有為她的肚子着急上火的現象，三姨娘這是心虛還是什麽？
四姨娘道：「阿眉，你三姨娘也是命苦。當年你爹買了我進門時她正懷着身子，知道消息後就跑來我院子鬧，後來回去就腹痛落了胎，還大出血，這都十多年了也沒再生一男半女，她是心裏苦啊。」
聞言，想起三姨娘詭異的態度葉眉就覺得頭疼，但她總不可能跑去告訴三姨娘，說她失去記憶，什麽都記不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