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心機毒蛇女

003 心機毒蛇女

每一次碰到姚婧,蘇茗悅覺得,自己都會輕易敗在對方的高逼格下。

和賀聆風拉在一起的手,心虛氣短,也會主動撤下。

不等姚婧說話,她馬上對賀聆風說:「我先離開一下。」賀聆風說:「不用在意她。」她就很快說:「我覺得你們之間應該還有話要說。」飛快往姚婧那邊瞥了一眼,轉身便跑。跑了幾步,她又停住,向賀聆風看去,輕輕說了聲:「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哦。」

姚婧攔住賀聆風:「陪我說會兒話吧。我怎麼進的少管所,又在監獄里過的什麼日子。我覺得我從前的想法、曾經的追求都陷入了錯誤,沒有人關心這些,我就想和你說說。」賀聆風不理,她就大聲叫起來:「不怕你這個新交的女朋友突然也死掉嗎?好像八年前的柳明揚那樣?」

可怕的過去再度被翻出來。

賀聆風腦海中又想到:那年無知的自己,親口同意安保:「對,她是我的朋友,你快把她放進來。」絲毫也沒理會突然之間就被柳叔叔帶離福利院的細節,反而飛快打開衣櫃門,換上最漂亮的一套衣服,然後歡天喜地跑出來。

當時住的房子,大得如同宮殿。他一路飛奔,好一會兒,才來到有着噴泉的廣場。

那時候的姚婧,還是個大孩子。雙頰飽滿的那張臉,美麗得毫無公害。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外表無公害的她,笑眯眯的快要來到他面前時,突然,目光一寒,右手掏出一把槍。

事後很多次夜晚,賀聆風都會夢到一個黑洞洞對準自己的槍口。但事實上,那把槍的槍口裏射出的子彈,打中的乃是當時想要保護他的柳明揚。

姚婧殺了柳明揚。

「砰!」那一聲,打碎了賀聆風前面小半輩子的幸福。

「如果你再殺了蘇茗悅,我一定將你碎屍萬段!」他的心劇烈顫抖,嘴上發狠。

姚婧歪了歪腦袋:「好啊,不想她死,就先陪我聊聊。」把賀聆風帶到一大塊菜地旁邊的小樹林里。

賀聆風一直保留警惕,刻意離得遠遠。

姚婧轉身看見,頗為失落,掏出一支女士煙,吸了兩口,爾後向賀聆風走近兩步說:「很詫異吧,淑女修儀十八篇中,嚴令禁止過貴族女孩不可吸煙賭博。」

賀聆風無意和她交流,她就自己說:「你七歲時,我十歲。你十歲時,我十三歲。這兩個念頭,關於你,關於我,發生的那些事情,改變了你,何嘗沒有改變我?我以前可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貴族小姐,穿高級的禮服,出入上流社會,現在,」把手裏的煙舉起來,「在這個地方,死乞白賴讓你陪着,還吸煙。」又吸了好幾口,最後把煙蒂扔在濕潤的泥土地上,用腳踩了踩。

姚婧對賀聆風說:「你那位柳叔叔,就是叫『柳明揚』的那個,我那會兒真的以為只是世坤的一個僱員。憑藉我爸爸地位,加上『他』的關係,我殺他,只是小事一樁。你知道我是學習武術槍械的,沒有意外的話,我本來會進皇家安全局,並且擔任要職。殺一人對我來說,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但是我錯了,世坤主席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在很重要的場合向國王提出『文錫國不安全』,我爸爸受到很嚴厲的斥責,當天晚上,親手把我扭送到警局。我爸爸親自督促警司批的五年收押令,然後我就被送進文錫市女子少管所。」

「剛進少管所那會兒,你知道我多麼驚訝。我以為一切安排都出錯了,我拚命要求見我爸爸,連續被駁回。後來我降格要求,見我媽媽也行。但是我媽居然也不見我。後來我就寄希望於『他』。」

說到這裏,她已經走到離賀聆風很近的地方,仰起臉,親密姿勢剛剛好形成。

她眼神這樣哀婉,讓賀聆風難以狠下心,再次把她推開。任由她在極近的距離訴說衷腸:「我六歲就喜歡『他』了,那會兒他七歲。同樣上皇家實小,但是他屢屢打敗校園裏比他高好幾屆的學長,創下學習記錄的新高。他體育不太好,因為總是破格跳級的緣故,體育考查理所當然被放在一旁,但這絲毫也不影響他鶴立雞群的事實——我們都認為他的仙鶴,有他的地方,我們這些IQ偏低的人,只能是笨雞。我托其他人介紹,和他搭訕,為他馴服馬場的新馬,用以和他聯絡感情。我聽說他突然又有了一個新弟弟,他特別不開心,希望新弟弟從來都沒存在過,我就去天使福利院,想要把你給幹掉。但是,柳明揚偏偏來了,他還識破了我。我磨練自己的身手,鍛煉自己的槍法,終於又讓我搶到他想要完成的一個任務。混進榕庄,殺掉柳明揚,以懲戒他的人生中『莫名其妙』出現的你突然又想改成和他一個『姓』這件事!」

賀聆風的眼淚被她說掉下來:「你們的心裏,就只有你們自己嗎?有沒有考慮過別人一點點?」

「沒有!」姚婧矢口否認,「我沒有考慮你,後來我才知道,他也根本沒有考慮過我。我在少管所要求見他,他倒是來了,他身邊的人清了場,他只和我說了一句話:我從來沒有讓你為我干任何事,姚婧小姐,我們並不熟。」

她模仿那個「他」說話,惟妙惟肖,說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少管所里很冷,知道嗎?」她對賀聆風說,「我剛去的那幾個月,每一個晚上都睡不好。床板硬得我躺在上面,到處都有淤青。地上就一直濕濕的。吃得也很差,我還沒被遺棄的時候,每天早餐都會有六種點心擺上桌,少管所里只有稀飯。每天都是稀飯,煮了一鍋連續好幾天都不會再煮似的,粘粘的,鼻涕一樣噁心討厭。但是我吃了。餓得渾身難受稻草都能嚼下去的時候,稀飯煮得像鼻涕又怎麼樣呢?但是,這些都比不上後來我又被轉移到柳薩!」

她突然開始解扣子。

賀聆風嚇了一跳,喝問:「你幹嘛?」

她不為所動,把外衣和襯衫一起脫了。挺起上身,她對賀聆風說:「幹嘛要把頭轉過去,來看我身上這些傷痕啊,有被女囚們合力綁起來折磨出來的,也有獄警司的雜種想要佔我便宜,被我打了,他反過來拿燒紅的炭燙的……」

賀聆風心驚肉跳,連連說:「你把衣服穿起來,你快把衣服穿起來。」手一緊,被姚婧抓住,接着,他的手,就被強迫摁在她的胸前。

確實有許多舊傷,不過,豐滿、挺翹,觸手綿軟又有彈性。

賀聆風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傻子一樣。脖子又一緊,被姚婧摟住。裸著上身的她,勾住了神魂出竅傻不愣登的他,兩個人雙雙栽倒在地上。賀聆風用力掙扎,讓自己從她身上支起。但是,她還是搶奪過去他的吻,已讓他在她那裏沾足了便宜。

「你無恥!」賀聆風完全掙脫開她,站起來,離開她更加遠。

姚婧輕輕一笑,拾起衣服一邊穿一邊說:「那是你沒去過柳薩,去過那裏,這些,都是平常。」恢復到之前的儀態,她輕輕摟抱住他:「聆風,現在你全明白了吧。我憎恨拋棄我的所有人,更加痛恨墜入迷途的自己。我在獄中真心懺悔過,所以一出來就來找你。」

賀聆風心驚膽戰,抽出手臂,對她說:「找我,也改變不了過去。」

「我不想再留在我爸爸媽媽或是『他』——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身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真的!」她一雙迷人的深褐色眼睛釋放着赤誠,「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你相信我。聽我說我難過的事情,你內心還是捨不得我的,對不對?」

「不是『捨不得』,」賀聆風定定瞅着她,「是『憐憫』。」把她從自己面前推得遠一些,他才凝視她的雙眼說,「姚婧,我從小便無父無母,被匿名的人送進福利院。我的名字,便是因為那天風雪很大,才有的。只有柳叔叔每隔一個月,必定要來看我。離開福利院,也是他竭力爭取的結果。之後三年,他每個工作日都要接送我上學。我雖然不是他的孩子,但是,說他是我的『父親』也不為之過。」

「這又代表什麼呢?」

「你和我有『殺父之仇』,你聽見了嗎?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最後八個字,一字一字說出來,賀聆風咬牙切齒,姚婧大受打擊。

「就算做一輩子牢,你贖得清罪過,我也不能原諒你。」

兩個人距離一下子拉得很大,賀聆風最後說:「所以,你我毫無可能。這個結論,希望你能接受。」

蘇茗悅回到家,左思右想,始終不能放心。她把手機拿起來,又放下去,估摸著如果兩個人突然舊情復燃,生米馬上就可以煮成熟飯時,她才忍不下去撥了一個出去:「賀聆風,你還在和你那個初戀說話嗎?」

「初戀沒有,我在看一個傻瓜!」

蘇茗悅想想院子裏的其他人:「你說紫藍嗎?他多精明啊,哪裏傻?鐵龍大哥就更不可能了,『傻』這個字不適用他,『兇巴巴』的男人倒是實打實有一個。」臉旁邊有東西搔動,她連連揮手,然後大叫:「討厭!」扭頭一看,卻見一大束可愛的小野花伸到了眼前。

很漂亮的淡紫色,星星點點。蘇茗悅驚喜不已,把花接過來。

賀聆風笑着說:「一個心神不寧的小傻瓜,現在總算安心了吧?」

蘇茗悅捧著花;「你初戀那麼高級,開着平治車,穿着大牌衣裳,人又那麼漂亮,我心裏沒底,很正常呀。」

和賀聆風在茶園旁邊一棵大樹下坐下,蘇茗悅問他:「同我說說唄,你怎麼會有那樣一個初戀女朋友呢?你們的情況,差得好大。」

賀聆風說:「假如我說,我不想提起過去呢?」

蘇茗悅眼神里的渴望馬上轉變為不安。「我不是存心想要懷疑你,」她說,「我就是會胡思亂想,我心裏面總是害怕。」

後來,她果然又在賀聆風家碰到姚婧。一身白衣勝雪的姚婧向他們奔跑而來,栗色秀髮飛揚,好像仙子。「蘇天仙」這會兒自覺已是醜小鴨。

賀聆風明明拉着蘇茗悅的手,姚婧沒看見一樣,來到另一邊,親熱抱住賀聆風的胳膊:「聆風,我們回去吃飯,怎麼樣?」

六月份,天氣已經熱了,楚鐵龍和紫藍都把飯菜擺放在院子裏樹蔭下的石桌上,姚婧抱着賀聆風的胳膊,把賀聆風和蘇茗悅一起拖進來。楚鐵龍慎言,紫藍純屬震驚,兩個人瞪着四隻眼睛一聲不吭。

姚婧把賀聆風安排坐下,把兩盤菜放在賀聆風面前:「聆風你看,我特別為你做的,蘆蒿小炒肉,和西紅柿炒雞蛋。我天分很好的,第三次做這個菜,我嘗過,味道挺好。」夾起一塊西紅柿,送到賀聆風嘴邊。

蘇茗悅簡直坐不下去了。

賀聆風讓開了筷子,對姚婧說:「姚婧,咱們說好了的,不同在一片天下,當然,更加不能一桌吃飯。」

「柳明揚已經死了八年了。」

「他永遠都是我最尊敬、喜愛的人,永遠活在我心中。」

「那我在少管所里受的苦呢?」

「是你罪有應得!」

「那柳薩監獄呢?殺人的時候我才十三歲,成年之後按照法律我可以保釋,是有人故意把我關進那裏的!」姚婧說着,眼淚一顆一顆滾落下來。

紫藍最先扒完飯站起來:「我吃完了。」

楚鐵龍也放下筷子:「我去送水。」

蘇茗悅覺得自己也好多餘,低低道:「我想起來茶園裏還有事,我先走。」

賀聆風攔住蘇茗悅:「茗茗,你別走——」下面的話還沒說,姚婧怒聲吼道:「賀聆風,有些話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無視蘇茗悅,她插在賀聆風和蘇茗悅之間。

面對賀聆風,她滿臉都是淚水:「你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在柳薩的三年,每一天都和你有關係。你爸爸是誰,還要我再幫你回憶嗎?如果不是為了埋下未來想要討好你的種子,他怎麼會讓我在少管所里呆滿五年,又把我送進柳薩。我今年二十一歲,你剛十八,按照你生日的日期,給你獻成年禮的話,我還得再在裏面呆上七個月。但是我出來了,監獄通知我的時候,我詫異不已。後來我在你這裏看到一樣東西,我才什麼都明白。」

賀聆風內心一個秘密被觸動了。他鬆開了一直抓住蘇茗悅的那隻手。

姚婧問他:「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賀聆風面帶恐懼,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姚婧的心情漸漸平靜,因為,紫藍走了,楚鐵龍也撤了,她最討厭的那個蘇茗悅,也跌跌撞撞溜走。

打敗對手的快感滋潤了她的心,她重新擺出知書達理而又賢惠淑德的樣子:「聆風,咱們先吃飯吧。」按著賀聆風的肩膀,讓賀聆風坐下,又把筷子硬塞進賀聆風手裏:「只要接受我留在你身邊,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平靜依舊。」

「皇家學院為什麼會給我發招生意向書,我真的不知道。」

姚婧不接這茬,重新夾了一塊西紅柿放他碗裏:「你快吃吧,很好吃的。」

賀聆風一把把碗拂落地上,站起來:「姚婧,你把我收到皇家學院招生意向書的事情同『他』說了,對不對?平治車是『他』給你的,你買來穿的戴的這些大牌,統統都來自於『他』支付給你的傭金,我說得對不對?」

姚婧木然坐着,好一會兒才道:「我沒有做通風報信的事情。你在瓊山太久了,『他』早已經不是八年前的『他』,『男子伯侯公』,飛躍至第五個等級,他只用了四年。沐繼偉沐子爵,現在早已是皇家數量極少的公爵。皇家學院剛聘請他擔任科學院的名譽院長,兼客座教授。皇家學院向你發招生意向書,是他自己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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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語青空莫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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