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深藏不露
自信。
雷萬里甚至沒有刻意去想，一個詞語就自動跳入了他的腦海。
跑了這麼久，明明有能力甩掉自己，但卻有意把兩者間的差距精確的保持在最初領先的那一小段距離之內。這個少年，這匹老馬，他們對速度的把握和控制，對勝利的自信，以及對自己的傲氣究竟已經到達了一個怎樣的地步？
雷萬里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停止了抽打馬鞭的動作，開始時快時慢的有計劃的分配戰馬的體力，並利用非凡的騎術去減輕馬身的負荷。如果按照他之前那樣一味的疾馳，恐怕等比完這場比賽，自己這匹雷火黑騎就會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虛弱。
「陳鳳章你這個小混蛋，你果然給你的馬做了偽裝，不然老子的雷火黑騎怎麼可能追不上一匹雜毛牲口！」
「他娘的，你這匹到底是他娘什麼馬，怎麼可能跑的這麼快！」
看著無論自己怎麼做，都始終悠然自得的跑在前面的那一人一馬，雷萬里忍不住再次怒吼出聲。
沒有人理解雷萬里此時的心情。
他舍下面子強硬的把比賽規則改的無比寬鬆，在比賽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各種對付陳鳳章的招數。
他要在前面領跑，要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讓對方一直保持著希望卻又只能不斷的失望，他要陳鳳章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一路吃土，他要用手裡的巨斧讓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馬戰，他要……
他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現在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雷萬里無奈的發現，他只能窩囊的跟在對方的馬屁股後面吃土，被對方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不斷在希望和失望里煎熬。
至於他的巨斧……雷萬里從來沒有覺得它像此時這樣礙事。
一聲清亮的馬嘶聲響起，雷萬里先是看了看自己胯下的黑馬，然後才確定了這聲馬嘶是出自前面那個少年的老馬。
奇怪，這麼多天了，從沒聽那匹老馬發出過任何聲音，先前還以為它本就是匹啞馬呢。這麼想著，雷萬里便抬眼往前面看去，這一看，他就再也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老馬還是老馬，雜毛也還是雜毛，但它原本瘦弱的身體卻像是吹氣一般迅速充盈了起來，它的肌肉線條變得流暢有力，糾結蜷曲的長鬃在風中獵獵飄擺，它的體態優美，奔跑如風，就像是隨時能夠起飛一般。
然後，在雷萬里灼熱的彷彿兩個小太陽一般的目光里，那匹馬就真的馱著馬上的少年飛了起來！
雖然它的馬蹄仍然做著蹬踏的動作，雖然它的身體仍然緊緊貼著地面，但雷萬里看的清楚，它是在滑行，它飄浮在長長的青草尖上，做出奔跑騰躍的動作，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匹普普通通的奔馬。
但，它卻是在飛！
它在飛！
在飛！
飛……！
無數的飛字像是一窩炸窩的馬蜂，在雷萬里的腦子裡轟鳴來去，每一隻馬蜂身上都長著一張青灰色的馬臉！
這馬沒法賽了！
這是雷萬里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接受了現實以後的第一個想法。
老子的馬只是奔跑如飛，你的馬卻乾脆實實在在的飛了起來！這還有什麼搞頭？雖然「如飛」和「飛」只差一個字，但「同進士」和進士、「如夫人」和夫人，不也只差一個字嗎？
更何況一個在地上跑，一個在天上跑，這他娘能一樣嗎？
看著前面那匹歡快的飛奔，就像是隨著那一聲高昂的嘶叫迎來了馬生第二春一樣的雜毛老馬，老雷的心裡充滿了感慨。
因為，雷萬里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第二春。
這個大陸上有很多強大而神秘的存在，有仙也有妖，有靈獸也有魔獸，出於生理上的需求或者用他們的說法——緣分，他們中的一些血脈會流傳到凡人的世界。
對於一些擁有著強大血脈的動物，他們往往並不是只有單一的形態，而當他們為了戰鬥或者其他的什麼目的轉變形態的時候，人們稱這種現象叫做蝶變。
眼前的這個黑袍少年竟然擁有一匹能夠蝶變的戰馬！難道他是幸運女神的私生子不成？
雷萬里已經說不清自己現在究竟是羨慕還是嫉妒了。他只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沒見過能夠蝶變的動物，更別說把它收為己用！
要知道能蝶變的都是同類里血脈最為強大，傳承最為完整的存在，這就像是上天的眷顧一樣，讓它們中哪怕最差的也能夠輕易秒殺那些無法蝶變的動物。
只是，陳鳳章的這匹雜毛馬，它現在的樣子到底是不是它的最終形態呢？
雷萬里再也不想比賽了，他現在只想弄清楚這個問題。
「……哎呦我說陳老弟，做哥哥的跟你商量商量，這一陣是你贏了，不用比了，哥哥認輸！你把你那匹馬借給哥哥配個種怎麼樣？」
「鳳章兄弟，你倒是說話呀，只要借我配個種，老哥絕不能虧待了你！要什麼，用什麼你儘管說，就算讓我去白狐里免費給你做半年的任務我也答應了。」
「老弟？老弟！你……」
雷萬里剛剛激動的喊出了三句，就又聽到那匹雜毛老馬發出了一聲比剛才還要響亮憤怒的嘶鳴。
緊接著，一道青灰色的影子從身邊一閃而過，那段他之前死命追了半天也沒能縮小分毫的距離，在完全展開了速度的雜毛老馬的面前竟然眨眼間就越了過去。
當雷萬里愕然轉身的時候，那飛揚的黑袍已經在視線中只剩下一塊巴掌大小的顏色，而且，還在向著來時的道路不斷的疾馳。
隨即，雷萬里瞪大了眼睛。
因為更遠處，精英小隊們聚集的地方，一片雪亮的刀光讓他大驚失色！
……
「小豆子，抱緊姐姐的腰，無論如何你都不許給我鬆手，聽到了沒有？」李雲溪死死攥著手裡的戰刀，驅策著座下的紅色戰馬不斷左躲右閃，狼狽不堪的躲避著那個一臉獰笑，手提彎刀的蠻人。
「我怕……姐姐，我們要死了嗎？」小豆子抽抽噎噎的說道。
小丫頭把頭緊緊的埋在李雲溪的懷裡，用力摟緊了少女的腰，頭上兩個可愛的衝天小辮早在不停的扭轉中被揉的散亂，雖然感覺快被顛簸的戰馬搖散了骨頭，但她卻不敢抬頭去看，從耳邊刮過的刀聲讓她記起了鄉親們死前的慘叫。
「別怕，小豆子……最勇敢了，你……只要……別鬆手，姐姐……一定會保護……你的。而且……鳳章……哥哥，一定會……趕到的，這些壞人……打不過他的！」李雲溪一邊左支右絀的抵擋著那個蠻人的進攻，一邊不斷的安慰著懷裡的小丫頭。因為體力急劇的消耗，她說出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不用說小豆子，就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根本說服不了自己。
陳鳳章早就和雷萬里跑遠了，他們能否及時趕到？
自己，還能再堅持多久？
那個蠻人的修為極高，甚至比鐵黑塔還要強大，李雲溪在被他找上的第一時間就確定了他的修為，半步修者！
他的刀勢凌厲，快如閃電，而且每一刀劈來都如同雷霆萬鈞，這不是技巧的比拼，而是純粹的實力碾壓。那彎刀中蘊含的龐大力量讓李雲溪覺得自己就像是只驚濤駭浪中失去了控制的小船，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打散！
這一場突襲來的毫無防備。
在陳鳳章和雷萬里兩人剛剛跑了一多半的時候，六個身穿土黑色獵裝的蠻人突然從不遠處的草丘后一躍而起，他們一下子甩掉了身上礙事的偽裝，擎著彎刀以快愈奔馬的速度攻來，高絕的修為瞬間便衝散了還沉浸在賽馬比試中的人群。
分割，包圍。
他們只不過有六個人，卻在衝散了人群后的第一時間就排列好陣型。其中的五個人分散成一個不大的圓圈，各自阻擊著迎面殺來的唐軍，剩下的那個首領模樣的蠻人則騰出手來專心致志的對付被圍在中間的李雲溪。
在剛一開始的時候，白靜本來還站在李雲溪的身邊，但卻被眨眼間就衝到了面前的蠻人首領一刀逼退了開去，等她再想衝上來的時候，卻被那五人形成的包圍圈死死擋在了外面。
於是，圈子裡就只剩下了李雲溪和她的戰馬，還有一個四歲大小的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