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鐘鳴鼎食之家

7.鐘鳴鼎食之家

月份漸深,北方天寒得早,似乎只是一夜間的事情,晨起之時便已可見外面松竹之上薄薄一層冷霜。

謝清身子不好,四季體寒,到了冬天尤為虛弱。今年立冬當日屋內便燒起了地龍,等閑事絕請不動他出府。

屋內暖烘融融一團烘得人昏昏欲睡。謝雲崖方從府外回來,先到了謝清這兒。進得門來,解了身上披風掛起,關上門,在門旁站了會兒,待自己身上沒了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方才轉過屏風去見謝清。

謝清正在看書。

謝雲崖一眼望去就知道那又是本道經,不覺一笑:「伯父又從何處得了經書?」也不知這道教是哪兒來的魅力,能讓自家萬事不掛於心的伯父這般感興趣。

謝清言簡意賅:「下面人尋得一本。」不多言,掃一眼謝雲崖,「功課做得如何了?」

謝雲崖抿唇一笑:「皆做完了,我待會兒便著人送來。有些許不解之處,還要伯父指點。」見謝清仍是入冬以來的唇色淺淡,面色蒼白,心下擔憂愈重,卻分毫不敢表露出來,只起身倒一杯熱茶,雙手捧與謝清,「伯父喝茶。」

謝清接過茶,低頭呷一口,略沾了沾唇,抬手一指旁邊棋盤:「去看看。」卻是一局殘棋。

謝雲崖來謝清這膩著的時候,謝清常會找些事與她做,她沒再說什麼,應聲去了棋盤處,斂裙坐下。

謝雲崖這一局棋還沒解完,謝景行便到了,臉色萬分詭異複雜,似是欣悅似有隱憂:「伯父,蔣家給您送來個人。」

謝清不語,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謝景行補充:「一個男人。」

謝清輕輕合上手中茶蓋。

原主把身體糟蹋的厲害,謝清眼見著要完成心愿還得幾年,不知這身體還撐不撐得住,前些日子便命人加快了進度。

諸世家一直是一團散沙,對著皇族的時候齊心,沒有外敵的時候自己都能掐起來。上次謝清借皇家之事給各世家敲了回警鐘,話中意思是要諸世家暫時消停下來,以謝家馬首是瞻。諸位世家當然不可能答應,好在那時謝清這邊也沒了後續。

謝景行當時一面鬆口氣,一面心下奇怪怎麼叔父竟似忘了此事,卻不知謝清是在等待時機。

前不久他便看著時機成熟,對此事下了手。

這幾年查到的諸世家的把柄,各家的送與各家。先前「禮」時無人當回事,這次再出手自然就是「兵」。

各家當然不可能這麼就認慫了。當即有幾個刺頭兒開始鬧事,正中謝清下懷。謝清一番殺雞儆猴下來,諸世家安靜如雞。然後,誰都沒想到的,最有實力也最有理由與謝清死扛到底的王三郎,第一個帶著自家,對謝清服了軟。

王百川納罕得不行:「父親竟肯對謝叔父低頭?」

王三郎滿臉憋屈和膈應:「皇家所圖非小,世家此時不宜內鬥。比起各自為政,的確更應擰在一處。既然同進同退,那以一人號令為準並沒錯。而謝清……」他狠狠一皺眉不再說下去,王百川卻明白他未盡之意。

「而謝叔父,是執掌各家最好的人選。」

王三郎看王百川一眼,勉強點頭,語氣是萬般不情願:「謝清的能力,無可置疑。」

也虧得在這的是謝清,能當得起這一信任,若是換了原主在這……王三郎這盲目的信任非得坑死自己一家。

沒法子,原主留給他「無所不能」的印象太深。

#論童年陰影給人造成的災難性打擊#

王家打頭服軟,再有王百川代錶王家各處一勸說,本就撐不大下去的各世家紛紛低頭,不管心裡服不服,至少面上是做出了個順服的樣兒來。謝景行這陣子因此是忙得腳不沾地,此時卻因為蔣家送了個人來,而親自過來一趟,此人身份必然不簡單。

「此人……」謝景行萬分糾結。

能讓蔣家眼巴巴送來的,當然不可能是個普通男人。

這個男人,是謝清的……

「兒子。」謝景行道,「那是您的兒子。」

或者說,是原主的兒子。

「啪嗒」一聲脆響,謝雲崖一個不慎,將棋子掉在了棋盤上。

「伯父的兒子?」她難得詫異明顯,「伯父的兒子如何會在蔣家?」她略略一皺眉,「如何能確定是伯父的兒子。」

謝景行搖搖頭:「你若見了就知曉,必是伯父兒子無疑。」

這樣說來,蔣家的舉動便很微妙了——先前謝清可是膝下空虛,一兒半女也無,蔣家明知這是謝清的兒子,卻默不作聲扣到現在,是想做些什麼?

現在又是為何送了來?

「日前這男子叫王家那邊撞見了。」言下之意,這是眼看著瞞不住了方才送來。

便宜兒子名叫蔣溫。是原主在多年前應邀去蔣家參加個晚宴,一時興起睡了個與宴蔣家舞姬的結果。

舞姬便是用來招待客人的,生下孩子也不知是誰的,蔣家索性就養著了。左右他們蔣家不缺那幾個養孩子錢,

謝清倒還淡定。雖然他之前接收的記憶里,原主僅有一子,且已在他穿來之前便已病逝,但穿了那麼多世界,何等事沒經歷過。別說多出來個便宜兒子,就是心愿完成到一半突然冒出來一窩徒子徒孫又少見了?真算下來,他便宜兒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蔣家先前欺瞞是為了什麼,謝清也不關心。能是為了什麼?無非是那麼幾個原因。也沒動氣,不值當。輕描淡寫一句:「蔣家江南起家,多年不歸故土,約莫是思念的緊。」

次月京中便沒了「蔣家」一說——蔣家舉家歸了江南。

蔣溫的確是原主兒子沒跑了。那眉毛那眼,簡直和謝清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不是親兒子,斷沒有那麼像的。

就這還是因為謝清來了這殼子里后,魂魄對殼子影響頗多。若是換了原主在這,那簡直一模一樣——就是親生兒子,能像成這樣,也是很有一點水準了。

謝雲崖見過蔣溫后,總算明白先前謝景行提起他時怎麼似乎面有憂色:也不知蔣家是怎麼教導的蔣溫,氣度平平不說,周身都是一股酸腐氣息。這麼個人長一張同自家伯父像了八成的臉,謝雲崖是怎麼看怎麼難受。

謝清去正廳同蔣溫見了一面,回來就吩咐:「把蔣溫安置到南面院子去,吃穿用度莫要薄待,若要什麼,不過分便給他,其餘不必多管。」

聽見謝清口稱「蔣溫」,謝雲崖眼睛驀地亮了:伯父這是沒打算把蔣溫認回來!

謝雲崖猜的沒錯。

——一個被蔣家從根上養歪了、且還一心念著蔣家的便宜兒子,謝清委實沒有精力,或者說是不想廢這個心力,去教導掰正引向正途。

認不認回來的,總歸謝清並不在意自己「後繼無人」,更不在乎有沒有子女。

蔣溫心裡苦。

說好的這麼些年謝清只得兩子,九成是於子嗣上有礙,作為他現在唯一的兒子,估計也是以後唯一的兒子,他必然會對自己看重無比呢?

說好的自己會被扶植、被看重、最後手握大權,還很可能讓謝清為了他和謝景行反目呢?

說好的蔣家會在背後幫助自己作為自己最堅強的後盾呢?

他來謝家不是要蹲府角種蘑菇的啊掀桌!

便宜兒子一事並沒能給謝家帶來多大風波,與此相比,謝家眾人關注的是另一件事情。

天越來越冷,一場雪未化一場雪又來。寒風凜冽呼嘯,鵝毛大雪紛亂。

——雪災,來了。

安陽王等這場雪災很久了,今年雪下個不停的時候,他眼淚簡直都要掉下來。

可終於來了!

嗯,是的,安陽王知道這幾年會有雪災。

當年他高中課本的六十四篇必備科目中,篇幅最長、生僻字最多、最難背的《踏雪歌》,就是詩人在這次的雪災中作下。在此,安陽王要誠摯感謝每次講文言文,都會把文言文的來歷、背景解釋得一清二楚的,自家語文老師。更要感謝,他那位每天趴在後門玻璃窗上觀察學生,每當發現他語文課上睡覺,就一個箭步衝進來把他拎到教室後面站著聽講的班主任。

雖然不知道具體哪年,但是大致年份安陽王心裡是有譜的。歷史上,這年雪災嚴重,大多世家只管自保,坐視餓殍無數,最後甚至引起了幾場不大不小的農民起義。

謝王兩家倒是開倉放糧,可皇家無所作為,他們也不可能就不管自家一心救災——說到底,這天下,是皇室的天下。世家……肯放糧已是難得好心。

安陽王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他從早幾年就開始準備,前兩年皇家因為缺錢快自己打成了烏眼雞的時候,他都沒肯把這個錢挪出去,就是要在這個時候打擊世家、收攏民心。

因為早有準備,當雪災開始出現的時候,安陽王的的動作相當之快。

下面上報災情的摺子還沒上來,這邊安陽王的人手已經派了出去。

軍士太醫、以工代賑、減免徭役……比起現在只是露出一點端倪的雪災,動靜著實大過頭。

謝景行就納悶兒了:「何至於鬧出那樣大動靜?」

謝雲崖微蹙著眉自己與自己下棋,分出一絲心力回答他:「今年雪且有的下。」雪災規模小不了。

落下一枚棋子,先前情勢不明的棋局豁然開朗。她眉頭鬆開,不覺展顏。看向謝景行,說起剛才的事情:「安陽王這是想收攏人心。倒是沒想到,他雖然手段稚嫩,卻頗有幾分遠見魄力。」清亮眸底現出一絲並不明顯的欣賞。

謝景行重點瞬間偏移:「十四娘,安陽王並非良配!」

謝雲崖:「……」好懸忍住了沒給自家蠢哥哥翻個白眼,只當沒聽見那傻話,「你也可準備應對了。」

安陽王是不錯,只可惜,先前伯父一番布局,他這回,是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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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男神他又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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