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們，一起

喬冉是一個孤兒。

也許是因為從小到大的經歷，讓他比大多數人感情都要淡薄一些。

一開始的時候，遇到螢丸，是一場意外。

他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座破敗的本丸中，可謂一無所知，就連本丸這個術語，也是後來他的刀劍門告訴他的。

在空蕩蕩的屋子裏，他困在了這座荒涼之地中，即使是喬冉都也有幾分害怕。

最後，他下意識地……輕聲呼喚著。

——他也不知道要呼喚什麼……只是在意識快要渙散的時候，人的本能反應，便促使他這樣輕聲地呼喚著。

那個時刻，喬冉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原本被上一任審神者廢棄的陰暗的本丸內，突然湧現了一股極其龐大的靈力，那就像是在空氣中漾起淺淡的波紋，整個本丸被一股彷彿空山洗凈后的清潤氣息所充盈。

——簡直……就如同神跡一般。

在喬冉意識模糊的時候，他看見，在他的前方，突然出現了淡淡的光點。

本來是些微模糊的亮光，讓喬冉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許。

緊接着，那細小的亮光重合在了一起，化作了巨幕一般的螢火之光！

從他的眼前誕生，把整個黑暗的本丸都照耀得宛如白晝一般。

一把通體漆黑的刀，就這樣，在那光點下緩緩展現。

——這是一把大太刀。

當時，喬冉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那把巨大的刀。

似乎有些奇怪，召喚出它的主人，為什麼不回應它，那把刀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地，朝喬冉的地方挪了挪，用那無害的刀托，輕輕地蹭了蹭喬冉細嫩的臉。

然後便是有些稚嫩的聲音，在喬冉的意識中響了起來。

「主人。」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稚嫩，像是小孩子一般，卻帶着平緩的弧度。

「是你……召喚了我嗎？」

喬冉無意識地伸出了手，握住了那有些冰冷的刀托。

一下子，那把刀便發出了炫目的光澤。

在銀白髮小少年有些驚異的眼瞳中，他發現握在手中的那把刀，一下子變成了一隻有些肉乎乎的小手。

懸浮在空中的刀，化作了一個頭髮微微有些蜷曲，長相極其可愛，擁有着翡翠般眼眸的男孩。

他似乎是剛剛被喚醒，眼神還有些茫然，遲疑了好久才眨着眼睛，那雙翡翠綠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身前的主人。

這個時候，剛剛來到本丸的喬冉，也只是一個年幼的小少年。可是明明年紀還那麼小，那眼眸中揉雜的幾分精緻和孱弱，卻帶着最直衝人心的美。

螢丸的眼睛，眨了好幾下才確定了，就是眼前這個好看到不像真人的小主人，在那一刻爆發出來如此強大的靈力。

他握住了小主人的手，那隻手瘦弱得甚至讓他有些心驚。

螢丸遲疑着，緩緩說道。

「我是曾經存在於阿蘇神社的寶劍……不知現在為何出現在這裏。」

「總而言之，螢丸，參上——」

「——以後的日子，也請小主人多多關照了。」

說着，綠眸小少年便俯下了身子，用那軟軟的嘴唇親了親小主人的額頭。

契約達成的靈力慢慢擴散，那種突如其來的溫暖充盈著螢丸的胸口。

小主人那清透的靈魂，讓螢丸長期被封印后冰冷的心，也蘇醒了幾分。

他只是在那短短的，卻又長得仿若一生的幾秒，便認定了——

——從今以後……這就是他唯一的小主人了。

…………

被壓切長谷部小心地抱在了主殿最中心的位置，喬冉的雙手捧著一杯清茶，輕輕抿了抿。

他身上本來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雪白內襯，看到他穿的那麼少，一堆刀劍們又爭論了起來，誰該把自己的外套脫下給主人。

喬冉聽着他們越來越誇張的爭論，隱約覺得……

——如果再不制止的話，他身上可能要披十幾件外套了。

最後還是他出聲，安撫了他的刀劍們，讓燭台切光忠去取了一件厚實的外套來。

「話說……主人，冬至馬上要到了呢。」

說話的是大和守安定，他興沖沖地伸出了幾根手指頭，在掰著日子算。

「反正無論如何，清光都是世界第一可愛的！要和主人一起過冬至！」

「冬至的話，主人，在日本的習俗是要吃南瓜和冬至粥的呢。」

開始有可愛的短刀喋喋不休地議論著。

這些刀劍所化的付喪神們，有了漫長歷史的沉澱，對於很多人類社會的習俗都非常了解——起碼比喬冉了解得多。

「嘻嘻嘻嘻嘻，反正最後也是靠光忠哥做飯！」

「退、退也想給主人做飯！」

「退醬……你每次都這麼說，最後燒了廚房的人還不是你嗎？」

…………

在一片嘰嘰喳喳的爭論后，終於有一道聲音驚擾了所有人。

螢丸用那軟軟的、拖長了的聲音，將一個不得了的消息說了出來。

「主人～冬至……要一起泡柚子澡的呢。」

所有的付喪神都靜默了起來。

他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終將灼灼的目光盯在了小主人那秀美的臉上。

——冬至，要到了嗎……

喬冉沉默了一會兒，手心裏微微滾燙的溫度讓他想起了曾經有些模糊的畫面。

上一世，每逢冬至的時候，他的父母，在家中，會給他端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餃子。

豬肉餡的，

薺菜餡的，

裊裊的熱氣，就這樣點綴著曾經溫暖的回憶……

——那是……他的家啊。

喬冉默默地喝了一口清茶。

他上一世的父母都是很平凡的人，做着很平凡的工作，卻也很寵喬冉。

但有些讓喬冉難過的是……

——他都有些記不清他們的模樣了。

時間太過久遠，都揉碎了曾經的回憶。

而現在陪伴着他的，就是這些日本的付喪神們。在普通人的眼裏，準確的說，就是一群刀劍所幻化成的、冰冷的妖怪。

但是……

「主人……主人，你怎麼了？」

刀劍們感覺到了自己總是很淡淡的小主人似乎有了一些失落，焦急地問道。

他們的血液是冰冷的，但是……

——他們的心，是滾燙的。

「沒什麼。」

喬冉將手中的紙杯微微放下，對付喪神們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在少年那張蒼白秀美的臉上，那微微彎起的幅度，就像是夜間的曇花一般，靜美得讓人呼吸都停滯了。

付喪神都怔了片刻。

「再過不久就是新年了，到那個時候，我們一起……去現世祈福吧。」

這是喬冉，第一次用了，

「我們一起」，

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