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往事
風雨欲來！
陰沉的天空，暗弱的光線，翻滾的黑雲，呼號的狂風，鐵塔般粗壯的男人臉上寫滿了陰鬱和冷肅，背景是忽明忽暗的閃電和狂雷，鐵黑塔時隱時現的輪廓在這樣的襯托下就像是大牢里走出的暴徒，把整個周遭的氛圍搞得如同兇案現場一樣。
聽到鐵黑塔要講故事，李雲溪灼灼的目光看向了男人的雙眼，白靜長嘆口氣罕見的主動拉住了男人的大手，不遠處站在馬背上張望的少年們雖然強忍著心中的好奇堅守著自己的職責，但一雙雙耳朵豎的卻跟感覺到危機的兔子一樣。
「早在很久以前，軍隊里就流傳著一項不成文的規定，非戰鬥人員禁止進入戰場，就算是不小心被捲入戰爭，也要立刻安排他們撤離。尤其是精英小隊，絕對禁止攜帶難民去執行任務。」鐵黑塔的聲音低沉而平淡，緩緩的開始了他的講述。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都是個難以理解的規定，本來嘛，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就拿小豆子這件事來說，她是唯一的倖存者當時又沒有后軍接應，你們不帶著她又能把她交給誰？所以每一屆新兵雖然都知道這條規定，但大多數內心裡都覺得有些不近人情。我和老雷當然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發生了那件事。」
鐵黑塔頓了一頓，醞釀了一下情緒才接著道：「那事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了，那時候我和老雷剛剛接任了各自小隊的隊長一職。」他看著李雲溪微蹙的眉頭笑道：「不錯，我們倆自小就是朋友，一起練武，一起修行，一起參軍，一起當上了各自小隊的隊長，後來……」他瞟了一眼白靜道：「又一起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只不過老雷覺得那人喜歡的是我，所以自動退出了競爭。」
白靜的臉上升起一片紅潤，狠狠的剜了鐵黑塔一眼，卻沒有吭聲。
鐵黑塔嘿嘿一笑，接著道：「我們既是兄弟也是對手，除了那件事他自動放棄以外，其餘的任何事我們都喜歡掙個誰強誰弱。那時候我們倆被譽為是精英小隊中的雙頭死神，是最被看好將來有機會晉陞偏將獲得爵位的人。那時我們在精英小隊的排名不是戰錘第一就是雷霆第一，天劍、雲龍什麼的都得靠邊站！」
說到這裡，鐵黑塔得意的朝一邊的陸放山擠了擠眼睛，得到了對方一個沒好氣的白眼后才滿意的繼續道：「他退出了情場上的競爭后，就一心撲在了小隊的事情上，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爭女人他爭不過我，總要在軍銜上壓我一頭才行。那兩年雷霆也確實一直在榜首的位置上穩穩的壓著我們戰錘。後來軍隊里出了一個叛逃的高級將領，軍部決定讓精英小隊去北蠻刺殺這個人，並把首級帶回來示眾。當時本來選中的是我的戰錘小隊，可是我卻因為一些事情而無法脫身……」
「什麼因為一些事情，含含糊糊婆婆媽媽的！」白靜橫了鐵黑塔一眼，用異常乾脆的語氣說道：「既然要說，就索性一次說個清楚，這件事爛在大家心裡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現在要揭開來晾晾，幹什麼還要遮遮掩掩的，讓人好不痛快！」
她把鐵黑塔往旁邊一推，自己坐到了李雲溪的對面道：「想必妹子你也猜到了，這鐵疙瘩說的那個女人就是我。當年我執行一個任務受了重傷，修為硬生生從半步巔峰倒退回武者後期，大家為了我想了很多辦法，把所有的藥材都湊齊了可唯獨缺一棵晨星草。那草很難找到，如果他當時接受了那個任務就很可能會錯過治療我的最佳時機，導致我的修為再也無法寸進。老雷他知道了以後就自告奮勇接下了那個任務，帶著整個雷霆小隊十一個人奔赴了草原深處。」
白靜掠了掠耳邊的頭髮，這個很女人的動作看的李雲溪心裡一動，只聽白靜接著道：「你別看老雷現在看上去五大三粗一副頭腦簡單的樣子，其實能夠從老隊長手裡接過隊旗的人哪個不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的人精？他精心籌劃，謹慎布置，事先做好了一切情報和準備工作，在北蠻足足等了兩個半月這才動手。」
「任務進行的非常順利，他們成功的刺殺了那名叛將並且取得了他的首級，在整個過程之中他們甚至沒有驚動任何的北蠻人。」
白靜說到這裡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又把胸腔里吸滿的氣體重重的吐了出來，李雲溪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會真正碰觸到當年那幾位當事人內心深處藏了許久的隱私，皇家的教養讓她明白這時候自己應該出言打斷，無論如何探聽別人的秘密絕不是一個公主該做的事情。
但是想到陳鳳章現在處境，李雲溪咬了咬牙卻終究是一言未發，她總要替她的鳳章哥哥討一個公道。
「可是，老雷在刺殺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小姑娘，她只有十一二歲年紀，也是我們唐人，穿著丫鬟的裝束自稱是被那叛將帶到北蠻的，一個勁兒的哀求老雷帶她回家。老雷看她可憐再加上尚且年幼，雖然明知道這樣做違背了軍隊里的規矩，但還是不忍心把她獨自扔下。」
「於是，他們就帶著這姑娘一起走了？」李雲溪截口道：「難道這小姑娘有什麼問題不成？」
白靜苦笑了一聲道：「剛開始一切還算正常，他們順利出城，依然沒被任何人發現，但從離開城市真正的進入草原開始，他們就不斷受到蠻人的追擊，開始還是零散的幾支小隊，後來追他們的蠻人軍隊竟是越來越多，老雷他們使盡了手段也無法擺脫。最後等他們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卻已經太晚，他們在離邊界不遠的地方被層層包圍，北蠻人早就在那裡設好了圈套，就等著他們過去好一網打盡。」
李雲溪皺眉道：「他們只有十一個人，就算加上那個姑娘也不過十二個人而已，十二個人撒在草原上就跟十二條魚進入大海里一樣，就算想找都難以找到，怎麼會不斷的遭受追擊？莫非那小姑娘……？」
「就是那姑娘！」白靜恨恨的道，直到過了這麼多年，她心裡的恨意還是像從不封凍的泉水一樣止不住的往外流淌：「誰能猜到一個不過才十一二的女孩，心思居然如此縝密，心腸居然如此歹毒，她竟然一直在沿途留下了記號，給北蠻的追兵通風報信！」
「不應該啊，她一個丫鬟為什麼要這麼做？」李雲溪疑惑的道：「再說就算她想要這麼做，她怎麼能知道北蠻的記號，她怎麼能不留痕迹的通風報信？」
「那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什麼丫鬟！」白靜冷笑著道，潔白的牙齒摩擦出刺耳的聲音：「她根本就是那個叛將的女兒！」
「啊？！」李雲溪忍不住一聲驚呼，她僅僅以為這是那小丫鬟為主報仇，卻哪裡想得到這其中還有這麼複雜的曲折。
「永遠也不要小看一個女人的報復心理，就算她才只不過十一二歲！」白靜柳眉倒豎，鳳眼圓睜，一張嫵媚的俏臉氣的通紅道：「事發的時候這女孩正在後院，她並沒有驚慌失措的跑出來找他父親，而是第一時間殺死了她的貼身丫鬟，把屍體扔進了井裡，然後又穿上了丫鬟的衣服主動出來向老雷他們求救。」
「也虧她演技高超，本身又是個女孩，老雷他們一群大老爺們兒一路上也不好意思跟她太過接近，所以愣是沒有發現她的破綻。」白靜呲著牙，露出一個瘮人的笑容，一字一句的道：「要是換了老娘在場，哪輪得到這個小賤人玩弄手段！」
「後來呢？「李雲溪心下惻然，心裡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但她知道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如果不讓白靜把話說完，那真的會把她憋出內傷來的。
「後來，雷霆的十個弟兄，連同老雷的副手在內，拼了命的保護老雷闖出了包圍。他是回來了，但他的心，卻連同那十個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們，一起永遠留在了北蠻的草原上。「瑩然的液體在白靜野性的眼睛里轉動，卻始終就是不肯滴落下來。
李雲溪從沒有想過三大強隊之一的血鳳隊長，連軍隊里的男人都敬畏三分的白妖精會有一天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白靜吸了吸鼻子，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就因為這事，老雷從此以後再沒有帶過新兵，他拒絕雷霆小隊再加入任何新人。其實我們都知道，一方面他忘不了那些老弟兄們，另一方面他認為當年那件事是他擅做主張帶上了一個禍根，才導致所有隊員喪命北疆，他覺得他不再有資格做一隊之長。所以，從那以後，雷霆就只有他一個人。「
「至於這個傢伙，「白靜氣呼呼的指著鐵黑塔道：」他也跟老雷一樣鑽了牛角尖，非要認為老雷是替他執行任務才遭了難，拼了命的想把我推給老雷！姑奶奶難道是他們這些臭男人推來讓去的貨物不成，一氣之下我就獨自離去，拉起了血鳳這支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