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一章 權力更迭

第四四一章 權力更迭

「杜行之,朕念在你此次是為朝廷排憂解難才私自領軍出征,又世代為皇室盡忠的份上饒你一命。」皇帝趙惇坐在御書房的書桌后,冷眼看著下面跪著的幾名皇城司官員,訓斥道。

杜行之跪是跪著,可卻一點也不把觸犯皇家大忌的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是顧著遺憾,就差一步便可以將八卦庄一網打盡了,可偏偏臨到最後關頭,殿前司的人帶著聖旨到了。

「你聽明白了嗎?」

「微臣明白,往後絕對不會——」

「沒有往後了。」趙惇說:「你就老老實實做個一般的指揮罷了,你的位子有人替了。」說罷,他又召進來一個人。

杜行之稍稍抬起頭往後觀瞧,目視著一個面相刻薄的官吏走進御書房內。

那人進屋後向趙惇下拜道:「微臣韓侂胄,參見皇上。」

「嗯,」趙惇點點頭,道,「往後你來負責皇城司事務,同時兼領四大營副都統制,臨安內外及各路消息,按時寫成牘文由你本人直接交給朕。」

「微臣明白。」韓侂胄叩首道。

和當年他的父親趙昚一樣,趙惇也想擺脫太上皇對自己的制約,可笑人最終都活成了自己討厭的模樣,皇室祖孫三代流行坑兒子,古往今來也很難找到像這樣的第二家了。

「另外,」趙惇繼續說道,「那個叫齊肅卿的,經大理寺拷打審訊,並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他又是武官,應當對幕後的事情並不了解。朕念他調停忠義社與瀟湘社之間的紛爭有功勞,就先杖責一百,降兩級在皇城司聽用。別的沒事了,你們都退下吧。」

眾人退出御書房,離開皇宮。回去的路上,彭昭言不免問起杜行之:「皇上起初大怒,要殺齊肅卿,今天為何又改口,變成杖責一百,降兩級留用了呢?」

杜行之正因和當年陳文溙相似的遭遇而鬱悶的時候,聽彭昭言問起,想也不想道:「還用說嘛,自然是有人向太上皇求情。」

出兵調解軍社紛爭,別的人不知道,杜行之這類高級人員自然是清楚的。

只不過,先不談他們一幫人是不可能冒著惹怒當今皇上的風險斗膽進宮去求太上皇的,別的又有誰能看破太上皇才是幕後主謀呢?彭昭言細思極恐:「會是什麼人?」

杜行之咧嘴一笑,幾乎是瞬間的推理:「自然是魏國公家的小郎君了。」

「啊?」彭昭言想不到杜行之答案出得這麼快,也不知道準不準確。

「太上皇在位之時最信任魏國公,對魏國公一家頗為優待。魏國公的小郎君史彌遠身為大理寺司直,成天和那些監牢里的昔日官場混混們打交道,說不準得了哪位『名師』指點,也要學著虞忠肅公,收個把武將當乾兒子。只是齊肅卿死裡逃生,必然會怨恨我們皇城司里的其他人,皇上卻讓他仍在皇城司里留用,能是什麼意思?現在魏國公家的小郎君剛剛步入官場,還不知道個中三昧,就把自己捲入其中,怕不是想自討苦吃。」

這會兒史彌遠正在大理寺里,連打了幾個噴嚏。他把手頭的公文當成無聊透頂的小說翻了幾遍,又打了幾個哈欠。有精神吹水,沒精神便打盹,反正一天下來也沒幾件事情要處理,坐機關還不就是這麼回事。

過了會,牢房裡上來兩個手持水火棍,滿身臭汗的差人,向史彌遠彙報工作:「稟告史司直,打完了。可累死我們哥倆了。」打一百杖可是個體力活,更何況多方提點過他們,要將人打得皮開肉綻,卻又不傷筋動骨,那就更是技術活了,每一棍子下去都得拿捏好力度和部位,比純打鐵式的行刑累得多了。

「嗯,你們下去吧。」史彌遠合上公文,下到牢里去探望齊肅卿。

齊肅卿挨了一百杖,這會兒只能趴在乾草上,有氣無力地向史彌遠打招呼。

「這幫吃軟飯的差人,打起脊杖來可比當兵的差遠了,跟撓痒痒一樣。」

「你還是留點力氣歇著吧。拿去——」史彌遠遞過去事先從家裡帶來的跌打葯。

齊肅卿接過葯,覺得哪能讓人家幫自己上藥啊,打開藥瓶背著手就把藥劑倒在了傷口上,然後發出一聲感嘆:「好舒服啊,從來沒有這麼舒爽過。史司直,您給我的應當是高級一點的金創葯吧?」

史彌遠干瞪著眼拿回藥瓶,愣了好久才告訴他:「這是內服藥,不是外敷的。」

話音落下,隔壁傳來爆裂式的笑聲,那老御史捧腹大笑:「老夫我好久沒聽到這麼好笑的笑話了!」

齊肅卿尷尬了一會兒,解嘲道:「反正是治外傷葯,管他怎麼用呢,好歹都會起點效果的嘛。」說完他又恨恨道:「皇城司的那幫孫子,讓老子出力,讓老子背黑鍋,還催促皇帝儘早殺了老子,真他娘的不把武夫當人看,我呸!等老子回去了,不把你們腦袋塞到屁眼裡,一個個連起來繞成個環來箍桶!」其實有宋一代,文官把武官當人看的,絕對寥寥,齊肅卿的遭遇並不是個例,而是武官們的普遍遭遇。誰叫你不考科舉,非要舞刀弄槍地為國獻身?活該,那你就去獻身吧。

隔壁老御史聽他罵罵咧咧,忙止住笑勸道:「可千萬別,你既然是武官,就別和那幫人爭較什麼,更何況他們還是幫刀筆吏,若你一旦與他們交惡,整死你還不是三兩天的事?過些日子你回了皇城司,就當無事發生過。跟那幫指揮們該說說該笑笑,把他們馬屁拍好了,三五年之後,何愁不能官復原職啊?」

現在齊肅卿可明白多了:「先別談三五年官復原職了,我能活到解甲歸田就是莫大的幸事了。」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御史誇完了齊肅卿,又問史彌遠:「小司直,真的是你去求太上皇了?」

史彌遠道:「的確是我。」

老御史不免困惑:「你區區大理寺司直,如何進的皇宮內院,還能面見太上皇?」

史彌遠答道:「不瞞您說,家父乃是魏國公,是太上皇在位時最信任的人。而晚輩又曾跟隨楊萬里,在宮中做過非正式的侍讀,所以有些門路。」

「唷,有意思有意思,讓老夫仔細瞧瞧——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文質彬彬眉清目秀,是塊璞玉啊,好好打磨,日後說不準也是個棟樑之才。」

聽著老御史的誇獎,史彌遠自然有些小得意。不過他又覺得奇怪,自己站在齊肅卿的牢房裡,這老御史是怎麼看見自己模樣的?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猛然間發現牆壁上竟然有個小洞。原來老御史是通過這個洞看見他的。

「我說,這牆上的洞是怎麼回事?」

「啊,什麼洞?」老御史裝糊塗。

「不說的話待會兒我叫人過來把洞糊上。」

「唉——別。」老御史訴苦道:「老夫我在此間待了許多年,日子著實無趣。所以才在三面牆各掏了一個小洞,有事沒事偷窺下『鄰居』,看看周圍住的都是誰,也好解解乏。」

史彌遠翻了個白眼,道:「你也是閑得慌,周圍要麼是人,要麼是耗子,也沒別的東西,這能解什麼乏?」

「小司直大謬也!」老御史呵呵笑道:「難道小司直不知道人才是最有意思的嗎?老夫這麼多年下來,隔壁的鄰居來來去去上百個是有的,見過摔鐐銬呼天搶地的、見過躲在角落裡暗自垂淚的、見過狂放不羈坦然等死的、也見過一進來就成天給自己算命最後還是被宰了的……林林總總不可勝數,比看戲還有意思。小司直敢說我不能解乏嗎?」

史彌遠若有所思,恍惚許久,他醒過神來問道:「前輩可否說下姓名,我回頭翻翻卷宗,如果並無大罪卻長年不釋放就不合理了,看能不能跟少卿大人說一下,讓您重回御史台官復原職——」

「罷了罷了,」老御史連連擺手,道,「老夫年輕時候血氣方剛,開腔亂噴,得罪了不少人,被關起來也是活該。經年累月下來,早已習慣了大理寺的生活。再加上老夫也上年紀了,做官是不可能做官的,這輩子都不會再做官的。經商又不會,就是吃牢飯這種東西,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在大理寺監牢就跟在家裡一樣,甚至比在家感覺還要好多了。裡面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有趣,老夫很滿意住在這裡。」

史彌遠挑起眉毛撓撓鬢角,心說:這老頭神經病啊?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轉眼就到了七月底,大理寺內的人照舊喝茶瞎侃了一天,熬到時辰下班。史彌遠則是又聽老御史講了一整日的人生經驗,哈欠連天地出了衙門,走到門右狴犴石雕的時候,有名小廝迎了上來,遞過去一封請帖,並說:「我家大郎請史司直趁著幾日後的假日去平江赴宴。」

史彌遠打開請帖一瞧,原來是狄萬英請他,再定神仔細一瞧,居然還是喜宴。心道:他們家兩個弟兄三個姐妹,就只有一個妹妹沒有嫁人,可妹妹嫁人也沒有在娘家辦宴席的呀?難道是入贅的?他再想想狄萬英剛從荊湖那邊幹了一仗回來,作為朋友也理當去問候問候。於是他對小廝說:「告訴你們大郎,就說我知道了,屆時必定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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