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洗腳

湯成話音一落，鄭琛就感覺到自己手上這小女孩微微一僵，低下了頭。

輕輕砂磨了一下她的手背，把她從悲傷的情緒中帶了出來，而後冷笑一聲回頭。

「我是她丈夫，自然會對她好，比不得有些『親舅舅』，也不知道會不會遭報應。」

湯成腳下一個不穩，靠在門口，這一年來並不是真的沒有過愧疚的念頭，只不過剛剛升起，又被其他各種各樣的事情淹沒……

鄭琛說完輕輕扯了扯苗喵的手，聲音低啞溫柔，「咱們走吧。」

苗喵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掙脫開他，跑了進去。

鄭琛一愣，就見苗喵又跑了出來，手上拿着一本書，她的東西，只剩這一樣了。

鄭琛眼眶一澀，再次牽着她，慢慢向村外走去。

湯成就那樣看着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而後蹲下來，顫抖着手把大煙點上，抽到了太陽下山。

鄭琛拉着苗喵，心裏越發溫暖，村裏的那些什麼地啊房子的，他一點也不覺得多捨不得，握在手裏的幸福才是真的，其他的緬懷，統統都是心裏的慰藉。

至於以後如果有機會回來，他的東西，想拿回來輕輕鬆鬆。

至於湯家，呵，我鄭琛的錢是那麼好拿的？

苗喵就這麼被他牽着，懷裏緊緊抱着書，嘴抿成一條線。對於她來說，未來，實在太迷茫了。

兩人都沒有回頭，走了很遠，鄭琛突然出聲：「苗喵，腳累嗎？我背你吧。」

苗喵體胖，走起路來格外累，鄭琛即使放慢又放慢，她還是鼻尖冒汗了。

迅速搖頭，她胖成什麼樣子，她自己是知道的，怎麼可能讓別人背她？

鄭琛嘆了口氣，苗喵對他還是太過防備，他一定要把她喂得白白胖胖，對他卸下防備！

夕陽的餘輝把人影拉的長長長長的，一高一矮，一胖一壯，像是父女，又像是兄妹，慢慢向天際走去。

……

「我們找個住的地方吧，火車是明天早上六點的。」

說到住這個字，苗喵的手明顯縮了一下，鄭琛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這兒離車站不遠，條件還行，相對價格也比較高，鄭琛總共四萬元，給了湯家兩萬，也就剩下兩萬塊錢了。

這筆錢是他帶着苗喵，在他找到工作以前的唯一資金，還包括苗喵的落戶、上學。

這種賓館苗喵也住過一次，當年苗錚帶她出來玩，太晚了沒車，就是帶她住的賓館，那時候看什麼都是滿滿的稀奇。

而這一次除了對爸爸的想念，苗喵更多的還是防備。

那個高大的男人存在感太強了，他在這個房間走動，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苗喵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鄭琛收拾好東西，見苗喵不說話，對她一笑，「困了吧，我給你打水洗漱，洗了就趕緊睡。」

苗喵點頭，雙人房並沒有讓她的戒備少一絲一毫，她的眼睛放在鄭琛身上，對方毫不在意，端了一盆水過來，放在她的面前，又拿了拖鞋、毛巾。

「苗喵，快洗吧。」

被人「伺候」的感覺讓她格外彆扭，肥胖的身軀向後挪了一點，她的手去脫棉鞋，拉扯到襪子的時候「嘶」下意識發出聲音。

時刻關注她的鄭琛立刻蹲下來，「腳磨破了嗎？」

苗喵點頭。

鄭琛伸出手，苗喵不備，被他握住了腳，再想收回來就拉不動了。

「我自己……」

「別動。」

鄭琛的聲音很生氣，同時也相當難過，她寧願自己忍住疼走一路也不願意說出來，他的失望可想而知。

她的腳很涼很涼，這雙鞋不好，這樣的冰天雪地，幾乎是走在冰上。現在到了賓館，有了暖氣也還沒暖過來。

輕輕脫下一點襪子才發現嚴重，她的腳也有凍瘡，今天又走破了傷口，襪子黏在上面，一動就拉扯著皮肉一起撕開。

她的腳很短，捏住一瞬間，感覺手指都能陷下去，像是記憶中媽媽買的棉花糖，捏啊捏的，捨不得吃下去。

輕輕拉了一下襪子，苗喵疼得縮了一下腳，她太胖了，全身的肥肉都壓在這雙凍傷的小腳上，傷痕纍纍。

鄭琛黑著臉散發着低壓，苗喵想說自己來，最終也沒敢說出口。

好不容易脫下襪子，把她的腳放在溫暖的水裏，舒適的觸感和刺激在傷口的疼痛感，使得苗喵下意識蜷曲了一下腳趾。

鄭琛一僵，再抬頭直接撞進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

咳嗽一聲，擦乾淨她的腳，把拖鞋給她穿上，說：「快去洗漱吧。」

外面大片大片的雪堆在地上，冰天雪地的嚴寒使得黑夜了無生氣。見男人已經在一張床上閉上了眼，這才小心翼翼的躺在另一張床上，脫下外套。

直到旁邊傳來打呼嚕的聲音，她才閉上眼睛，很快就陷入甜甜的夢裏。

旁邊的男人倏的睜開眼睛，掀開被子，翻下床，給她把被子蓋好，蹲在她的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苗喵，以後的每一個晚上，我都會讓你安心的睡去。

當然，這承諾幸好沒人聽見，也不知道將來是誰纏着苗喵，不讓她好好睡覺？他被啪啪打臉也就沒人知道。

……

她慢慢睜開眼睛，突然坐起來，陌生的地方讓她一愣。

而後就是鬆了口氣，她已經離開湯家了，不用一大早就起來做飯、掃雪。

眼珠四下轉了轉，沒有看到鄭琛，疑惑地下床，真的不見了？

這樣想着，門就開了，他提着包子麵條進來，一見她就笑，「來，吃點東西，吃完該去搭車了。」

……

從賓館出去，外面的路上有人不停的掃雪，可這紛飛的大雪很快又落在了地上，再結上冰，小孩子在上面滑來滑去。

鄭琛把包往右邊一掛，在苗喵面前彎下了腰。

「不不不，我…我……」

「再不快點趕不上火車了。」

這話一出，苗喵微微抖着手趴了上去，鄭琛還掂了一下，說：「這樣剛好！」

苗喵臉一紅，藏着他背後的臉埋了下來，她這麼胖，怎麼是剛好呢？

這是她第一次想減肥，她本來就矮，還這麼肥，一定很不招人喜歡。

苗錚和北方人比起來不高，但也不矮，苗喵媽更是個大高個，到了苗喵這兒，就像是基因突變了。

她看着鄭琛側臉留下的汗水，捏了捏拳頭，減肥！

火車站人來人往，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人群中擠也擠不動。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取票。」

苗喵點頭，這樣陌生的環境，她只能依靠這唯一的「熟人」。

鄭琛很快淹沒在人海中，等了好一會兒，苗喵踮起腳看，她那張長年低下來的臉露了出來，水汪汪的大眼睛並沒有被臉上的肉掩蓋，即使這麼胖，也有兩分姿色，可以想像，她若是瘦下來，何種風華絕代。

不停有人從她身邊穿過，一個人突然撞過來，苗喵退了一步才站穩，那女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哎喲喂，你幹嘛呢？！」惡人先告狀。

「操！你個死肥婆對我媳婦兒怎麼了？！」一旁的一個男人扶起那女人，對着苗喵兇狠地瞪眼，一副要撲上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