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挂帥
陳鳳章慢條斯理的從小豆子手裡接過玉笛，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掌心輕輕敲打，眼睛盯著遠處的大陣，嘴裡卻是悠悠的道：「剛才你又是慷慨激昂，又是發起投票，上躥下跳的折騰了半天卻最終為別人做了嫁衣，怎麼樣，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姜城的臉色劇烈變幻了幾次，憋屈、憤懣、糾結的情緒輪番閃現，明知道這是陳鳳章的譏諷，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他，但終於還是忍不住道：「那又怎樣，我們來這就是為了破陣，難道真由著你在這裡浪費時間？我不知道雲溪為什麼一定要我留下保護你，但就算我不能上陣殺敵，能為他們爭取這個機會我也心滿意足。難道作為一個軍人，我殺敵心切也能成為你嘲笑譏諷的理由？」
「哼，你心裡真這麼想？」陳鳳章停下了敲打掌心的動作，第一次用嚴厲的目光看向姜城，語氣冷肅的道：「如果你像小胖他們一樣也是出身在平凡人家，我斷斷不會這樣說你，但你卻是堂堂的二品子爵，出身在軍人世家，你父親是三品伯爵在軍中更是偏將之職，他當真沒有教導過你面對軍陣隨意闖入是多麼危險？」
陳鳳章說到最後一句，語氣中滿是森然之意，兩道目光像刀子一樣冰冷，彷彿直直的插入了姜城的心裡。姜城明明知道對面這個少年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但被他此時所表現出的氣勢所攝，身下的戰馬竟然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
姜城一怔之間便回過了神來，心中既是惱怒又是羞臊，忙又策馬上前，直到馬頭緊緊對上了陳鳳章的雜毛老馬，這才勒住了韁繩，極有壓迫力的道：「我當然知道面對軍陣不能擅入的道理，但我們根本找不到參透陣法的機會，在這種情況下，軍人以完成任務為第一要務，就算再危險也必須得沖，我只不過做了一件勢在必行的事情而已。」
「真的是勢在必行嗎？」陳鳳章半步不讓，冷冷的道：「我已經明明白白的說過我能看破這個陣法，我只需要一點時間而已，為什麼你還要煽動大家現在入陣？」
「我不信！我不信你有這個本事！」姜城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像是一隻突然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高聲怒喝道：「而且你也看到了，大家也都不信你有這個本事。」
「大家確實不信，但你其實卻是信的。」陳鳳章好像沒看到姜城的怒氣，用越發冰冷的聲音道：「正如你剛剛所說，我在衛城說過可以給你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從那時起你就對我留上了心，不論是對杜擎天還是對北蠻游騎的時候，你都在懷疑我隱瞞了實力。」
「但是偏偏就在今天，就在這個如此危險可怕的大陣面前，你為了自己那點可憐的私心，為了在雲兒面前表現自己，強行壓下了對我的懷疑，強迫自己相信我就是一個平庸無用膽小狂妄的人！因為你從心底里怕我，怕我就算給了你競爭的機會，你也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陳鳳章在馬上探著身子，貼近了姜城那張大汗淋漓的臉，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慌亂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用自己兄弟們的性命在賭，你為了追求雲兒，卻親手把她逼入了險境！」
「你胡說！既然你這麼肯定，當時為什麼不堅持？既然你這麼厲害，以前為什麼不出手？你以為你現在站在這裡說幾句風涼話我就會信你嗎？痴心妄想！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姜城的眼都紅了，像一個輸光了的賭徒。他看著陳鳳章，卻覺得在對方面前自己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毫無遮擋，這個可怕的男人，竟然輕而易舉的就揭穿了自己最隱私的想法，那些心底最深處的東西就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算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他們現在都已經衝出去了，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我不堅持是因為我有信心，在他們真的遇險之前能找到這個陣法的破綻。」陳鳳章收回了目光轉而再一次看向那個大陣，看著白狐們衝過去的地方，對姜城淡淡的道：「所以這個時候你最好先放下對雲兒的心思，只管好好的保護我就是，多餘的不要去管。不然，如果他們真的出了意外，你就等著後悔吧。」
他邊說，邊站上了雜毛老馬的馬背，把小豆子抱在胸前，踮起腳來望著遠處蠻族的圓陣，向身邊神色糾結的姜城高深莫測的一笑道：「我現在要集中精力觀看陣型，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哦，要是我不小心被流矢射中，雲兒一定會把你的腦袋揪下來當椅子坐。」
「哼，隨你怎麼說好了，既然雲溪讓我保護你，我當然會豁出性命保護你的安危。但你別以為你已經說服了我，要是最後你破不了這個陣法，你就依然配不上雲溪，無論是人品、實力還是外表！」姜城仰頭看著站在馬背上的少年，嘴上雖然還是死硬，但語氣里卻已經有了鬆動的跡象。
陳鳳章微微一笑道：「你說人品實力我就忍了，但你說外表？我外表怎麼了？小豆子，我帥還是他帥？」
「哥哥帥！」小豆子毫不猶豫的道。媽媽可是親口說要聽哥哥的話，就算他不帥，小丫頭也絕對會昧著良心說他帥的。
「小豆子真乖！」
「……」姜城絕望的閉上了眼。
風沙越來越狂，火紅色的戰旗在場外獵獵飄揚，旗面上綉著一隻優雅的白狐，正用一雙幽藍的眸子冷冷注視著場中的一切。
……
「帥？帥個屁！」
王都皇城的御書房內，一向穩重慈和的仁宗皇帝一巴掌拍在了書案之上。兩道英挺的眉毛此刻都快要皺成了麻花，他看了看堵在門口保持著彎腰抱拳姿勢的唐風揚，又調轉方向朝另一邊的窗口走去。
一邊走，一邊把內衛副統領馮強傳來的書信抖的嘩嘩作響，暴怒道：「這個混賬小子，一點都不讓人省心！只帶著區區八個人，哪危險就往哪鑽，一點成熟穩重的樣子都看不出來。這樣的性格，連個將軍我都不敢給他，你們居然還說他是帥才？」
還沒走到窗前，就又被迎上來的周楷堵住了去路，看著這位粗壯如大地暴熊一般的身影，仁宗皇帝勃然大怒，指著書房內這三個正當壯年的唐國元帥道：「就因為你們這麼寵著他，才慣出了如今這一身無法無天的臭毛病！」
鄒正心、唐風揚、周楷，如果有人看到書房裡這三位陪著笑臉，弓著身子，一臉諂媚的看著仁宗皇帝的中年人，一定會徹底崩塌了以前對於帝國三元帥運籌帷幄、用兵如神的印象，如果這個場景流傳到了外面，則可能導致數百萬帝國軍人信仰的崩潰。
因為這三個，正是被很多國家帝王所眼紅的唐國三大元帥，他們不僅是仁宗皇帝最信任的兄弟，也是鄒雲洲、唐棠和周宇的父親。
現在他們的兒子都困在了粟城外面那個兇惡的陣里，他們又在這裡做些什麼？
「陛下，不能再猶豫了啊！」堵在仁宗面前的周楷滿臉焦急，對著皇帝陛下連連拱手。
「陛下，陛下你別走啊！我們都知道你擔心鳳章和雲溪，我們三個也是看著他們長起來的，有萬一的機會也不會出此下策。」
從另一邊衝過來的鄒正心也苦笑著道：「但現在粟城危在旦夕，雲洲他們都被困在了那裡，生死不知。偏偏北蠻那邊並沒有動用大修士，我們幾個就算有心前去，礙於大陸上的公約也不能出手啊。為今之計只有讓太子挂帥，這些年他與雲洲他們配合極為默契，相信這一次也絕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唐風揚從門口走過來，對著仁宗一揖到地：「是啊陛下，粟城那邊太過遙遠，別說已經沒有比鳳章更合適的人選，就算有，現在拜將聚兵也來不及了。只有發一紙詔書讓太子當場挂帥，統領粟城那邊所有的軍隊，才能克敵制勝，保粟城周全。陛下，唐棠他們都在那裡，等不了太久，宜早做決定啊！」
「哼！雲洲、唐棠那三個小子，朕也是看著他們從小長大的，以他們三人的能耐再加上你們三家近十萬精兵的保護，就算眼下一時被困，也萬萬不會有什麼危險。今日這裡也沒有外人，咱就不分什麼君君臣臣的，我來給你們好好說道說道！你們三個老匹夫，少拿這幾個小娃娃的性命威脅老子！」
仁宗皇帝彷彿又變回到了做太子時跟這幾個兄弟馳騁疆場，滿身痞氣的時候，他把馮強昨晚才傳來的書信往鄒正心的手裡一塞，氣呼呼的在椅子里坐下道：「你們看看，啊，都看看！自從半年前老子聽了你們的煽動，放這小子前去參軍，你們知不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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