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字經》、《弟子規》。」就讀於陸宸任教班級的馮書陽是馮靜姝的堂弟，看了書皮後很是興奮，「祖父，這兩部書之前陸先生便抄錄了，拿到課堂上讓我們討論過，書陽認為，此書完全可以用作孩童啟蒙之用，能由咱們書院刊印，定然能天下聞名。」

其餘幾個堂兄弟也都點頭附和，飯桌上的氣氛一時熱烈無比。

馮書陽繼而又輕嘆了一聲，「陸先生最近好忙，一下學就匆匆而去，今日我文章有難解之處本想找他問問的，誰知遲了一會兒就沒見着人了。」

「你陸先生同我說過的，育兒堂這些日子多了二三十個孩子，葉娘子有孕在身，作為親戚，他自是責無旁貸。放心吧，最多再半個月，你先生便不會這麽忙了，若是有要緊的功課，你亦可以拿了我的牌子，和守門的說一聲下山去問，歇上一日也無妨。」

馮山長對孫子、侄孫們的教育向來開通，一鬆口便引來幾個少年興高采烈的討論。

言談中，有個訊息讓馮靜姝皺起了眉頭。她記得之前陸宸介紹葉眉時說是他遠方表親，而且葉眉還有個親弟弟在陸宸班上念書；可是馮書陽話中的意思，葉眉只是鄉下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如此說來，兩人哪裏來的親戚關係？陸宸又為何要不遺餘力幫一個俏寡婦？

這麽思前想後的，馮靜姝食不知味，放下碗筷後扯了個買綉線的藉口，帶着丫鬟柳葉兒就出了書院直奔育兒堂。

育兒堂忙成什麽樣子？新招的婦人、小媳婦們照看孩子生活倒是沒問題，可遇上語言、繪畫、算術課這些就沒轍了。

育兒堂現在分成了三個班，每班十五人，高二花和高三花各自負責一個班的文化課，高金花和舒田氏當助手，跟着兩個小妹妹學；葉眉則帶了四五個學徒，全是晏飛從城內推薦過來的，她們學會後，會在盛州府城北再開一家育兒堂，雖然時間定在秋收後，但人才得早早培養起來。

如今守大門的是高金花的未來公公，挺有原則的一個人，他進門找葉眉稟報有人找時，葉眉正教幾個徒弟畫一幅簡筆的喜羊羊，思索無果後略有些好奇，「農大叔，找我那人長什麽樣子？」

「一個身材高瘦的女子，拿布矇著臉，所以看不清外貌，我問她是誰，她說你見了她就知道。我見她鬼鬼祟祟的，沒敢往裏放，還關在院外。」

高金花的公公五十多歲，葉眉用他守門倒是比高大河要好得多，至少不怕迫於男女有別，都不敢正眼看人。而且農大叔看門很謹慎，一般不認識的人來找，他都會仔細盤問了再放人進來，可現下聽他這麽一說，葉眉有些迷糊。

本來想說不見的，可想了想，葉眉轉頭交代幾個小姑娘一聲，囑咐農大叔道：「農大叔，你告訴她我現下在那邊院子，讓她去那邊叫門。」

因為育兒堂的孩子日漸增多，每天看熱鬧的也是層出不窮，陸宸便作主將學堂大門改到隔壁院子，只留了一道出入的小門讓葉眉幾個方便進出，徹底將住所的院落和教學的育兒堂分成兩部分。

交代完畢後，葉眉邁步回到了住處院落。

聽到她的聲響，準備晚飯的晏嬤嬤連忙上前扶她，「夫人，你怎麽回來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三日前，田南星給葉眉把脈時曾說過，葉眉懷孕已經七個月，由於身體底子差又受了點寒，後面雖然調養得當，但還是要預防孩子早產；也是到了這時候，葉眉才知道孩子的預產期應該在七月中旬。

「沒有，是農大叔說外面有人來指名要找我，不知道是誰，總得見上一見。」葉眉皺眉想了想，讓晏嬤嬤拿了梯子出來，放在和舒田氏家共用的圍牆上，「舒嫂子今天家裏有客沒去育兒堂，晏嬤嬤，你上去招呼她一聲，待會兒要是不是孩子家長，咱們得找兩個幫手以防萬一。」

很快，葉眉便無比慶幸自己這英明的決定。

【第二十八章助紂為虐的馮靜姝】

晏嬤嬤剛叫了隔壁舒田氏一聲便聽到有人叫門，沒多想便拉開了門栓，下一刻，被人大力從外面給推了進來。

「是你？」雖然來人矇著頭巾，晏嬤嬤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來人是前幾天才出現過的三姨娘，下意識伸手去攔她，「你要干什麽？」

「葉眉呢？我找她說點事。」三姨娘目不斜視，往院裏又走了幾步。

正巧葉眉越想越不對勁，從屋內走了出來，看到三姨娘後猛地停下了腳步，心裏升起一股不安，「晏嬤嬤，送客。這裏不歡迎沒安好心的人。」

「葉眉，你不想知道你親娘的事情嗎？別以為讓我不好過她就能撈著好，我告訴你……」三姨娘眼中的怨毒讓人心驚，但她提到的話又引起葉眉的重視。

再怎麽不喜歡四姨娘的性子，也不能抹殺她是葉眉和葉遠生身母親的事實，畢竟眼前這女人就像個瘋子，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聽三姨娘聲音越說越小，葉眉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你把姨娘怎麽了？」

「我把她……」三姨娘微微將身子前傾，離著葉眉距離又近了一些，突然伸手入懷，掏出來個東西就往葉眉身上一拋，並大喝一聲，「妖孽，受死吧！」

鄉下婦人打架不過就是抓、撓、扯這些伎倆，葉眉和晏嬤嬤還防備着不讓三姨娘太過靠近，卻沒料她根本不按理出牌，竟然是帶着暗器上門的。

出於本能，葉眉往後退了兩步，打算躲開朝着自己飛過來那黑乎乎的東西，卻因為身後有門檻，摔得一跤坐倒在地。饒是她躲得快，那東西也砸在她伸出的腿上，猛然爆開，黑紅色的黏稠液體伴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擴散開來。

隔壁舒田氏接到晏嬤嬤招呼就往這邊趕，見狀被嚇得不行，大喊了幾聲「抓人啊」就往三姨娘方向跑，將想要上前再補葉眉一腳的三姨娘推倒在地。

晏嬤嬤看到葉眉摔倒後就被嚇得手腳不停顫抖著，卻又不敢隨便將葉眉扶起來，只得結結巴巴地問道：「夫人，你有沒有覺得哪裏痛？」

「嘶……」葉眉摔下去的時候反手在堅硬的石板地上撐了一把，身體落地時的撞擊力不大，左手卻痛得鑽心，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把這狠毒的婦人送官！」晏嬤嬤蹲下身檢查葉眉的狀況，叫了呆怔的舒田氏一聲。

「哦哦。」舒田氏一把推開三姨娘後，也擔心地靠上前去察看葉眉的情況，聽到晏嬤嬤的話才回過神，又一把撲向三姨娘，將人壓在石板地上。

葉眉前世今生都是個不與人結怨的好性子，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恨過一個人，但她和三姨娘不一樣，被狗咬了一口不一定要原封不動還回去。

被三姨娘目不轉睛盯了許久，葉眉的眼淚慢慢消失，在晏嬤嬤的攙扶下，扶著門框慢慢站了起來，輕撫著有些躁動的肚子安慰一下孩子，她對三姨娘甜甜地笑了起來，「我是妖孽嗎？是你心裏住了惡魔才是。你想要我死嗎？我偏要活得好好的給你看，你放心，我沒事，我的孩子也沒事！」

三姨娘猛地瞪圓了眼睛，「不可能，你就是妖孽！沉塘都不死的妖孽，是你害我沒了孩子，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不會放過你的……」說着說着，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翻身便將壓在她身上的舒田氏給甩開，大吼著不會放過葉眉就衝出了院門，還將聞聲而來看熱鬧的幾個村婦給撞得人仰馬翻，晏嬤嬤再出聲要叫人攔住她時已經晚了。

這邊葉眉的狀況也不算好，沒辦法，晏嬤嬤只得找人請大夫，又是帶信讓葉遠、大河媳婦回來守一守，就怕跟瘋子似的三姨娘去而復返。

葉眉才剛剛躺到床上去，房門便被人從外面「砰」的一下推開，陸宸瘦高的身影首先映入眼帘，只見他臉上慣有的儒雅被擔憂取代，見着葉眉斜倚在炕上時又覺得不合時宜，一時怔愣在原地，躊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