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學習的時間總是過分充實，而且一閃而逝。
卡爾需要學習的東西涉及到方方面面，忠誠可靠的亞歷山大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在這樣充實的養料灌輸下，卡爾的心智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他的身體同樣也隨着時間不斷發生著變化。
每一天早晨太陽初升的時候，他看上去都和昨天不一樣。
就目前來看，那種來自身體的變化更明顯一些。
卡爾臉上輕微的嬰兒肥已經完全消失了，和小時候還有些甜蜜氣息的秀氣精緻不同，他現在已經英俊得不像話：
光潔平坦的額頭顯出一股聰明勁頭，優雅的眉骨則讓整張臉都有了精神氣，高挺的鼻樑帶着一點嚴肅禁慾的氣息卻又不過火，收束得乾脆利落極為漂亮的下巴為這張臉畫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面部的骨骼為卡爾奠定了俊美的基礎，更別提那雙蔚藍色的眼睛，溫柔，寧靜，深邃，又帶着些許少年的俏皮，而他的嘴唇紅潤，總有股向上翹起的快活意味。
他越長越高，很快就超過了一米八，並且最終定格在一米九一；他的身體逐漸不再是孩童模樣，肩膀變得寬闊有力，手臂修長結實，兩塊能把貼身的T恤撐出清晰的輪廓的胸肌下，八塊腹肌井井有條地排列著，一直延伸到他小腹的位置，精瘦的腰部上肌肉流暢，后腰處自然下陷，臀肌飽滿，雙腿兼具有力感和美感，走動的時候，會讓人聯想到人魚的尾巴在海浪中強勁地拍打。
任何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忍不住輕聲讚歎，即使瞎子碰見卡爾，也能在周圍人驚嘆的竊竊私語中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英俊的男人。
這一年卡爾剛滿二十。
距離他的能力忽然出現已經過去了七年，距離他開始接受來自他的人工智能管家亞歷山大的教導也是過去了七年。
這七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即使是卡爾這樣強大的人，也花了很長時間才能接受的事情，這七年時間讓卡爾知道了很多真相，他擁有了很多秘密和相較於七年前更多的疑惑，但無論如何，這七年總算是和平無恙地過去了。
亞歷山大站在卡爾面前，因為卡爾的平靜無波而有些驚訝：「在終於達到了我為您制定的標準以後，您似乎一點也不激動——您是已經猜到了什麼嗎？還是您認為自己已經強大到可以接受一切真相？」
是因為我已經看到了真相，卡爾想，甚至是比你所知的，比這個世界上死侍以外的人所知的都更多的真相。
他想起那些曾在他腦海中出現的光怪陸離的畫面，想起那些世界裏所發生的事情，那些故事令他心生豪邁，然而又十分悲愴。
管家的課程非常豐富，技巧精湛，然而真正在卡爾的成長中起到最大作用的，卻是好幾年前忽然出現在他身上的另一項能力。
那個讓他能夠打破次元壁看到不同世界，乃至於探聽到所有多元世界誕生真相的能力，既像是恩賜，又像是詛咒。
但是卡爾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是露出一個慣常的笑容，他身上那種寬和冷靜的氣質讓這個笑容有一種閃閃發光，吸引一切人的眼球的特質：「請您說吧，亞歷山大，不管你要告訴我的是什麼，我都準備好了。」
管家沒有深究卡爾冷靜的緣由：「您並不是地球人，主人，您來自遙遠的星球，氪星，您也是如今唯一還活着的氪星人。一場災難讓氪星毀滅了，您的父母將您送走，並且將我下載到您的飛船上，賦予我在地球上養育您長大，照顧您、保護您的義務。」
卡爾沉穩地點頭，他的笑容黯淡了一些，可依然非常平穩：「請繼續，亞歷山大。」
「我不得不很抱歉地告訴您，您法律上的父母，喬伊·艾爾、瑪莎·艾爾，均是由交互型人工智能扮演，在您法律上成年後不久，因為他們已經失去了監護作用，我便安排他們意外死亡了。」
「……嗯。」卡爾說，他的情緒不佳，但是臉上還有些微的笑意殘留着。
「您比我想像得冷靜了太多，主人。」管家低下頭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卡爾。
一切都像是七年前卡爾的力量剛剛出現時的事件重演。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時間點，甚至同樣的汽水和黑巧克力，一切又和七年前截然不同，和那時候相比，卡爾無疑變得成熟和強大了，可他面對的也是更加痛苦、更加悲傷的消息。
面對管家擔憂的眼神，卡爾表現得十分平靜：「不要擔心，亞歷山大，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我是說，它們畢竟只是交互型人工智能，僅僅錄入了我原本的父母的一部分記憶，能作出特定的應對。交互型人工智能你也和我講過的，不是嗎？你不能指望我看不出來——你教得可沒這麼差。」
亞歷山大卻沒有為這個玩笑發笑，他看上去更擔憂了：「您真的沒事嗎，主人？我可以為您安排最好的心理醫生，儘管我知道您從不相信心理醫生。」
「我很好，我很好。」卡爾苦笑起來，那是一個全無偽裝的苦笑，深沉的憂鬱在這個笑容里只是浮現出一點點，「我花了很多年做準備，我能夠接受這些消息。」
亞歷山大點了點頭，「那麼我不得不向您提起另一件事了，關於艾爾集團——您已經繼承了監護人的股份，是艾爾集團的最大股東，但是所有的工作事項都是由我為您處理的。您的打算是？」
「全權委託給你，亞歷山大，我可不喜歡那些繁重的工作。」卡爾立刻說，他幾乎是為亞歷山大的毫不糾纏鬆了口氣。
這時候他的管家作為人工智能生物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因為管家本身的情感系統以邏輯為主，他很難理解複雜的感情，卡爾說自己沒事，管家就真的以為他沒事了。
永遠可靠的亞歷山大，永遠貼心的亞歷山大。卡爾在心裏暗暗讚歎，並且儘可能低忽視了心裏的那些難受。
雖然他早就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了，可這種母星毀滅，成為星球唯一遺孤的事情，就算一清二楚，再一次提起的時候也會讓人不快不是嗎？更別說卡爾知道的遠比亞歷山大所以為的清楚。
他不用閉眼就能夠回憶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記憶里看到的那一幕，一個繁華的星球「轟隆」炸開，碎裂的石塊飛濺，在宇宙中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隕石帶，而在爆炸發生之前，一個小小的飛行器已經帶着一個男嬰離開了星球，降落在美國堪薩斯州，一對夫妻打開飛行倉，抱起了男嬰……
那年他才十五歲，正在思考「我是誰，我從哪裏來」的終極問題。
「我要到哪裏去」不在他的思考範疇之內，他還能到哪裏去？他身在地球，長在地球，他就留在地球，哪裏都不會去。
可能是他太渴求得到問題的答案了，說不清從哪一天開始，他逐漸看到了另一個人的人生。
一個降落在地球上的外星男嬰，一個從嬰兒時期起就有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力量只是弱化了不少的小鎮男孩，被養父母取名為「克拉克·肯特」，而他原本的外星名字則是「卡爾·艾爾」。
卡爾當然馬上就意識到了，這是另一個他，另一個世界裏的他。
威廉曾和他討論過平行世界。
這不奇怪，威廉是一個忠實的科幻讀者，就算他不是科幻讀者，他這個人本身就熱愛一切荒誕怪異的科學或是非科學研究，他甚至曾經盛讚管家亞歷山大，說他「精確標準到幾乎有一種藝術感，如果人工智能有藝術，那一定是亞歷山大·艾爾的品味」。
卡爾所有怪異的思想和超常的部分幾乎都來自於威廉，這不是說別的老師就不重要了，只是威廉最悠閑，也對他最有耐心，而別的老師幾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綜合下來，威廉和他相處最久，對他的影響也最深。
鑒於平行世界的推論僅僅是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想，他們討論的並不多，但是已經足夠卡爾在看到另一個自己的存在時保持鎮定。
卡爾默默地保留了這個秘密，斷斷續續地看見了克拉克的很多片段。
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是和他很不相同的人。
克拉克是一個笨拙粗糙不善言辭的小鎮男孩，是一個把所有聰明才智和龐大力量貢獻給世界的超人，是被傷害了無數次以後依然以他寬博的心胸原諒對方的聖徒。
他太溫柔、太仁慈，又強大到堅不可摧，因此只會被自己的愛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