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色即是空
緋煙殿中，念夏小心翼翼的清理慕青膝蓋上的一片血肉模糊，一邊擔心的道：「王妃您還是不要再出去了，若是被發現了可怎麼好？」
再輕的動作總還是會疼的，只是看念夏額頭上滲出汗珠，似乎比自己還要緊張，慕青只好掐著自己的手心默默的齜牙咧嘴，間或回答道：「不會，麗妃只以為我是個無意衝撞她的小宮女，罰跪完了自會忘記。」等到念夏包紮完，她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紙包來：「好好收著，回頭春天了就能用了。」說完頗為可惜的悼念了一下自己沒能拿回來的那些東西，譬如情急之下從袖子里滑下去的那一條豬肉。
對於慕青來說飛鸞宮最大的好處便是其中囊括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水，鑿開冰層之後，裡頭的魚兒爭先恐後的往外鑽，本著不要漂亮的只要大的，飛鸞宮倒是也不缺肉吃，只是撈魚這樣的事向來都是慕青自己或者寒石几個才會去做的事，猛的看著庭院里蕭凜元手裡拎著一條尺長的肥魚，慕青一時絕對是驚大於喜，甚至拉著自己的兩條殘腿霸在了緋煙殿的門邊上，似乎是心有靈犀一般，原本大步直走的蕭凜元停下腳步轉過神來，正看到慕青兩隻手扒著門邊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有一種可憐巴巴的樣子。
人怎麼能長成這樣呢？慕青感嘆道，若不是皇子的身份實在是貴重，蕭凜元這樣的面容若是出去溜達一圈，保管叫那些什麼自稱花魁，公子什麼的美人們集體羞愧至死。飛鸞殿內主殿與緋煙殿，怡景殿連在一起呈品字形，這三間大殿圍在當中的庭院前幾日落的雪早已經被清掃乾淨，今日天氣不錯，日光淡淡的自西邊撒過來，十分柔和的籠罩在它能夠籠罩的物什上，驀然轉身的蕭凜元內著一身玄色便服，白玉般的面上黑而濃密的眉英挺之中帶著三分迤邐，因有陽光的照射，墨玉般的眸子微微的眯著更顯得幽深，薄唇雖如往常一般抿著，但並不想往常一般勾出冷淡的弧度，許是外頭罩著的那件白狐披風的雪色將將把玄衣的冷冽中和，又或許拎著的那條背脊冒著點紅色的魚兒不安的躍動攪動了薄薄的煙火氣，站在青色磚地上的蕭凜元很好的詮釋了什麼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慕青摳著門邊的手指節微微泛白，可是仍舊壓不下胸前劇烈的震動，即便是念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慕青還是毫無懸念的一頭扎進了那色里。
慕青看的有些呆，看在蕭凜元的眼中就有了些望夫石的樣子，將手裡的魚扔進後頭跟著的雲深懷裡，大步向慕青走來，不過緋煙殿如今畢竟已經分給了幾個奴才，他並不方便進去，走到門口便停住了腳步，看著只到自己肩膀處的慕青呆愣楞的樣子開口道：「雪融的時候最冷，王妃還是回屋吧。」
「哦」慕青含糊應了，扒著門框的手鬆開，周身姿勢跟著起了變化，膝蓋上傳來的刺痛十分煞風景的斬斷了她一腦袋有的沒的。
「哪裡不舒服？」不由自主的盯著慕青看的蕭凜元沒有錯過慕青一閃而逝的痛楚神色，關心的問道。
跟在蕭凜元後頭的雲深渾身一個激靈，眼睛眨的恨不能扇出一股颶風來。
慕青瞅一眼跟抽筋了一般的雲深一點沒有鬧明白他到底想表達個什麼意思，索性扔在一邊將目光挪向了雲深手裡拎著的魚，明明是同一條魚，換了個主人立馬從能夠躍龍門的變成了只能下鍋的，不過有肉吃總是沒錯的，慕青看向蕭凜元：「王爺今天去撈魚了？」
「跟著寒石去看看。」蕭凜元回答的十分矜持，只是他的王妃這一副鼓勵三歲幼童的語氣是怎麼回事，但是下一瞬他關心的便不止是這個了，他剛剛腦海里出現的「他的王妃」是怎麼回事，蕭凜元被自己驚出了一腦門的汗。
「哦」慕青回答的意味深長但沒有揭穿就是了，蕭凜元能夠活潑點總不是壞事，不說抓魚，就是上房揭瓦也總比在書房裡沒事偷看那份幽禁聖旨來的強，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將「活潑」這個詞用在十八歲的蕭凜元身上有什麼不妥。
是夜，飽餐一頓魚肉的慕青並沒有像是往常一般賴在書房裡看個志怪小說什麼的，在外頭溜達了一天，順帶被麗妃罰跪了一天，又驚又怕又累，趁著蕭凜元不在她才一瘸一拐的上了床，貼著牆根而很快便找周公下棋去了。
慕青雖然安然入睡，卻不知今夜註定是個多事之時。
承乾宮中，雖然蒼老但絲毫不損龍威的天武帝坐在他那寬大的御坐上，因年邁而顯得有些渾濁的眸子在燭火的照映下是看不到低的幽冷，此刻盯著下頭跪著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問道：「你確定真的是她？」
「確實是肅王妃。」小太監回答的一板一眼。
「麗妃為何事罰她？」天武帝道，看上去肅王妃私自從飛鸞殿出來的事他一點都不在意。
「奴才不知，麗妃原本是往御花園而去，似乎是看到肅王妃出現后才改道而行，只說衝撞了她，便罰肅王妃跪了兩個時辰。」小太監道。
「那睿王又是怎麼回事？」天武帝道，手掌緩慢的略過眼前的御案，這麼快便不安分了嗎。
「今日月中，三殿下想是照例來看望娘娘，只說了一句『』不值得為一個小丫頭動氣」，便勸說麗妃娘娘回宮了。」小太監道，皇室子弟十五歲出宮建府，每月只有逢月初與月中才能自由出入宮中，其餘時候求見都得稟告。
天武帝揮揮手，那小太監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你說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天武帝看著侍立一旁的老太監李德廣：「她的侄女被朕關在宮裡，素娘也不知會不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