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黑暗中的祭禮
「你讓我想想。」哈爾巴拉背負著雙手在寬廣的帳篷里來回踱著步子，時而低頭沉思，時而仰首望天，過了半晌才道：「你這個計劃需要多少武者，什麼修為？」
「我計算過，這個計劃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所以人不能太多但修為必須要高，從遊騎兵里抽人吧，至少要兩個半步修者，五個武者巔峰。」
「兩個半步修者？！」哈爾巴拉瞪大了眼睛，吃驚的叫道：「你可真敢開口，草原上的禿鷲也沒有你這麼貪婪！我的好莫日根，你知不知半步修者意味著什麼？你、我、還有這次負責大陣全局的巴沙爾克，也都只不過是半步修者的修為！整個遊騎兵里一共才有幾個半步修者？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萬一失敗了怎麼辦？這責任太大了，拿兩個半步修者做賭注，這樣的功勞我寧可不要。」
「為什麼不要？而且，你以為你不要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你什麼意思，我已經要把這事向上彙報了，後面的事情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莫日根陰測測的笑道：「哈爾巴拉大哥，你別忘了，我們可不是薩庫爾的人，雖說你是上報了，但要是巴沙爾克或者薩庫爾故意拖延甚至置之不理，最後真的被那些南唐人從這裡突破了進去，那說到底算是誰的過失？」
哈爾巴拉搖頭道：「這場戰爭本來就是薩庫爾發起的，這陣法也是他親自設計的，他有什麼理由要故意拖延放南唐人進來？莫日根兄弟，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哈哈哈哈……」莫日根仰天狂笑。
哈爾巴拉不悅的怒道：「你笑什麼！這是我的營帳，莫日根，你這樣不覺得太放肆了嗎？」
莫日根止住笑聲，搖了搖頭，把發怒的哈爾巴拉按坐了下來，寬聲道：「我的哈爾巴拉大哥，你還是太過耿直了！要是換了別人鎮守這個方向，他們當然不會這麼干，但我已經說過，咱們是大巫的人，大巫和薩庫爾的鬥爭有多麼激烈你不是不知道。現在有了一個誣陷你的機會，如果換成你你會怎麼做？」
「到時候……他們會不會說你作戰不力？會不會說你反應不夠及時？會不會……說你根本沒有上報？」莫日根的聲音就像是魔鬼的誘惑，不斷的撩撥著哈爾巴拉本就不太堅定的心。
「可是，可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是大巫的人！」哈爾巴拉猶自做著最後的掙扎。
「那是你以為！」莫日根知道自己已經說服了哈爾巴拉，現在他只不過需要自己再推上一把：「你，能夠肯定嗎？」
聽到這句話，哈爾巴拉終於不再堅持了，莫日根說得對，他不能夠肯定。既然他們有可能知道他是大巫的人，他們就會用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來對付自己。至少自己和莫日根以前就是這麼對付那些敵人的，他們的下場，以及他們父母妻兒的下場往往都很凄慘。
這，就是鬥爭。
「好吧，莫日根兄弟，你說服我了，但我想我們還有最後一個難題。」哈爾巴拉搓著雙手，無奈的道：「我沒有這個權利，想要調動半步修者，至少也要巴沙爾克拿著薩庫爾王子的令牌才行，就算我想調，我也無能為力。」
「我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我給你帶來了這個。」莫日根一邊笑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了一件小小的東西，把他塞進了哈爾巴拉的手裡。
「這是，大巫的令符？」哈爾巴拉瞪大了眼睛，連握著令符的手掌都有些顫抖。
「大巫從不會為難忠於他的勇士。」莫日根說這話的時候虔誠的就像是在說起他的信仰，他輕輕拍了拍哈爾巴拉的肩膀道：「他早就給了我們所需的全部，我們只要表現出我們的忠誠和勇敢就夠了。」
「讚美大巫的睿智和慷慨。」哈爾巴拉向著北方的遠處行了一禮，激動的把那枚令符揣進了懷裡，喃喃的道：「真不知道薩庫爾王子為什麼非要與大巫作對，願草原之神早些讓這個無知的孩子清醒過來。」
「他會的！」莫日根的臉上又顯出了那種陰鬱的笑容，他雙眼看向大陣中心的那片神秘的黑域，若有所思的道：「如果不能，那便死吧。」
……
在蠻族大陣的最中心，有著一片綿延不知幾許的黑色區域，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來的，也沒人知道它什麼時候才會消失。它就那麼安靜的籠罩著陣型的中心，安靜的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阻隔了粟城通往外面的道路。
「大人，我們……真的要進去嗎？」小九看著內衛副統領馮大人那鐵青色的側臉，從不知道畏懼是何物的他今天不知怎麼，竟然非常希望馮強能夠再慎重的考慮考慮。
所以他再一次補充道：「這裡給人的感覺實在太危險了，我們是不是發出消息等待援助比較妥當？畢竟太子和公主殿下很可能還在外面的陣里沒有出來，也有可能已經轉向去了王都……」
看著幾步開外，那似乎從天到地把空間一分為二的黑色光壁，小九能感覺到自己的小腿竟然在不由自主的顫抖，他的背心發潮，掌心有汗，即使他用儘力氣睜眼去看也只能從光壁的裡面看到一片黑暗。
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這種黑暗簡直是純粹到了極致，看的久了竟彷彿能夠把看它的人的靈魂都吸引進去。
馮強也在流汗，一滴滴的汗水順著他的后脖頸子滑進了衣領裡面，如同一條條匍匐的蚯蚓在後背上緩行，那感覺讓馮強很不舒服，既陰冷又瘙癢，癢的連他的心都似乎長了草。
這不是普通的黑暗，馮強看得出來，它不應該屬於人間。這片黑暗有著自己的靈魂和意願，黑暗裡必定藏著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它的意願就是殺戮和吞噬。
像這樣令人頭皮發麻的感覺，馮強在皇宮裡見過一次，所以這一次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那一次他因為僅僅是偷看了一眼就被調離了原本的崗位，但至今他也沒有忘記那驚鴻一瞥的感覺，妖異、鋒銳、霸道以及狂傲，那是一桿黑色的長槍，就藏在皇宮最隱秘的地方。
這一次，裡面等待他們的又會是什麼呢？
馮強用力的吞下一口口水，綳的緊緊的聲帶剛一發音就給人一種將要撕裂的感覺：「我們必須要找回太子和公主，哪怕任何一個微小的可能也不能放過。」
「進！」
馮強等人踏進了那片黑色光幕，眨眼間便被如墨的黑暗無聲的吞噬了進去。
但在他們所不知道的黑暗深處，一團火焰般的紅色光芒正在劇烈的燃燒，就像是要把這漫天的黑暗都燒出個窟窿似的，不斷的掙扎著。
「大巫……大巫！」男人凄厲而又凶蠻的聲音彷彿是從地獄里滲透出來，不知他到底經受了什麼樣的折磨和痛苦，使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頭被困的野獸，嘶吼中充滿了狂怒和憤恨。
「你想把我當做祭品！你想讓我毀在這裡！我不會如你意的！大巫，你等著，你等著！」那一團火焰般的紅色光芒竟是從男人的身體里迸發出來，隨著男人的每一聲怒吼都會猛然向外爆發一次。
熾烈的紅光中，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獸皮縫製的獵裝，袒露著鐵一樣的胸膛，一頭亂髮非但沒有讓他顯得邋遢，反而使他此時猶如一頭髮狂的怒獅一般威風凜凜。男人的臉龐被紅光包裹著很難看清，但他卻拎著一柄大的出號的彎刀不斷的劈砍，似乎要切斷捆縛著他的什麼東西似的。
赤紅的刀芒縱橫天地，但卻始終沖不破這片令人絕望的黑暗。
隨著時間的拖長，男人身上的紅光越來越弱，暗淡的光線中就連男人的身影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他的靈力已經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但身後那團濃重的黑暗卻還在不停的把他向著深處拖去。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他就會被這黑暗徹底的融合！
吼！
男人狂叫一聲，那團原本已經非常暗淡的紅芒驟然大亮，他提起手中的彎刀，竟然狠狠的朝著自己的身上劈了下去！
足足一尺多長的刀芒從刀身上直射而出，在穿過了男人身體的一瞬也穿透了他身後的黑暗。
嗤！
一聲牛油放在燒紅了的烙鐵上的聲音響起，男人仰天噴出一口鮮血，但他的身形卻猛然前沖，終於擺脫了那片比周圍黑暗還要凝重的空間。
只是，在他擺脫的同時，一道虛幻的影子被硬生生的從男人身體里扯了出來，永遠的留在了那片彷彿凝固了一般的黑暗裡。
男人不甘的看了一眼那道與自己相貌相同的虛幻影子，狠狠咬了咬牙，再一次騰空而起如一道流星般向著遠處逃了出去。
「大巫，你好狠！今日留下我一道分神獻祭，來日薩庫爾必當報復！」
就在薩庫爾的分神被吞噬不久，一雙銀色的眼睛從黑暗裡緩緩睜了開來，冷酷而又漠然的注視著剛剛闖入的馮強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