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重歸多津塔那(1)

桑迪在廚房忙着做晚餐。本來姐弟倆準備去餐廳，但是，自從上半年矽谷網絡公司開始倒閉以來，中國餐廳生意越來越冷清，大部分餐館乾脆關門了事，免得虧空更大。因此，到了聖誕之夜，不但再也見不著往年那種喧鬧和紅火，甚至連吃飯的地方都難以找到了。所以，十幾年不下廚房的桑迪，只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姐，要是梅布爾不回阿拉斯加就好了，我們可以去他們的店裏過聖誕，」張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一邊沖着廚房大聲喊。桑迪沒有回答，把西紅柿、黃瓜切成丁，又洗了一個木瓜，將金黃色的肉也切成丁，然後倒入沙拉醬，攪拌起來。她的臉色是凝重的，這個聖誕節，不知道傑林卡過得好不好，她想。「姐，姐，快來看，丹佛下雪了，」張弛又大聲叫了起來。桑迪放下手中的盤子和攪拌器，趕緊走進客廳。是的，丹佛下雪了。雪片鵝毛似的漫天飛舞。這是她和安迪魯離開紐約這麼些年來，第一次看見雪。不知道為什麼，那雪花飛舞中透出的強勁，竟然讓桑迪的心感動起來，她的眼眶濕潤了。這時，房間裏手機響了起來。桑迪趕緊跑過去接電話。「桑迪，聖誕快樂，我是威廉，」電話中是威廉熟悉的聲音和語氣。「威廉？是你嗎？我太驚訝了。」桑迪有些喜出望外：「威廉你還好嗎？」「好，很好。祝你聖誕快樂。」「謝謝，也祝你聖誕快樂，」桑迪由衷的說。「這個聖誕節，你的獵人公社怎麼樣？」「2000年聖誕我倖存，」桑迪說：「你呢？」「我再次成了『紅領』族了，要是你這裏有需要，我會回來的，」威廉說。「威廉，我很抱歉，獵人公社的業務基本收縮了，我現在的主要經歷都在中國方面的投資上，」桑迪想了想，說：「要是有需要，我一定找你，我們曾經的合作是那麼快樂。謝謝你給我來電話。」「好的，再次祝福獵人公社的倖存，再見。」張弛已經見桑迪在打電話，一個人已經在餐廳大快朵頤的吃起來。等到桑迪走過去，他已經有幾分醉意了。張弛舉著酒杯，沖桑迪說：「姐，祝賀你，獵人公社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桑迪也舉起酒杯，說：「沒什麼可祝賀的，獵人公社要不是加入了中國市場的產品，也已經是塊空牌子了。」桑迪忽然想起丹尼斯回美國后，杭州方面需要有人去接替。她想了想，說：「張弛，你願不願意回中國？」張弛瞪着紅眼睛，說：「姐，你以為我是懦夫？我不回去，我還要繼續留在這裏，總有一天我要衣錦還鄉。」「你以為，矽谷還會有這樣的機會等你嗎？」「姐，你小看我了不是？你別看我現在破產了，可是，我曾經是千萬富翁，我開過兩家公司，就算我現在輸光了，對，我承認，我是輸光了，可是，我才二十六歲，我怕什麼？」他兩眼直勾勾的盯着桑迪說：「姐，我保證，我要在兩年之內，重新成為千萬富翁，你等著瞧。你弟弟從來不是窩囊廢。失敗怕什麼？我們中國人有一句話說得好：失敗是成功之母。我年輕，我從頭再來。」說完，他一仰脖子，杯中的酒一干而盡。桑迪奪過張弛手中的酒杯，說：「就算你幫我一個忙，過幾天你回杭州去，那裏需要人接替丹尼斯，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了。那樣，你好可以好好陪陪你媽媽。」張弛斜眼看着桑迪說：「這話當真？我還真有些想家了。不過，我們說好了，只是幫你一下而已。」「好的，就算你幫我，行了吧？」這天夜裏張弛沒有回家，他喝醉后，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昨晚和姐姐的對話，格外清晰的浮現在張弛腦海里。他悄悄上樓，走進桑迪的卧室，看着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桑迪，說：「姐，你真要我去杭州打理藥廠？你不怕我搶了你的公司？」桑迪雙手伸出被窩，伸了一個大懶腰，笑笑說：「只要把事情辦好，誰的公司並不重要，」她忽然想起那個跳槽去了未來陽光的大鬍子科學家說的那句話，她接着說：「況且，科學是沒有國界的。」張弛走了，樓下傳來輕輕的關門聲。眼前，大雪紛飛，夾雜着強勁的風，颳得人睜不開眼，滿臉生疼。桑迪情不自禁用手撫摸一下臉頰。她知道，這是丹佛的雪，是昨天電視新聞上看見的雪景。她很奇怪，為什麼一閉上眼睛，滿世界都是飛雪。她躺不住了，懶懶的起床，去倒了一杯納巴谷的紅葡萄酒來，走到陽台上。帕洛阿圖的這個住宅小區，格外寧靜，整條街的人們經過一夜守歲，此刻都沉靜在睡夢中。有一輛車飛馳而過，拋下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這是一夜狂歡的人們回家，意猶未盡。桑迪坐在陽台的躺椅上，忽然站起了身體。對面，她看見傑林卡家的門打開了，他走出房門，他沒有開車，穿過小街，朝對面走去。桑迪把身體朝陽台外面挪，看見傑林卡穿過了馬路，朝自己房子的方向走來。桑迪的心突然間狂跳起來，傑林卡走到樓下大門口，但是他沒有按門鈴，他在猶豫，一直在桑迪的門口徘徊。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