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杯影
陰陽師。
見到小亭內的白衣男子，銀輝少有的輕呼了口氣，轉而冷冷笑道：「好久不見。」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銀輝差點都忘了這個人還是陰陽城城主雲風的次子——雲樂。
「從表情上看，很吃驚呢。」
雲樂說著從銀輝身上收回目光，轉而低頭給自己的酒杯中緩緩倒著酒，這個人還是那麼令人捉摸不透。
雖然雲樂並沒有看到銀輝，雖然銀輝的面上毫無變化，但他卻知道，這個男人看到他在這裡一定會驚訝，因為連他自己也感到了驚訝，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此刻會在陰陽城的天守閣，與這位特殊的朋友相遇。
「沒想到你竟然會在這裡。」
銀輝冷冷道，雪月被他安靜的握在手中，其鋒芒似乎隨著平靜下來的黑暗一同隱藏。
「世事總是這麼無常吧，不坐下來喝一杯嗎？」
白衣男人蒼白的面容上似乎也有些無奈，若非面容蒼白，雲樂絕對會是一位美男子吧，即使現在，也只是會讓人覺得有些怪異罷了。
來自故友的邀請，只是銀髮男人不為所動，或許他並不介意和摯友把酒言歡，但卻絕對不是這個時候。
「今天恐怕不行，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冰冷的回絕，銀輝的目光也一瞬間再度變得冰冷。
「其他？什麼事情？」
雲樂若有所指道，他的面上同樣浮現蒼白的冷笑，之後他自顧自獨自一人飲盡了杯中的美酒，白色的雙眼中似乎閃過迷離之色。
「從這裡過去。」
銀髮黑衣的男人一字一字的話語盡數落入雲樂的耳中，聞言他面上的笑意反而更明顯了，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銀輝的答案。
雲樂從石凳上起身，他的左手中依舊握著青白色的酒杯，目光卻轉而望向天空中緋紅的月色，隨後在月色中他再度用右手提著酒壺給酒杯倒酒，清澈的酒水在酒杯中搖曳，隨著酒水不斷的加註，杯底被填滿之餘，那水面之中也漸漸倒映出月的妖紅！
「這樣啊……」
而那妖紅的倒影中卻有純白色的雙眼緩緩浮現……
「輝果然還是昔日的輝。」隨後則是一聲不知名的嘆息從黑暗中響起，「只是……大概我已經變了吧。」
這一杯酒，雲樂沒有喝下去，而是突然在傾斜的右手中，順著筆直的軌跡灑落地面……
沒有回應，之後的場中，沒有了男人的話語聲，將其取而代之的開始輕微邁動的腳步聲。
踩踏著獨木橋的輕微的聲音一步步向著前方的小亭接近，小橋下面是潺潺而過的流水聲，而那聲音此刻也正如第三杯再度響起的倒酒聲，緩慢而悠長，更似乎在努力試圖抓住某種步伐的節奏。
只可惜，其目的未必能如願。
因為這兩人實在是太過了解對方！
下一個瞬間，獨木橋之上的腳步聲驟然加快，如雨點般繁密的腳步聲幾乎瞬間驚起！
但也就在這瞬間之後的剎那，從獨木橋下方的水流開始，銀髮男人所在的整個場景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連同穿過獨木橋的高山流水都被染成了緋紅色！
平靜的水面，岩石，包括地面所有的事物所被渲染的顏色正是此刻夜空之月的顏色，彷彿是將天空的景色映在了地面一般，並非是倒影，水面和岩石之中出現了無數各色璀璨的群星以及被眾星簇擁的「妖之月」！
「陰陽術·境中界。」
周圍的變化自然逃不過銀輝的眼睛，只是這個男人連同他手中的刀此刻卻沒有任何猶豫，固執的身影依舊在急速向前疾行！
冷哼聲在黑暗中響起，彷彿並不是從遠處，而是從某個深邃的地方發出，那個時機的同一時刻，獨木橋下方的夜空景象中的無數星辰猛然同時亮起。
群星閃耀奪目！場景壯觀已經遠遠勝過了真實的天空，無數華麗的星芒更不只是光芒這麼簡單，那是無數道四散飛射的鋒銳劍流，其目標正是獨木橋中心的銀輝！
白色的劍流頃刻間便覆蓋了全場，可以說是在同一時刻萬劍齊發，面對這樣的攻擊恐怕無論是誰也不可能輕易抵擋下來。
而事實上之後從獨木橋衝出的銀輝也已經狼狽不堪，其行動遠不如先前迅捷，但銀髮男人眼中的冷芒卻沒有絲毫消減！
「月之華，銀之輝，究竟哪個會更加耀眼呢？」
虛空中再度響起了凄冷的聲音，緊接著男人腳下無數的星辰中心的緋紅妖月突然大亮，直到妖紅的光芒吞噬了所有的星辰，山川，岩石，水流，獨木橋，以及橋上男人的身影！
整個小亭所在的區域似乎一下子都即將要在月光中變為死地，因為那最後一絲活人的氣息都在逐漸消失！
只是黑暗中依舊還是有著冰冷的喘息聲在堅持著，鮮血順著獨木橋滴入水面，更是令星辰和妖月都染上了一層更加真實的色彩，即使全身的機能都已經盡數被劍流摧毀，但冰冷的身體卻並沒有放棄。
他最後用盡全身的力氣，衝鋒，躍出獨木橋，向著小亭的方向拔刀，揮斬！
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的可悲行為，但正是這一小小的舉動，卻令緋紅的月亮中心猛然乍現出一道銳利的白芒！
清冷的白芒瞬間掩蓋了所有的視野！
在月色之下，無盡的光的盡頭，銀輝揮刀斬向的小亭中，似有一白衣男子同樣奪步持劍刺出！
刀與劍就在這似真似幻的現實和虛幻之間正面交鋒！
……
當銀輝越過獨木橋的石台步入小亭之時，這裡的戰鬥已然結束。
此刻躺在小亭中的是一個持白色燈籠的鬼靈屍體，屍體已經枯萎的只剩下白骨，除此自外別無他物。
「白白浪費了功夫……」
來到鬼靈屍體面前，下一刻銀輝猛然出乎意料的一腳將白色鬼靈的腦袋狠狠的踩碎！
「啊啊……不要這麼粗魯啊……可是很痛的……」
然而這樣沒有任何誠意的哀求恐怕無論是誰也很難產生同情心吧。
「果然還在這裡嗎？」
雖然最後打贏了，但同時卻有種被戲弄的感覺，銀輝並不喜歡這樣。
「並不是白白浪費了功夫呢……這第三杯酒是給你的……再見……少年……」
鬼靈屍體的頭顱碎裂后裡面有青色幽光緩緩飛散而出，連同雲樂的聲音一同離去的還有飄向天空的白色燈籠。
此刻躺在地上的只是陰陽師的一個小鬼僕從罷了，以假亂真是他們慣用的伎倆，只是這次連銀輝也沒有第一時刻發現，這個男人還是這麼令人捉摸不透。
清冷的月光灑下，小亭中轉眼只剩下了銀輝一個人，他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上前兩步，來到了小亭內的石桌前。
雪白的石桌上正擺放著雲樂所說的第三杯酒，青白的酒壺已空，只有同樣顏色的酒杯中還留有所謂的第三杯酒，隨後有蒼白的手拿起了這杯酒。
冰冷的笑聲也同時響起。
「來自故友的贈禮？」
這酒杯中的第三杯酒，清澈的酒水中再度出現了一雙瞳孔，黑色而深邃。
之後酒水被銀輝一飲而盡。
「啊……」
略顯痛苦的哼聲，銀輝的精神猛地一震，好像四周的所有場景都在一瞬間劇烈顫抖，酒杯從蒼白無力的手中滑落，在冰冷的石板上摔的粉碎，小亭中一瞬間只有那瓷器碎裂的聲音迴響。
而等那聲響徹底平復下來，小亭中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遠處可以依稀看見早已經離開走遠，在黑暗中越發看不真切，連身形似乎都不怎麼健穩的人影。
雲樂給銀輝的酒並不是普通的酒，而是毒酒。
但是他不止一次邀請銀輝喝這杯酒，銀輝輸了要喝，贏了也要也要喝，因為這是雲樂他自己也在喝的毒酒，只有陰陽師才會喝的酒。
銀輝今天無論是想要離開這裡，而是更加深入的潛入這天守閣，這杯酒無疑可以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即使此刻心口不斷傳來彷彿什麼魔物在逐漸蠶食的劇痛，他也必須忍受，這也是那個男人曾經感受到的痛楚，不，對他而言，他的心，恐怕早就已經被掏空，不會有什麼感覺了吧。
「極樂」，是陰陽師才會去享用的一種可以用來輔助陰陽術修鍊的特殊藥酒，酒的確是好酒，味蘊醇美，只有像陰陽城雲家這樣有雄厚背景的勢力才有可能可以釀造出來，但其缺點便是陰陽師不像正常人的罪魁禍首，它會逐漸吞噬陰陽師屬於普通的那部分，而用令一種可以和陰陽術更加契合的部分來代替。
這樣特殊的酒普通人是不能喝的，因為作為普通人而言被那邪物所吞噬掉的東西若沒有其他東西來替代，是可能會死的！
只是往往有風險的同時，也會有所回報，這種酒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可以暫時完全消除對於妖獸而言，可以感受到的獨屬於人的特殊氣息，這正是銀輝所需要的，潛入天守閣內部，如果可以不驚動那些潛伏著的妖獸，自然是最好不過。
至於那被吞噬掉的東西，那個男人，從來沒有在乎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