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

在埃爾帝國，有一艘可以容納三百人的超級大型的皇室用船，它有一個名字，叫做國會號。

在制船工藝方面，國會號雖然不及隔壁的羅迪帕瓦帝國那麼優秀，抵抗風暴的能力並沒有那麼強悍，然而，速度和穩定卻是相當的優秀。

當初，在設計時，埃爾還曾重金派人到卡蘭斯蘭帝國邀請了一批魔法師。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如今，國會號每隔五年就要面臨一次全面檢修，不論是船的材質，還是船內的各種設置，甚至還修整了裡面的魔法陣，重新換上魔晶石，等等。這些，價格自然不菲。

這艘充滿歷史感的皇室用船，這麼多年以來，卻只用於一個目的。

參加六國會議的一個交通工具。

它的用途，在每次使用時，卻只有那麼幾天。

在百年之後的今天，國會號再次出現在眾人視野前，它坐立在海上的那個姿態，和前一次六國會議一樣，不，和設計出來后第一次參加六國會議的那個時候一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每一次，看見它的模樣，所有人都不能移開自己的目光。

國會號，是他們一國的象徵。

不論是這一次還是上一次的六國會議，它的出現，都令人們感到無比的震撼。

它就像是海上的巨人，那副巨大的身軀，將護送著這個國家的主人，到達大海對面的另一個國家。

「是國會號啊，天哪，我終於看見它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它！」

「它跟上次一樣，沒有改變過，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天，那時前陛下還在，乘坐著它前往卡蘭斯蘭，真想不到，我竟會在這裡第二次見到它！」

「陛下！陛下！陛下！」

「陛下！陛下！陛下！天啊，我看見陛下了！」

……

人們的熱情歡呼，情緒無比的高漲。

這個港口，到處都擠滿了人，水泄不通。

多虧了設置好的魔法圍欄，限制了這一群又一群的人，才不至於引起太多混亂。

即使如此，負責秩序的騎士們仍然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多的人。」

「我耳朵快要被震聾了，你剛才有說什麼嗎？我沒有聽見，再說一遍吧。」

「這聲音……一波比一波高啊，大家真的好興奮啊。我自己也有點興奮，可是興奮過度就不好了。」

「是錯覺嗎？嘿，新人，你在發抖嗎？好吧，這麼近的距離也完全聽不到你在說什麼，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呃，這句話看來也只是說給我自己聽聽……」

騎士們竊竊私語，為這一幕發表似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感想。

國會號有上中下三層，上層是皇室專用的娛樂室、書房、休息室，等等的各種房間。中層是隨行護衛騎士的房間，以三人一間，另外還有船長室和魔法室。下層是器具倉庫和食物倉庫，還有侍者和女僕以及隨行醫師的房間。

住在下層的人們，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禁止進入中層和上層。

住在中層的人們也是一樣，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禁止進入皇室成員所在的上層。活動區域除了中層還有下層，說直白一點就是在下層進行巡邏，防止有人對器具倉庫裡面的東西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這時，他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風景，碧藍的天，金色的陽光，遼闊的大海，偶爾還能看到有鳥經過。看著這些飛快被掠過去的景色，即使因為心中難以忘懷想要往後再多看一眼，卻已經無法做到，已經徹底離開的那抹奇景再也不會回來。

他深刻的明白一點，這裡並不是陸地，哪怕腳下所站的地方跟站在陸上的感覺完全沒有區別。

「天啊，這真的是海嗎？」

同行的兩名騎士都發出誇張的驚嘆。

「這種景色……！」

「說話回來，我們真的是在一艘船裡面嗎？明明是第一次坐船，卻一點都不會覺得頭暈，魔法室里的魔法能做到這麼厲害的嗎？」

「大概是吧，我對魔法不是很了解，我只知道，這艘船不會輕易被撞壞的，我剛上來的時候就去魔法室里看了一眼，裡面有一個針對船身的防護魔法，就算撞上礁石也不用擔心，非常安全。」

按每三人分派的一個房間為一個小組，他們被分到同一個房間里，於是就一起行動。

現在，才過了一個小時，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暫時而言，他們還沒接到巡邏的工作，就暫時在中層這裡四處溜達。

剩下還有四十七個小時，四十七小時之後，這艘國會號就會在雷米拉貝爾王國的一個城鎮的港口裡著陸。

他從窗戶外面的海景中移開目光，收回視線，微微抬頭，往上看了一眼。總而言之，先儘快熟悉中層和下層的全部構造吧。

之後的幾個小時里，國會號依舊急速的前進著，這其中，船身曾輕晃了幾次，地面牆壁和天花板抖了一下，馬上恢復正常。有人跑去問了船長，船長告訴大家不必擔心，向大家作出解釋，在拐彎轉變方向的時候不小心觸碰到礁石。船上的魔法發揮著作用，在觸碰到那塊礁石的瞬間，魔法的力量就將礁石破壞的支離破碎，就造成了船的晃動。

進行午餐時，他還聽見別的騎士大聲嚷嚷著自己有幸目睹了水族從旁邊經過的景象。

水族生活在海上，離開海水，就會難以忍受陸地上的生活。因此，在埃爾帝國，水族是十分罕見又神秘的一個種族。如果是隔壁的羅迪帕瓦，見到各種異族人的機率就會大些，羅迪帕瓦帝國接受一切的異族人。

那名騎士做出關於那名水族人的猜想，陷入激動的情緒里，其他騎士提醒他不要忘記本職工作，冷靜下來。

午餐過後，大家紛紛離開，他和同伴一起，得到巡邏的工作，他們到下層進行巡邏，到了晚上，他們的工作就是負責看食物倉庫。

「沒想到還要做這麼多事情，還以為在船上可以充份休息，到了雷米拉貝爾之後才有百分百的精力保持警惕，誰會知道這次的六國會議上會發生什麼事呢。」

同伴的騎士在抱怨著。

「還好啦，這份工作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登上這艘船啊。」

他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到了夜晚，海上變成了另一副景色，一望無際，彷彿整個世界消失了一樣，什麼都看不到。

只有他們所在的地方，才聚集著最耀眼的光茫。

每一個人都有著各自不同又十分相似的感受。

整片大海中，他們乘坐著這艘船，不禁產生一種錯覺，就像是變成了一種孤零零的存在。

「大海，真是神秘……」

「如果我是水族的一員的話，到底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結束了晚上的工作之後，也許是為了驅散這種莫名的心境，幾十名騎士圍在一起，開始講述自己的心情，還有講述來這裡之前的事情，各種各樣的事。

騎士們的談話會進行到一半時，有人發現似乎少了一個人。

「奇怪？他去哪裡了？」

「他？你是指用拳套當武器的那個傢伙？叫什麼名字來著？沒記錯的話好像是盧喬？他算什麼騎士？又不是這邊的人，也不使用長劍，只不過運氣好臨時被分派到這邊成為我們中的一員而已。再說，那傢伙一向不怎麼合群。」

「可是……」

「別管了，我們繼續聊吧，他肯定是先回去睡覺了。」

「好吧，那我們剛才講到哪裡呢？」

睡眠時間八個小時過去后，算上吃早餐的時間，還有等待分派新的工作。

如今，離到達雷米拉貝爾還有二十小時。

「真想這時間過的再慢點，可惜明天一早就要著陸了。」

和昨天一樣，他們三人依舊進行著巡邏中層的工作，說實話，這個工作說好聽一點是工作，說難聽一點就是閑逛打發時間，畢竟在船上可不會出現什麼危險的魔獸，所有陪同人員都進行過嚴格的身體檢查，除了武器外，禁止攜帶一切危險物品。

「咦？這不是雷文嗎？「

忽然，看到了不遠的身影，他跟著同行騎士的視線看了過去。

同行的兩名騎士似乎跟雷文關係不錯，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真稀奇啊，昨天一整天都去了哪裡了，沒看見你，還以為你掉海里去呢。」

雷文撓了撓臉頰，模樣有些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回答，左右張望，發現了往這邊過來的盧喬，叫喚了一聲。

「真巧啊，你也在這裡啊。」

「什麼？你們認識啊？」

「之前見過幾面，沒想到你們三個被分成一個小組。」

盧喬，點了點頭。

「這種話就打住，不要寒暄了，快點交待，昨天你躲到哪裡去了？難道該不會是到下層……？」

「下層？」

「非要說的這麼直白嗎？下層有幾個看起來不錯的女人啊。」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啊，我是騎士啊，我們是騎士啊，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雷文一下漲紅了臉，反應有些激動。

「看吧，被我說中了。」

「喂，別欺負雷文嘛。」

他看著這幾人，嘆了一口氣，繼續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正準備找個理由離開。

「對了，先問你們一個問題，半夜的時候，你們有起來過嗎？或者有看見有什麼人在半夜裡起來過嗎？」

「半夜？怎麼這樣問？」

「發生了什麼了嗎？」

「不，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雷文乾笑了幾下，結束這個話題。

******

「明天一早就會到達……嗎？」

他小聲嘀咕著，翻轉過身，望著房間中唯一的窗戶，窗戶外面一片漆黑，連月光都無法看見。

在船上的這些時間，他做過了很多事情。

剛上船的時候，他就開始思考著到底要如何做，如何找到恰好的機會。

船上的人有那麼多，避人眼目的方法是什麼？

當然，他第一時間考慮到的是，直接突破，也就是如何進入上層？

冒然闖進去是絕對不可行的，他對上層的構造一點都不了解，就算順利來到上層，還有之後的，如何對付那把風之劍？那也是考慮到的最困難的難點。

不管怎樣，他還是去了一趟中層往上層的那個入口的附近。

太過接近那裡，會被守在樓梯入口的人警惕。

他小心避開一些人，前往那裡探查。

然後，他發現了雷文，雷文站在那裡，跟那兩人說了什麼，還遞交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交完之後，兩人讓開了，放雷文走了上去。

距離有些甚遠，他不知道雷文說了什麼，不能排除是某種口令的可能，當然，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物件。如果進入上層是需要某個口令和某個物品的話，那就是得到信任的某些人才能做到的，他並不具備這個條件。

因此，他放棄了這個計劃。

他花了一點時間去打聽一些事情，他得到關於魔法運轉的情報。為了保證魔法時刻運轉，最大強度的發揮魔法的力量，維持魔法陣的魔晶石每隔四小時就要換一次，每四小時的這個間隔，魔法陣會有一瞬間的消失。

另外，他運氣不錯，他在後面得到一份看守倉庫的工作，藉此機會，他進入了倉庫，轉了一圈，找到安放魔晶石的木箱，看了一眼，裡面全是手心般大的魔晶石，純度也很高。

放置魔晶石的木箱還有一個，只不過，那裡放置的都是準備廢棄的魔晶石，放在那裡的魔晶石全部都是小顆粒的，魔法陣運行到一定時間，魔晶石就會因為損耗而變小。

小顆魔晶石所提供給魔法陣運轉的力量是薄弱的，不及時把小顆魔晶石換掉的話，即使魔法陣仍在繼續運轉，魔法的威力也會變的薄弱。

四個小時就是維持魔法強度的極限。

當然，他也試探過下層的地板和牆壁的材質，全部都是鐵，整艘船都是由鐵做出來的，想在地面弄出缺口，只能使用炸藥才能做到。那樣的話，造成的動靜太大了，不可能悄無聲息。

經過這麼多的考慮之後，他瞄中的目標是換魔晶石的時機。

半夜時分，大部分人在睡覺，即使是看守，也很難抵禦睡意的侵蝕。

兩天之中，他只有兩次機會。

第一次機會，他用來探查半夜裡魔法室的情況。

第二次機會，才是真正的開始。

只要魔法陣消失，船身失去前進的巨大力量，並同時也失去對外的保護。

這個計劃假如順利，人們發現魔法陣消失的時機推遲，在推遲的這些時間中，船身也許會經過幾次折騰，等人們發現后，就會演變成混亂的事態。在那時，他很大可能找到真正下手的最好時機，或者說，他根本不用下手。

這個計劃假如不順利，人們第一時間發現魔法陣消失，混亂了短短一小會，馬上恢復冷靜，恢復魔法陣的運轉，事後調查原因，有可能會查到自己。

此時此刻，過多考慮順利或者不順利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就現狀來說，把這個計劃完美的執行，才是最重要的。

他在第二次的半夜裡，再次來到了魔法室。

他謹慎的行動，時刻注意著周圍，腦海里想起白天雷文說的那些話，他不能被人再次看見了。

魔法室的門口，他看見那裡兩名騎士一個低著頭，另一個眼睛緩緩閉上，又緩緩睜開，同時嘴巴里好像說著做夢一般的胡言亂語。

走近一點，甚至聽的更清晰。

「睡覺……魚……醒了……不能……」

「……」

看了一眼四周，悄無聲息的朝那邊靠近，來到兩人面前，這兩人什麼都沒有發覺，相當輕鬆的就把他們兩個擊暈倒在地上，並沒有發出太大聲響。

他調整呼吸，輕輕打開門，小心謹慎的進入魔法室。

除了看守以外，魔法室里的人，才是重點。

進去之後，掃視周圍，地面上四個發光的魔法陣，角落裡擺了幾個箱子，另一邊則放了幾張椅子，有人坐在椅子上打著呼嚕呼呼大睡。

他不能遲疑，動作必須迅速，不能發出任何響聲，迅速的行動。

五分鐘之後，他離開了魔法室，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兩人。

接著，他回到自己的房間。

進展十分順利，順利的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

如此順利，反而有些不正常。

他的手在顫抖，抖個不停。

他所做的這些事，甚至將船上所有人都拖下水，無一不倖免。

「……」

正確嗎？

現如今，什麼才是正確？

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無疑是錯誤的。

不，不對，他做的事情，是正確的，他必須完成復仇。

即使，不擇手段，可以利用的東西，都必須利用起來。

到了這一步，他究竟為何還要產生這種疑惑？

不對，他不能有疑問。

不能……對自己抱有懷疑……

即使，出賣過去所有的一切。

背叛過去的自己。

他的覺悟……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如果有鏡子的話，那會是怎樣一個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