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時間流得又緩下來,日復一日,了無變化。

「蒔蘿,你又偷懶,日頭要起來了還不去澆菜。」師父披着衣裳從內屋踱出來,橫我一眼訓道。

「師父,你就消停點吧,學什麼骨頭裏挑雞蛋。蒔蘿澆菜時你還在被窩裏呢。」沫雪抱打不平,氣憤憤地瞪回去。

「是雞蛋裏挑骨頭!沫雪,咱能說對一次嗎?你家骨頭裏能挑出雞蛋來?」二師兄聽不入耳,一臉嫌棄地糾正。

「我家骨頭挑不出雞蛋,你家雞蛋里能挑出骨頭?」沫雪不甘示弱,叉了腰回敬。

「好了,大清早吵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師父不耐煩,攏着衣裳又慢慢踱回屋內。

沫雪啪嗒啪嗒地跑過來,搭上我的肩:「小師妹,你別跟這群攀低踩高的人計較,安心在谷中住着,趕明兒我找好地方就帶你出去,誰樂意看他們臉色。」

我扶額:「……」八師姐什麼時候能不說成語,才是天下太平。

二師兄嘲笑:「別凈說大話,倒是找戶人家要你呀。」

沫雪舉手往臉上一抹,羞他:「你一個光棍還來嘲笑我?笑死人了。」

師父又從房中踱出來,向二師兄瞅了兩瞅,眼前一亮:「老二,你老大不小也該娶家室了,偌大年齡還打着光棍為師心裏十分不安。」他沖我這邊努努嘴,「喏,正好有個現成的,要不就內部……」

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二師兄蹭地跳起來:「哎呀,我昨天的書還沒抄。」語畢,一溜煙兒跑了個沒影。

師父袖着手,氣憤憤地又轉回去。

那天,我帶着許多車嫁妝返回上陽谷。師父早就從江湖中聽到消息,說劍冢少夫人手刃劍冢老莊主,連捅三劍大仇得報。江湖感嘆,果然還是我等吃瓜群眾眼睛雪亮,就知道她嫁去的目的不單純,可憐蘇少主一片真心逐落花。

如我所料,師父一見我,二話不說抄起燒火棍就攆了過來:「翅膀硬了啊,能幹大事了!我教你武功是要你殺人的嗎?我掏幹了家底把你嫁出去是要你報仇的嗎?當初我不讓你嫁,你死活不肯,現在還有臉回來?」

我理虧,杵著不動。

師兄師姐們忙將他老人家攔住:「師父,咱不生氣哈。蒔蘿年紀小不懂事,難免走岔道,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

師父氣得吹鬍子瞪眼:「她不懂事?她懂得比誰都多!這些年倒是我小看她了,平時連嘴都不敢頂,關鍵時候卻能做出大事!你想想她當初嫁的時候跟人家山盟海誓,結果嫁了半年不到就能去捅他爹,你怎麼不連他一塊兒捅了?你捅死他算了。」

自己選擇的路,跪着都要走完。我杵著,依舊不動。

師父捶胸頓足:「逆徒,逆徒啊!我自詡閱人無數識人有術,竟也有看走眼之時。」

師娘從人群後面擠過來,啐了一口:「自己看走眼怪你自己,在這裏喊天叫地給誰看!老臉都不要了?」

師娘一出口,師父頓時沒了氣焰,伏低做小賠笑臉:「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不給她點教訓以後指不定做出什麼事。我也是為她好。」

師娘冷笑:「你什麼樣還不都是你教的?她叫你師父是一天兩天嗎?她可呆在你身邊十年!子不教父之過,徒不教師之過,這事追究起來就是怪你!」

師父連連點頭:「夫人說得對,是我沒教好。我反省,請夫人寬心。」他乾咳兩聲,指了指那一排裝回嫁妝的馬車,轉變口風,「你們幾個都學着點,看看人家蒔蘿,鬧掰了還能把嫁妝搬回來,半點不吃虧。」

眾師兄師姐:「……」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了原來的出發點。礙著師娘的面子,師父只得接我入谷,但心中對我極為不滿,一旦師娘不在面前,他就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

自己犯了大錯,師父責罰無可厚非,我並不曾放在心上。倒是沫雪反應激烈,每次都要替我頂回去。

我正要謝她,孰料她卻勾上我的肩膀道,「不用客氣,我也是為自己留條後路。小師妹,你這樣性情的人兒都過不好婚後生活,我就更有可能捲鋪蓋回來了。」

我:「……」

師父看我不順眼,師父認為我是有黑歷史的問題弟子,師父絞盡腦汁想把我再嫁出去,以免剩在谷中吃一輩子白食。

所以,那天雲虛子、林玉、梁仁等一眾單身汪前來上陽谷看望我時,師父激動得直搓手,兩眼都要冒出光來,腆著老臉喜滋滋地問:「諸位如此關心小徒,老夫心中甚慰。常言道,情傷還需情來醫,諸位既然有心,那麼心動不如行動,現在虧本大處理,不要彩禮倒賠嫁妝,不知諸位俠士可有誰中意?」

梁仁年紀小,當即紅了臉,忙搖頭:「我是她弟。」自然不行。

師父又去看林玉。

林城主淡定地品著茶:「我是她哥。」自然也不行。

師父有點搞不清我們幾人的關係,又轉去看雲虛子。

雲觀主拳抵鼻咳了一下:「我是……她爹。」

師父、林玉、梁仁、眾人:「……」

他若是我爹,那麼在場的許多人都要叫他一聲爹。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是有時候說真話的人往往最吃虧。

平生第一次見雲虛子狼狽,被一群「兒女輩」抄起棍子繞着上陽谷攆了三四圈,揍了個鼻青臉腫。可見當爹絕不是件容易事,何況要當這麼多人的爹。

不過如此一鬧,師父也就沒機會再推銷我,只得鬱悶地留我在谷中繼續吃白食。

光陰易逝,不知不覺已到年底。家家戶戶都熱鬧起來,祭神拜祖,張貼對聯,置辦年貨等,谷中與世來往不多,過年過節雖不甚大辦,但這是春節,一年中最要緊的日子,辭舊迎新,所以一改常態忙碌著鄭重以待。

我不受師父待見,於是今年過節的諸多活計全都壓到我這裏,忙得腳不沾地。這天,將手頭的事情暫忙完,列了張清單寫下尚缺之物,準備出谷一趟買齊。本來我約了沫雪一起,孰料臨出門時,師父找了個借口強行將她留下,讓我自己去。

我默默扶額,師父真是越活越過去了,天天跟我這個弟子慪氣。

趕了馬車,隻身上路。途中撞見雲虛子,這鳥道士正有模有樣地當高人,帶着三個小道士被富戶人家重金請來做法事,當然是那三個弟子做,他圍在旁邊看着。我見他挺閑,便招手相邀:「道長,進城嗎?搭車不?」

雲虛子詫異:「就你一個人?」

我拍了拍旁邊的位子:「加上你就兩個了。」

雲虛子大笑,斂起衣袍跳上來,與我並肩坐於車板之上,湊過來打量我,半晌道:「瘦了一點。」

我淡定:「瘦點兒更苗條。」

雲虛子笑:「也對。」

從未料想到,我最落魄時陪在身邊會是雲虛子。想當初我還決定跟這鳥道士撕比到底,誓不兩立。

一路上,他有說有笑,跟我東扯西扯,說各大門派的勾心鬥角,談江湖上的新鮮趣聞,還很識相地避開了劍冢避開了蘇沐。

我亦不多問,有些路一旦走了,就不能再回頭,戀戀不放只能是空尋煩惱。

雲虛子抬起手肘捅了捅我:「蒔蘿,你跟我說句真心話,什麼時候再嫁?我新近遇到幾個不錯的,你要不要見一見?」

不待我說話,他又道:「你也別報太高期望,這些人自然跟他沒得比。不過你要清楚地認識自己,你已嫁過人,現在是二婚,少不得降下來要求。」

我頭大:「知道了,爹!」

雲虛子翻了我一眼:「你不會還想着宮盟主吧?我告訴你趁早消了這念頭,宮盟主現在遠著呢,十年八載不一定回來。」

我:「呵呵,你知道的真多。」

雲虛子將此當做誇獎:「那是!就算他要回來我也得傳信過去絆住他。以前你就配不上他,現在成了二婚,更別想癩□□吃天鵝肉。」

我氣悶,別過臉不願搭理他。

雲虛子戳了戳我,又要啰嗦。我覷他不注意,猛地打馬加速,他沒坐穩,仰臉滾到車廂內,「砰」的一聲撞上廂壁。

世界終於安靜了!

因為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雲虛子大大生氣,別說幫我提東西,就是陪我進店也不肯了,翹起二郎腿坐在車板上優哉游哉地圍觀。

靠,我真是犯賤,明知他記仇卻還要惹他不高興。好容易把人坑過來,到頭來還得自己動手,白白浪費感情。

對照清單,選好東西講了價錢,我使出吃奶的勁兒一件件往回搬。不上片刻,在這隆隆冬日竟熱出了滿頭大汗。大件物什都已置辦妥當,只剩些零碎的需要補全。

時近年關,各家各戶都要買年貨,街道上繁華異常,店鋪中人來人往。我掉頭轉了幾次馬車,未能成功,便囑咐雲虛子:「道長,你坐在這裏看着車子,我把剩下的買齊就回來。」

雲虛子懶懶地應了一聲。

踮起腳尖,望見斜對街有家布莊,便橫穿過街道,自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擠過去。師娘為師父裁新衣,料少了,尚缺半個袖子,於是讓我照着花色布料扯數尺一樣的帶回去。

師父雖然邋裏邋遢,但衣服卻是谷中所有人中質量最上等的。繞過一般的布料區,來到上等綢緞之處。因為這裏的布料價格不菲,非一般人穿得起,所以顧客並不多。小二守在櫃枱后,百無聊賴地打着瞌睡,見我過來,也只掀了掀眼皮,猜出我不是什麼大主顧,於是又朦朧了眼渴睡。

找出師娘要的同款布料,我正要喚小二裁三四尺。不經意間,餘光瞥見一旁長桌上擱著匹上好的水藍細瓷紋綢緞,兩頭用碎布纏裹着,放得端端正正。

往事襲上心頭,我禁不住想,如果這綢緞裁成衣裳,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好看。藍色是他的偏好,細瓷紋穩重中又有灑脫,也很合他的性子。掌心按下,撫上光滑的布匹,一寸寸摩挲而過。

小二一眼瞧見,乍地從櫃枱后跳出來,忙攔阻:「唉喲姑娘,這匹布是位大客定下的,一會兒就要來拿,你若不買,可別亂摸。」

微囧,我紅了臉,訕訕地收回手。尚未轉身,聽得背後有人遙聲笑道,「小二哥,你這哪是做生意的道理?不試試手感怎知喜不喜歡?」聲音有點熟悉,我心頭突地一跳。

見到來人,小二秒轉笑容可掬精神抖擻,迎上去:「蘇公子您來了。布匹已打包好,隨時可以帶走。」

我僵著身子,不敢回頭,一步一步地退向門口,只待瞞過他的眼睛就拔腿逃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師妹太妖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師妹太妖嬈
上一章下一章

第11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