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雪漫洞天

第四回 雪漫洞天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楊湛果然每天四處採摘果實,又攀爬崖壁採摘蘑菇、雪耳,甚至做機關抓來飛鳥,狂刀老祖四十年來頭一回吃到肉食,大呼過癮。

再過了一段時間,洞天谷開始飄起粒粒雪花,已經是隆冬歲月了。楊湛刻意在狂刀老祖的洞穴外用枯枝樹了一片圍欄,以防風雪來襲;又在自己睡覺的麻石周圍築起棚子,但每日午後山風大作,總不免要修葺一番。

「楊湛,你將那白猿皮穿起,可保你溫暖。」狂刀老祖說道。

「白猿與我有恩,我是絕對不會穿白猿的皮毛的。」楊湛堅定的說道,言語中,似乎一直對當日狂刀老祖剝了白猿的皮毛耿耿於懷。

這些日子的相處,狂刀老祖也了解了楊湛的性格,他雖然善良,但卻是個倔脾氣,只要是說了不幹的,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但楊湛視狂刀老祖無心無肺,卻又是狂刀老祖所不能接受的。

「楊湛,你是在氣我剝了白猿的皮毛嗎?」狂刀老祖不免氣憤的問道。

楊湛卻不說話。

「白猿之死難道我不傷心難過?」狂刀老祖又問道。

「如果你難過,為何忍心剝了人家的皮毛?為何自始至終都不見你流一滴淚?不見你有一絲愧疚?」楊湛便直接說了出來。

狂刀老祖頓時怒火中燒,揚手便揮出一巴掌,掌風所過,楊湛狠狠的摔在地上。

楊湛站起來,也不擦拭嘴角的血跡,依舊看著狂刀老祖說道:「你就是冷酷無情。」

狂刀老祖又是一巴掌揮來。楊湛又被掌風狠狠打到在地。

楊湛這是跟狂刀老祖杠上了,狂刀老祖越是打,楊湛就越是不服,越要責罵。最後狂刀老祖幾乎想要殺了楊湛而後快。但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狂刀老祖始終下不了殺手,索性罷手生起悶氣來。

接下來的幾日,狂刀老祖不搭理楊湛。楊湛也不和狂刀老祖說話,洞天谷頓時安靜了下來。不過氣歸氣,楊湛卻每日去挖野草根,又將先前儲備好的食物熬出熱湯送到狂刀老祖面前。狂刀老祖也不理會,只待楊湛走開了才吃起來。為了保證湯的熱度,楊湛總是放下湯后就轉身回自己的小棚里。

洞天谷的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的大雪足足積壓了半尺之厚,谷頂狂風呼嘯,冰冷刺骨,楊湛雖有枯葉堆當被褥,但依舊奇冷難當。楊湛又想到洞穴裡衣衫縷爛的狂刀老祖,一把年紀了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嚴寒,心中更是不安起來。想著想著,楊湛就離開小棚,取出外面掛著的白猿皮,這一切都被佯睡的狂刀老祖看的清清楚楚。

「原來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傢伙。」狂刀老祖心中暗暗說道。

楊湛卻抱著白猿的皮毛,向著狂刀老祖走去,見狂刀老祖酣睡正香,他便輕輕的將白猿皮毛覆蓋在狂刀老祖身上。又弄來柴火,一旁生氣一堆篝火禦寒。望著忽明忽暗的火苗,楊湛覺得一年又要過去,忽然想家,想念那些曾經對自己好過的人。

「楊湛,你在想什麼?」不知何時,狂刀老祖已經坐起來問道。

「老祖,你醒了?」楊湛轉過去問道。

狂刀老祖並不說話,好像再等楊湛回答。

「在我們家鄉,一旦下起雪,就意味著要過年了。」楊湛有些憂傷的說道。

「所以你想家了?」狂刀老祖又問道。

「我現在孤身一人,哪裡有家?」楊湛說的甚是凄涼,幾乎講不出後面的話來。

「這洞天谷偏於一隅,人煙絕跡,你能來到這裡就說明你我有緣。」狂刀老祖沉吟片刻后緩緩說道:「我這一生自負甚高,但獨居山谷四十餘年,只怕此生已矣。」

狂刀老祖的話語也頓時凄涼起來,聽的楊湛心中一涼。

「老祖武功蓋世,不會死的。」楊湛安慰道。

「哈哈哈……武功再高的人也要老去,也會有死的那一天的。」狂刀老祖無奈的說道。楊湛不知該如何勸慰,乾脆不做聲了。

「我今年八十有三,已是風燭殘年,只怕平生絕學將要絕跡人間,不甚悲乎?不甚悲乎?」狂刀老祖說著說著淚水便流了出來。

「楊湛,你跪下。」狂刀老祖忽然命令道。

楊湛看狂刀老祖悲涼,又覺得人家本來高齡之人,自己跪拜也無可厚非,便對著狂刀老祖跪了下來。

「再磕三個響頭。」狂刀老祖又命令道。

楊湛有些猶豫,但想想狂刀老祖心情難受,如果磕了頭他老人家可以開心,也沒什麼不妥。隨即便磕起頭來。

「好極了,好極了。楊湛,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狂刀老祖的衣缽弟子。哈哈哈……」狂刀老祖破涕為笑,這笑聲震得崖壁積雪嘩嘩塌落。

楊湛卻驚訝的看著狂刀老祖,他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自己怎麼就成了狂刀老祖的徒弟了。

狂刀老祖也不多理會,接著說道:」我平生願望有二,一則重回漠北胡楊村,寥祭故鄉故人;二則再戰商陽山劍士,一分高下。這些,都由你楊湛代為師辦妥可好?」

「嗯,老祖請放心,我若出的去,一定帶上您完成這兩個心愿。我楊湛說道做到。」楊湛堅定的說道。

「混賬,什麼老祖不老祖的,我現在是你的師父,我要將畢生武學傳授與你。」狂刀老祖忍不住罵了起來。

「是,師父。」楊湛恭謙的喊道。

狂刀老祖這才緩和了些怒氣,良久又說道:「待你學成之後,為師估計也要埋骨此地了。師父的兩個心愿,就由你去代師父完成,可好?」

「師父長命百歲,師父不會那麼快死掉的。」楊湛一急,也不知道什麼亂說一通。

「你不答應為師?」狂刀老祖失望的問道。

「我答應師父,他日出去必定幫師父了卻這兩個心愿。有違此誓,人神共憤!」楊湛一番話語說的狂刀老祖甚為欣慰。

雖風雪之夜,師徒二人卻對火長談。

「為師生平絕學,一則以鬼眼狂刀驅使破魔刀法,敗盡天下英雄;二則輕功凌雲渡,飛檐走壁,獨步一時;三則離棄兵刃,以掌為刀,化內力為刀鋒,所向披靡。你先學三十一路破魔刀法,待有一定根基之後再學凌雲渡之功。而以掌為刀的功夫,則需要在學會了破魔刀法,有足夠雄渾內力之後方可參悟。」狂刀老祖逐一講到,接著又將破魔刀法的心法口訣傳授與楊湛。

楊湛天生過目不忘,稍稍用心便能記下所見篇章,背下破魔刀法的口訣亦算輕車熟路。接著狂刀老祖又對心法口訣進行逐一講解,楊湛用心聆聽,並前後聯繫,漸覺這三十一路破魔刀法承前啟後,變化無窮,始得初窺上乘武學精奧。

接下來的數月,楊湛先以樹枝代刀修鍊破魔刀法,頓時威力大發,激起漫天雪花飛揚;再往後,楊湛試著以鬼眼狂刀驅使破魔刀法,起初他只能拿起鬼眼狂刀卻舞不起來,但楊湛咬緊牙關,堅持使用鬼眼狂刀,漸漸的也能以鬼眼狂刀打出全套破魔刀法。以鬼眼狂刀所驅動的破魔刀法顯然威力更加巨大,一招一式皆能隱隱打出刀鋒,雖隔數丈,刀鋒亦能折木斷枝。

狂刀老祖一旁觀看指點,稍有偏差,便叫停楊湛,一番呵斥后再從新講解精要,如此嚴苛,楊湛武功精進非常,待到仲夏之時,已經能流暢自如的以鬼眼狂大使出全套破魔刀法。此刻,狂刀老祖會心的笑了笑,暗嘆楊湛終究是可造之才。接下來,狂刀老祖又傳授楊湛凌雲渡心法,楊湛每天練的時間就更長了。但楊湛吃得苦,窺得武學精奧后便一發不可收拾,來年再看,楊湛已經能夠飛檐走壁,來回與洞天谷的峭壁懸崖之間了。

如此學了兩年多,楊湛悉數學會了破魔刀法和凌雲渡,開心的前來和師父彙報。但狂刀老祖卻沒有好臉色。

「湛兒,切莫沾沾自喜,你所學的破魔刀法共有三十一式,為師現在要你忘掉所學的破魔刀法,再學新破魔刀法。」狂刀老祖淡淡的說道。

「新破魔刀法?還要忘掉之前所學?」楊湛不解的問道。

「還記得為師和你講過的商陽山一戰嗎?」狂刀老祖說道:「商陽山最後一招敗於劍士后,我在這洞天谷整整思考了二十年,才始得窺出那一敗的根本。」

「是什麼?師父。」楊湛問道。

「便是那劍士所說的道,武功唯速唯猛,皆不免囿於一招一式,一旦受限於一招一式,便無法將武學發揮到最為極致。天下之事莫不如此。唯有從天地之道出發,才能竭盡所能。」狂刀老祖仰天說道。

楊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接著狂刀老祖褪去鐵索,躍入草地中央,將新破魔刀法完完整整的打了一遍。只見鬼眼狂刀在狂刀老祖的手中頓時飄忽許多,刀鋒亦內斂不少。楊湛覺得威力大打折扣,不免遲疑起來。

「湛兒,勿要分神,看仔細了。「狂刀老祖提醒道,又重新打了一遍。

楊湛於是用心的記下來。但對於心中疑惑,他還是忍不住問了起來。

「師父,我見你剛才所使的新破魔刀法,感覺威力不如從前,而且路數變得飄忽不定,這是何故?」

「來,你拿這刀使用三十一路破魔刀法進攻為師,為師用這枯樹枝以新破魔刀法應對。」狂刀老祖說道。

楊湛哪裡敢對師父橫刀相向啊。

「你儘管出手,莫說為師手裡還有枯樹枝,就算赤手空拳你也傷我分毫不得的。」狂刀老祖說道。

可楊湛還是不敢對師父用刀。

「混賬,為師的話你都不聽啦,你信不過為師是不是?」狂刀老祖火氣上來,便破口罵道。

楊湛這才敢使出鬼眼狂刀,以破魔刀法向狂刀老祖攻來。這套刀法楊湛已經學的滾瓜爛熟,加上有神兵在手,頓時谷內刀風四起,或摧枯拉朽,削斷樹木無數,或斷金碎石,劃出陣陣火花;狂刀老祖卻以樹枝使出新破魔刀法,但見其消斂的路數之下,總能在千鈞一髮之間阻斷楊湛的鋒芒,而寸勁之間卻屢有得手,若是換做真刀真槍,楊湛恐怕早就傷痕纍纍了。楊湛有些不敢相信,更是不服氣,乃使出破魔刀法最有威力的一招迎面攻來,霎時山谷里的塵沙落葉拔地而起。而狂刀老祖卻使出一招點魔影應對,只見狂刀老祖手中的樹枝隔著鬼眼狂刀而過,直直的點在楊湛胸前,楊湛手裡的刀也在剎那間被樹枝那一隔震脫在地。

楊湛虎口發麻,簡直不能相信剛才的一幕,師父的樹枝是如何避開鬼眼狂刀刺到自己的?又是如何在點過來的瞬間震落鬼眼狂刀的?而明明自己的刀法速度極快,威力極大,卻輸給師父那顯然威力更遜一籌的新破魔刀法,楊湛百思不得其解。

「湛兒,這下你相信了吧?」狂刀老祖說道。

楊湛不得不服,只有點頭認輸。

接下來楊湛潛心修鍊新破魔刀法,但新破魔刀法和舊破魔刀法招式相同,楊湛打到一半又回到舊刀法的路子上去。狂刀老祖哪裡看的下去,直罵楊湛愚鈍。

「新破魔刀法以舊破魔刀法為根基,但思路完全不同,舊破魔刀法鋒芒畢露,以極快極老辣的招式力敵,處處先發制人;新破魔刀法卻以斂鋒為要,以後發制人或後於人發而先發制人。學習精要,就在於你要忘記舊破魔刀法。「狂刀老祖苦口婆心的說道。

楊湛似懂非懂,照著師父的話練了下去,雖然也不順利,但久而久之卻也慢慢的摸到門路了。

狂刀老祖見楊湛已慢慢走上新刀法的路數,便開始教授內功心法。楊湛這兩年練習破魔刀法,本就內力大增,經過師父的這一番點撥,內力更是精進不止。

再過了三個春夏秋冬,楊湛已經徹底的掌握了新破魔刀法,凌雲渡之功亦能幾進幾齣洞天谷了。而此時,當年那個剛入谷的少年,已經長的挺拔俊俏,氣宇軒昂。這一年深秋,狂刀老祖忽然神采奕奕的來到楊湛跟前,對楊湛的刀法一番讚歎之後,又說了起來:「為師第三樣本領,在你練就新破魔刀法之後,有足夠的內力了,便可放下鬼眼狂刀,以掌代刀。湛兒,你放下鬼眼狂刀試一下。」

楊湛照著狂刀老祖的吩咐,凝神發力,頓時對面的棗樹被攔腰截斷。

「可惜了一株棗樹。」楊湛忍不住說道。

「無妨,無妨。」狂刀老祖笑道。

「那師父可就要少吃幾個棗子了。」楊湛可惜的說道。

「吃了四五十年,吃膩了,吃膩了。」狂刀老祖不以為然的說道:「湛兒你已經學會為師的所有功夫,為師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教你了。你可以出山了,切記為師所託的那兩個心愿。」

一聽師父要讓自己離開,楊湛怎麼受得了,這將近六年的時間裡,雖然狂刀老祖要求嚴苛,但總算善待自己。何況師父垂垂暮年,自己怎麼捨得離開呢?

「我不離開師父,我不要離開洞天谷,我要侍奉師父到百年之後。」楊湛跪在師父面前,說著說著便眼眶紅潤起來。

「傻孩子,你如今已過弱冠之年,怎麼還和一個小孩子一樣。」狂刀老祖連忙扶起楊湛,盯著楊湛看了半晌,終於得意的大笑道:「哈哈哈……今日見我徒兒盡得我真傳,為師開心至極。想來也今生無憾啦,哈哈哈……」

楊湛望著師父如此暢快,自己也十分欣慰。

漸漸的,狂刀老祖的笑聲如潮水退去般愈發低沉,直到再無法聽見。楊湛驚訝的望著狂刀老祖,只見他枯老臉龐封存著笑意,僵直的倒了下去。楊湛一把接住狂刀老祖,連連呼喚:「師父,師父,師父……」

但這個滄桑消瘦的老者卻再也沒有回應他,也再也不會回應他了。狂刀老祖一代高人就此油盡燈枯。

楊湛跪在師父身前痛苦一日一夜,這哭聲撕心裂肺,回蕩在茫茫山谷之間。

「師父生前與須彌禪師作伴三十多年,雖然煩躁禪師嘮叨,但總是引為友人的,現在徒兒將您葬與須彌禪師作伴,九泉之下也有人說話,便不再孤寂。」楊湛將狂刀老祖安葬好之後,對二位老祖叩首三拜,又到白猿的墳前再拜。然後收起鬼眼狂刀,踏著凌雲渡直上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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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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