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三章 救人水火

第四四三章 救人水火

卻說狄萬英邀請史彌遠參加家庭宴會,還想過把月老的癮,欲強行把小妹狄千慈再嫁出去。史彌遠自然無法接受,他連忙說明自己的情況:「狄社主,我已經有家室了先不談,怎麼能剛一來就要接受你安排的——那什麼呢?」

狄萬英笑問:「難道史司直是嫌我的小妹不合你心意?」史彌遠道:「那倒不是,狄社主的妹妹貌若天仙,我怎敢嫌棄。只是這並不是合不合心意的問題,而是——」狄萬英打斷他的推脫說辭道:「既然史司直滿意,丁是丁,卯是卯,今天日子就挺好,你不嫌棄小妹,那便納她為妾吧。」

「啊?」史彌遠一臉為難。說好的只是吃頓飯,怎麼上綱上線,變成了結親了?關鍵是,這也太草率了點。

狄萬英還在裝模作樣地哄小妹:「你看,這便是大理寺的史司直,是不是一表人才?不要害羞,這裡沒有外人,抬頭看人家一眼也無妨的。」

「唉,不必了。」史彌遠還在和他爭執。

二人你推我拒的當兒,狄千懿悄悄問狄千慧:「姐姐,你說大哥將來會不會也像對待小妹一樣對我?」

狄千慧忙輕聲呵斥:「別說傻話了!」

這會兒趙卿卿向史彌遠奉酒道:「史司直,大郎他也是一片好意。您在大理寺任職,整日價公務繁忙,每日回府後一定是腰酸背疼的,得有個暖心人捶捶腿、揉揉肩才好吶。只是明媒正娶的妻子,那都是應了父母之命才娶的;您貴為魏國公的少子,正妻必定是那門閥家的閨秀,雖說謙退恭謹,但也免不了有些脾氣,您伺候她還伺候不過來呢,您說是么?」

這番話雖是勸史彌遠,但狄萬英的其他家人聽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尤其是妹婿花宗訓,扭過臉去暗暗罵道:哪裡來的婊子,真當自己是大嫂了?

趙卿卿的這番話若是勸別人或許還有用,但史彌遠自幼接受儒家正統思想的洗禮,讀過數不盡的聖賢書,於情於理也斷難接受。被逼無奈,他擺手嘆口氣,拂袖躲出去了。

史彌遠剛出門,狄千慧便斜視大哥,眼神里有許多說不盡的意味。

狄萬英正尷尬的時候,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狄千慈竟然主動追了出去,扯住了史彌遠的胳膊。

史彌遠如遭蛇噬,打了個顫要抽出手臂,驚呼道:「小娘子你——」

狄千慈臉上掛著淚,剛畫的妝又被毀了,她顧不得那些矜持與自尊,低聲哀求:「史司直,求您救救奴家吧。」

史彌遠剛想問怎麼了,狄千慈一句「到那邊說」就將他拉到閬苑四下里無人的地方。

二人走到幽深處,狄千慈才鬆開手,欠身賠禮:「奴家適才情急一時,未免失禮,還望史司直見諒。」

史彌遠也不跟他一般見識,擺手道:「不要緊,不要緊——小娘子方才說要在下救救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狄千慈猛然下跪,啜泣道:「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史彌遠見狀俯身只托著她的袖子,想將她扶起,口中說:「小娘子千萬別這樣,在下受之不起,有什麼話站著講就可以了。」

狄千慈依然跪地不起:「如果史司直不答應救奴家,奴家寧願長跪不起,就跪死在這裡。」

史彌遠聽罷思忖片刻,而後短嘆一聲,道:「好吧,若在下力所能及,一定幫你。」

「那好,請史司直納奴家為妾。」

「啊?」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

「難道魏國公的少衙內史司直想食言?」狄千慈雖然跪在地上,但是她卻成了強勢的一方。

史彌遠撓頭不止:「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麼嘛?」

「那就是答應了?」不等對方回答,狄千慈站了起來,拉住了史彌遠的兩手。

「你——我——這——」史彌遠快語無倫次了。

「既然您現在是奴家的夫君,那奴家便推心置腹了。」狄千慈貼過去,向史彌遠盡數了她大哥狄萬英的種種惡性,以及大哥是如何把她當做一件物品「抵押」給別人作為籌碼,而最後如意算盤沒打成,又是如何殺死了她丈夫並將其頭顱製成酒杯的。最後,她乞求史彌遠,能帶她離開這個已經沒有了溫情的家,即便得不到想要的幸福,至少不要被別人當做一件物品轉手來轉手去的。

史彌遠有些不明白:「可你大哥本就是想將你許給我,分明是再一次把你當成物品,你為什麼還如此主動呢?」

狄千慈答道:「奴家寧願再做一次籌碼,為的就是不要再看見大哥那張可憎的虛偽的面孔,我哪怕聽見他的聲音、和他在一座宅子里呼吸都覺得噁心。」

「瞭然。」現在史彌遠的心中充滿了同情。「自古女兒多薄命,也罷,你往後就跟我過吧。不過我史家例行節儉,恐怕給不了你在狄宅里的這種優渥生活,你可想好了?」

狄千慈大為喜悅,萬分感謝道:「只要司直同意——只要夫君同意,奴家不在乎是否能錦衣玉食。」

「嗯,」史彌遠點頭道:「先回宴席吧,總不能這會兒就忙著奔赴臨安吧。」

經過勸解,狄千慈才願意忍受著再和大哥同在一屋吃飯的反胃噁心,跟史彌遠回了宴席。

狄萬英見二人回來,走路時相互之間的距離都不一樣了,既疑惑又欣喜,請兩人重新落座。屋裡氣氛緩和了許多,管家又說了幾句話,眾人方才開始動筷子。

酒過三巡,史彌遠一邊小口品味珍饈,一邊像是隨口問起地說:「狄兄,聽聞你前一陣子隨軍社聯盟去了荊湖,具體情況怎麼樣啊?」

狄萬英擺手笑道:「馬馬虎虎,跟在後面搖旗吶喊助威而已。」他只說出了自己前期的行為,卻把花湖集鎮和天平村的事情隱去不談,因為他明白,即便說瀟湘社過去有如何多的不法之舉,但並未對朝廷造成實質性的威脅,軍社紛爭說到底還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一點也不光彩。

「那就好,」史彌遠道,「軍社紛爭,在朝中也牽扯甚多,狄兄不瞎摻和是對的。」

「牽扯眾多,怎麼講?」

史彌遠向他解釋:「皇城司四大營被急召回京,皇上勃然大怒,將所有領軍指揮均進行了不同程度的處罰,甚至齊肅卿還險些被處死。」

狄萬英驚問:「是么,齊大哥現在沒事吧?」

史彌遠道:「太上皇保下了他。」

狄萬英思忖道:「一個要殺,一個要保,難道……太上皇和皇上父子不和?」

「這話也就在家裡說說。」史彌遠道:「總之朝中現在還是那幾派,但問題是猜不透具體哪個是哪一派的,而各派究竟又有什麼目的。」

狄萬英道:「聽賢弟過去曾說過,朝中無非是分為主戰派、主和派和皇城司派。」

「對,皇城司身為皇家特務,自成一排,可以算得上是制衡、也是調劑。不過——」史彌遠補充說:「皇城司中又分為三派,分別是宗室派、官家派和經世派。而宗室派的紹興開國侯趙彧已經早早出局,官家派的杜行之被降職,現在皇城司的首領乃是經世派的韓侂胄。但問題是——」

「是什麼?」這下眾人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是韓侂胄又投靠在趙汝愚麾下,而趙大人乃是宗室成員。要說官家派和宗室派相親和還好說,可經世派都是尋常士子背景出身的,同宗室派相貼近,不是很奇怪嗎?」

「這倒的確是奇怪……」狄萬英陷入了思考。

而狄千慧略作沉思,忽然說道:「你們似乎忽略了一點。過去所說的官家派可不再是官家派,而是太上皇一派了,而宗室派還是宗室派,經世派依舊是經世派,唯獨缺少的才是真正的官家派。」

狄萬英恍然大悟:「當今皇上沒有幾個自己的親信!」

不錯,趙惇接受禪位后,周圍那叫一個群狼環伺,手底下就沒幾個可用的人,和他老爹當年一樣,權力並不完全在自己手上。加上他本人又有些躁狂抑鬱,精神不太穩定,朝中大臣們多數是不信任不看好他的,這種情況更加重了他的病情,導致他有些間歇性的失智。而皇上沒有太多身居要職的親信,剛繼位不到一年,一時又培養不出來,所以他能做的,也就是破罐子破摔,瞎折騰一通,把幾派的勢力攪和地不均勻了,一旦三角結構發生崩塌,那屆時他就可以一把抹乾凈,另起爐灶了。

把這些內幕推測出來,並且理順之後,史彌遠發出一聲感嘆:「這個韓侂胄,不是一般人吶!」

眾人奇怪:「怎麼講?」

「他身為經世派,卻投靠宗室派,然後還壓過其他經世派一頭,站到了皇城司的首位,我覺得——」史彌遠道:「他必然是早早就看穿了我們今日所聊的事情,才做出這一番舉動的。」最後,史彌遠給他下了句評判:「此人日後必當權傾朝野、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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