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久世響希的心情如同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一葉獨舟,前方一片迷茫,看不見任何出路，身邊也沒有能夠支撐他前行的幫助。

他知道朔間凜想要開導他,他也知道他話里的真誠。

但他卻忍不住地有了那樣一種心情。

佔有感是來自於對這段獨特羈絆的珍惜,他不後悔自己曾經做出的選擇，也不後悔失去那些奇異的力量。他只是有些難過,眼看著好不容易終於接近了,終於抵達他身邊,終於和他成為友人的人會與他漸行漸遠,而自己卻永遠地停留在這裡，再也追不上那個人……

「嘶！」

發出一聲痛呼,久世響希揉了揉被人猝不及防彈了一下的額頭。那力道不大,也不是很疼，卻很好地把他從低落中打了出來。

朔間凜一言不發地收回了抬起的手,以不容拒絕的態度緊緊拉著久世響希跨出了通道。

和風的室內,兩個小女孩一左一右候在前方,動作一致地向來者投以注視。

「來了！」

是全露和多露，許久未見，她們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朔間凜鬆開了拉著的手給久世響希介紹了一下她們,又對她們說道：「這是久世響希，是我的朋友哦。」

全露和多露等他說完，瞅久世響希一眼便不感興趣地一人各拉住了朔間凜的一隻手，要向前走去。

「四月一日在另一個房間里。」

朔間凜說：「我們要去找四月一日嗎？」

全露點著頭：「嗯。」

久世響希毫不猶豫跟了上去。幾人走出通道所連接的房間,來到廊下。

青年獨自斟著酒，淡淡的波光在杯中流轉著，倒映著屋外已經盛開的嫩粉櫻花，甚是好看。

「你來了呀。」他說著便回眸，舉杯一敬，隨後徑自飲下。

朔間凜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笑道：「是啊。」

四月一日君尋的變化比想象中要大，算來離他們初次見面也有十幾年了，現在的四月一日君尋遠遠大了他很多歲，和當初充滿活力的少年相比成熟了不少，也……

死氣沉沉了不少。

這些年來發生了什麼朔間凜並不知道，也沒有參與他這段人生經歷的機會。對於現下的四月一日君尋，朔間凜對待他的態度一如既往。

他又給久世響希和四月一日君尋介紹了一遍，四月一日君尋說：「進屋裡坐嗎？」

朔間凜說：「好。」

全露和多露早已轉身跑開，不一會兒端來了點心放在屋內的桌上。

酥軟的糕點第一時刻讓朔間凜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是給我們準備的？」

「嗯，」四月一日君尋說，「我很久沒做了，不知道還好不好吃。」

「當然好吃！」

見朔間凜如此說道，四月一日君尋微笑著點點頭。

兩人聊起從前的事情，氣氛一時活躍了些許。他無意識時把視線放在久世響希身上，注意到他，不由得審視了一會兒。

他本以為朔間凜會獨自前來，沒想到他會帶上一個同伴。這個名叫久世響希的少年看上去僅僅是個普通人，卻能毫不懼怕跟在朔間凜身邊以超脫常識的方式來到這裡。

即使是現在，這個少年也能平心靜氣地坐在一旁以一雙冷靜的眼看著眼前的事物，一點也沒有好奇，相當沉得住氣。

這兩人之間的友人關係，以及久世響希不言不語守在一旁的樣子，讓四月一日君尋想到了狀況相似的他自己與另一個人。

說起來，也有一段時間沒和那個人見面了。

是一個月，兩個月，亦或者三個月？

他有些記不清了。

才想到這裡，被注意的少年便向他投來一個目光。四月一日君尋對他微微頷首，繼續著和朔間凜的話題。

久世響希並不打算插入這兩人之間的話題。

這一趟旅行是朔間凜與他的舊友敘舊的旅行，主角是他們而不是他。久世響希樂意接觸這些朔間凜的朋友，卻不打算和他們如何交往。

因此，他早早地找好了自己的定位，守在朔間凜的身邊陪著他。

久世響希對他人的目光很敏感，四月一日君尋的審視一來到他身上便被他察覺到了。

那審視中不帶惡意，僅僅是在觀察他。

久世響希坦然接受了這種觀察，也回以對方相同的舉動。

在他看到的朔間凜經歷中的四月一日君尋與眼前的人有不小的差距。但比起朔間凜，久世響希一眼就明了了他的狀況。

在四月一日君尋的神色中，久世響希看到了長久背負著「責任」的人才會有的沉重、疲憊的心緒。

就像曾經的久世響希，在背負的責任驅使下想盡辦法強大自己不斷地向前行進著，片刻也不能喘息。

這是朔間凜沒有的經歷，他向來都是「要做」，而不是「不得不做」某件事，所以他不會立即察覺並且理解到這點。

找到了曾經的熟絡感，四月一日君尋也逐漸放開了，相處之間不經意泄露的禮貌中的疏離也逐漸散去。

他恍惚間想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誰好好地坐下來聊聊天了。

時間走得無情地飛快，一眨眼，周身的人、事、物竟然已經是與十數年前完全不一樣的樣子了。

他和友人越來越遠，與外界越來越遠，逐漸地活在了一個人的世界里。

所懷念的不過是鏡花水月，是再也無法觸及的過去。

朔間凜看著他，慢慢地引著話題，問出了心中準備已久的那道問題。

「對了，侑子小姐不在家嗎？」

四月一日君尋垂下了眼帘，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

這個問題終究還是沒能逃過。

朔間凜會關心壹原侑子很正常，壹原侑子曾告訴過他朔間凜的母親和她是好友。至於其他的事情四月一日君尋並不知道太多，但僅僅這個就已經註定了朔間凜不可能僅來一趟看看他和他聊聊天就回去。

現在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告訴他真實的情況，二是……

還沒想完，伴隨著噠噠噠急促奔跑的腳步聲，粉色短髮的全露從門邊探出身來。

「四月一日——」

幾人的目光皆看向她，全露一口氣也不喘地快速說道：「乙女姐姐來了！」

乙女姐姐？

朔間凜第一次注意到她竟然是這樣稱呼山吹乙女的，不知不覺間，就連全露多露都和山吹乙女的關係非常好了。

全露和多露是壹原侑子創造出來的沒有靈魂的人偶，作為侍童存在在店裡，不能離開店。但即使她們沒有靈魂，也擁有各自的性子，會相互玩樂吵鬧，也會對對象明確地表現出親密態度——譬如，她們會熱衷於纏著四月一日君尋。

回到現在，四月一日君尋聽到全露的話，明顯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山吹乙女？」

「是呀，多露已經帶她進來啦。」

山吹乙女曾經是山吹花之妖，經歷一番塵世波盪后本應就此死亡，卻被作為讓大妖羽衣狐重生的容器重生成了一個人類的小女孩。

最後，她和壹原侑子結識，並且藉助著壹原侑子的幫助壓制了羽衣狐。再之後的，朔間凜就不清楚了。

日月一日君尋讓全露去引她進來，對朔間凜說道：「你離開那之後不久乙女就去了一個遠離人群的鄉下小鎮生活，再後來的我也不知道了……我也是這些年後第一次見她。」

「這麼久嗎？」

四月一日君尋說：「是啊，有這麼久了。」

剛說完，他突然蹙了蹙眉。

一種預感在心中燃起，沒等四月一日君尋想那是什麼，藍色長發的多露就出現在眼前告訴了他答案。

「四月一日，有朋友來了哦！」

朋友？

他愣了愣，說：「是山吹乙女？我不是讓你們帶她過來這裡了么？」

多露搖頭，「不是乙女，是以前經常來店裡的百目鬼，因為是和乙女姐姐一起來的，多露已經把他帶進店裡了哦。」

百目鬼……？！

從座椅上站起，四月一日君尋難得的神色有些慌亂。

「朔間君，久世君，麻煩你們在這裡稍等一下，我出去看看。」

「快去吧。」

百目鬼，應該是百目鬼靜了吧？

朔間凜還記得這個人，他是四月一日的高中同學，兩人關係似乎不錯。

在等待的時間裡，朔間凜湊到久世響希身邊對他耳語：「不好意思啊，一直讓你就在旁邊……」

久世響希搖了搖頭，眸中忍不住地因為被朔間凜關注到而漾起愉悅的情緒，「不用在意，我這樣就好了。」

他也不喜歡被朔間凜冷落，但他覺得這算不上是什麼冷落。儘管如此，光在一旁看著朔間凜和其他人笑談也令他有點些微的寂寞。

不過，現下他指尖摸了摸在耳語時被氣流輕撫得微微發紅的耳垂，莫名地感覺心裡痒痒的，心情也變得好了。

朔間凜看著他的動作以為他不習慣，稍稍拉開了些許距離，「你不想和四月一日說說話嗎？你……不是對我的朋友很好奇？」

久世響希暗自後悔，想讓他靠近些表明自己並沒有抗拒他的靠近，然而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面對著朔間凜的話題，久世響希只好說道：「我只是想看看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嗯……」

朔間凜拉長了語調，那尾音微微上揚，像鉤子般勾的久世響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朔間凜何嘗不是呢？

何嘗不是，和四月一日君尋一樣有著與從前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呢？

只是，幸好朔間凜的這一面，是讓久世響希感到全身心都暖洋洋的。

從前的朔間凜總是帶著距離感，也正是說明，他走進了朔間凜心裡，才會迎來現在的朔間凜對他的親密態度。

唇角的微笑是久世響希忍也忍不住，也一點都不想忍的。朔間凜疑問地看著他，在追問之下也得不到他為何突然笑了的答案才無奈地放棄了追問。

這邊，四月一日君尋才到半路便碰上了之前才被叫出去的全露。

全露身後，跟著兩個人。

四月一日君尋望著其中的高大男子，一時找不到語言。

他努力調動著全部精力扯出唇角的弧度，卻只說出了五個字。

「你又來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您的小可愛更新了ヽ(；▽；)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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