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蛻變的白狐
李雲溪暗暗捏了捏白靜的手，白靜馬上豎起了細長的柳眉，對周圍那些探尋的目光喝道：「看什麼看？誰還沒點秘密啊？知不知道尊重別人的隱私是一種美德？現在是什麼時候？鳳章正在裡面拚命，你們倒在這裡八卦？我看你們一個個都是閑的，都給老娘想想現在要怎麼辦！」
「白妖精說得對！想，都給老子使勁想，用心想，想不出來不準吃飯！」鐵黑塔這兩天跟白靜走得很近，那點小心思又活泛了起來，此時緊緊跟隨著白靜的旗幟，她指到哪他就打到哪，就算是此時插兄弟兩刀也毫不猶豫。
看到眾人投來的憤怒目光，鐵黑塔把粗壯的脖子一梗，大聲道：「怎麼，老子說的不對？鳳章在裡面冒險，難道大伙兒不該做點什麼？是進去救人還是怎麼著，現在就得合計個章程出來！」
大家還能說什麼？雖然明知道這黑廝動機不純，但人家佔住了道理，就是心裡再恨也只能先想個辦法出來。
「曾二狗！「鐵黑塔顯然是想把大尾巴狼裝到底了，趁著大家都在交頭接耳的商量的時候，他又是震天的一聲大吼。
「到！「二狗渾身一個機靈，對著鐵黑塔就是一個軍禮，卻忘了自己還站在馬背上，腳下一滑就來了個屁股墩。
「飯桶！「鐵黑塔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從地上狼狽爬起來的二狗道：」給大家說說，那霧氣里都有什麼，也好做個參考。「
「是！「二狗挺胸抬頭的喊道，喊完了又立即恢復了那副愣愣的樣子，他皺著眉習慣性的撓了撓腦袋道：」俺看到了步兵，特別多，全都是清一色的重裝步兵，全副鐵甲，手持巨型鐵盾和長矛，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有多少，反正很多很多層層疊疊的一眼看不到頭，看的俺頭皮都發麻。「
「還有呢？「
「還有……好像還有弓弩手，他們躲在步兵後面被盾牌擋住了，俺看不太清但是絕對有箭頭的反光，也很多，跟天上的星星似的。」
「不必要的比喻不用多說，還跟星星似的，長他人志氣滅老子威風！「鐵黑塔看著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的眾人，恨不得衝上去給這小子來上兩拳，你說的這麼恐怖，想嚇死誰呀？
「還有呢？」李雲溪也有點沉不住氣了，急忙追問道。
「還有那個接應的人，修為好像也很高，很受尊重的樣子，他抓著小豆子往大陣深處去了。再往裡面就都是霧氣，俺只能看到最近的地方，後面的實在看不見了，但俺猜肯定還有不少蠻人。」
「全讓鳳章說中了，」鐵黑塔砸吧著嘴道：」還真是重裝步兵跟弓弩手的搭配！怪不得他讓我們等在這裡，等下雨把霧氣衝散了再進去，不然的話誰進去都是個死……嘶嘶，什麼東西咬我？「
他剛說了一半就感覺腰上的軟肉一陣劇痛，嘴裡吸著涼氣向下看去，只見到白靜那軟綿綿的小手跟個鐵鉗子似的牢牢捏住了自己，正在那裡狠狠的擰來擰去。
白靜臉上依舊是那副嫵媚的笑容，但目光里卻滿是威脅，看到鐵黑塔緊緊的閉上了嘴巴，才對李雲溪笑道：「別擔心，鳳章不會有事的，別看姐姐我跟他認識的時間短，但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這小子，就絕不是個吃虧的主兒。」
李雲溪笑了笑，一隻手握緊了白靜的手，另一隻卻在不斷地捏弄著自己的衣角，反過來安慰白靜道：「我不擔心，誰還比我更了解他？他既然早就猜到了裡面的兇險卻還敢進去，那就必定想好了出來的辦法。」
話雖這樣說，但任誰都能看出少女那強自按捺著的不安。
一下子，所有的小隊都各自圍攏在一起，嗡嗡嗡的開始討論起下一步行動的方案，幾百號人嘈雜的聲音讓這片曠野上頓時就像開起了一個菜市場。
別的隊伍都在積極的討論著，但白狐的少年們卻坐成一個圈子表現的異常沉默。
事實上，自從看到了陳鳳章在所有人面前展現出半步巔峰的修為，看到他抄起戰錘的旗槍爆發出淡金色的槍芒，看到他乾淨利落的連挑三個武者巔峰的蠻人，這群心性上還是半大的孩子的少年就陷入了無比壓抑的沉默。
他們低垂著頭，沒有半點焦點的目光在空氣中打著飄兒，手跟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他們躲閃著所有人的注意，明明根本沒有人去看他們，他們卻依然覺得自己被嘲諷譏笑的目光刺得臉上火辣辣的生疼。
魯小胖左手抓著盾牌，右手的戰斧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地上犁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深溝，如果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他覺得就會被這種羞慚的感覺活活悶死。
長久以來，他一直就是全隊里最看不起陳鳳章的那個，他一直在找著各種機會對那個黑袍少年不斷的嘲笑和諷刺，在他的心裡那人一直就是他閑暇時娛樂自己和大家的一個笑話。
對於自己的挑釁，他一直沒有正面回應，那種淡然冷笑的樣子在魯小胖的眼裡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孬種，這更加助長了自己的氣焰。可是現在，那人卻用鐵錚錚的現實掄圓了狠狠抽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響亮的，讓魯小胖直到現在都回不過神來。
他怎麼就成了半步修者？他怎麼突然就這麼厲害？他都這麼厲害了，為什麼還要忍受自己的那些嘲諷？難道他真的從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嗎？
辱人者，人恆辱之。
魯小胖想起了某一次陳鳳章當著全隊的面說出的話，一想起當時自己的反應，他就覺得自己才是個最大的笑話。
姜城也不說話，其實早在衛城的時候，在他的心底就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他早就做出了心理準備，只不過被自己的傲氣一直壓抑著不願意承認罷了。現在的他非常頭疼，李雲溪的芳心顯然是徹底沒有指望了，他現在只想弄清楚陳鳳章是怎麼看待他們的，他以後還願意帶著白狐繼續執行任務嗎？
最重要的是，陳鳳章，他到底是不是妖術的傳人？
姜城默默的想著，就算他不願意教自己，那起碼能讓自己親眼看看傳說中翻雲覆雨、無敵天下的妖術也是好的呀！
魯小胖和姜城都不說話，其餘的少年們也都失去了說話的慾望，他們每個人都曾經看不起陳鳳章，都曾經嘲笑過陳鳳章，都曾經變著法的給過那個少年難堪。但現在當他們頭腦冷靜下來，當這種異常諷刺的現實擺在他們眼前的時候，每個人都開始正視自己的實力，開始慢慢回想以前經歷的每一場戰鬥。
他們在想，那些輝煌的勝利，那些讓很多小隊都感到眼紅的戰績，真的，是屬於自己的嗎？
不遠處傳來了二狗和欒文水的爭吵聲，他們正在為怎麼去接應陳鳳章而互不相讓，欒文水這個徐州的擂台冠軍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陳鳳章征服了過去，此刻毫無保留的站在他的立場上去想辦法，去動腦筋。
畢竟欒文水對陳鳳章的意見大多只是源自他的嫉妒，而且這種嫉妒並不如何深刻，非常容易淡去。他跟白狐的少年們不同，他比他們少了那種日積月累的輕視和鄙夷。
所以現在，他也體會不到白狐們內心所受到的煎熬。
兩人的爭吵聲和言語間表現出來的對陳鳳章的信任和關懷，就像一道道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著白狐少年們所剩無幾的脆弱自尊。
因為不管他們怎麼去想，他們都不得不承認，他們之前所取得的成績竟真的都是拜那個黑袍少年所賜。
沒有他，其實自己什麼都不是！
「日！「
在一片越來越沉悶，越來越壓抑的沉默中，魯小胖突然仰天大吼一聲，他把戰斧狠狠剁在了地上，站起身來先是當著所有少年的面反反正正給自己來了十幾個嘴巴，響亮的耳光引起了遠近好幾個小隊的注意。
「我靠，猛人啊，之前跟他對打的時候怎麼沒發現他對自己也這麼狠？「欒文水愣愣的看著突然爆發的魯小胖，張大了嘴巴道：」隊長，他不會是發瘋了吧？咱們還是坐遠點吧，聽說瘋子砍死人都不用償命的。「
「閉嘴，老子看你才是發瘋了，你他娘這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鐵黑塔再一次懷疑自己把欒文水這個小子帶進隊里是不是錯了，他這個腦子，丟人啊！
「魯小胖，你幹什麼？「李雲溪心裡已經有了幾分瞭然，但還是當著全隊的面拿著隊長的架子問道。
「隊長，我錯了！我不該看不起陳鳳章。「魯小胖喘著粗氣，紅著眼睛，就像一頭髮狂的公牛：」他不是飯桶，不是廢物，更不是懦夫，我他媽才是！我要去跟他道歉！「
魯小胖說完，提起戰斧和盾牌就低著頭朝自己的戰馬走去。
對於他們這種銳氣正盛血氣方剛的少年來說，當眾承認錯誤永遠比帶著錯誤去死要更加艱難，他已經承認了錯誤，現在他要去送死。
「我也錯了，我也去！「姜城瓮聲瓮氣的說道，緊跟著魯小胖的動作站了起來。
「我們也去！「張氏兄弟站了起來。
「還有我！「
「我也是，我對不起陳兄弟！「
「不管他原不原諒我，我都得跟他去說聲對不起！「
……
少年們一個挨著一個站了起來，第一次的，他們放下了自己的驕傲和自私，抱成了一團兒，這種前所未有的凝聚力讓周圍小隊的隊長們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
直到此時，這個剛剛組建不過半年的，全是由新兵少年們組成的白狐小隊，才終於不再是一盤散沙，才終於擁有了讓他們正視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