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表白
《道德經》里有能讓少爺轉世投胎的辦法？
李跡在獃獃地看著莊子離去的背影消失之後，猛地低頭，看著放在自己膝頭上的那本舊書，目光閃動個不停，臉上明顯出現了掙扎猶豫的神情。
平心而論，他當然想要少爺得到解脫，也想要自己出去，但因為過不去自己殺死了少爺的愧疚，以及對將軍和夫人的承諾，所以一直無法接受。但現在，究竟是機緣還是巧合？讓兩全的辦法出現在自己眼前？
正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他這是有心栽花花就開了，還開得那叫一個燦爛。
莊子師伯會騙自己嗎？
是與否，似乎只能自己去確認了。
……
……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物極必反的道理么？
李跡讀著這句話，想著自己在成為極境影魔后，的確面臨了最大的問題，他不由對接下來的內容產生了好奇心，不再試著去深入理解句子中的意思，而是簡要地看了下去，只明白了表面上的意思即可。
虛名與生命哪樣更親？生命與利益哪樣貴重？貪得名利與放棄生命哪樣是病態？
讀著這句，李跡怔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低頭沉默，繼續看著。
過於愛惜虛名必定大費其神，過於收斂財物必定大傷其身，知道滿足便不會受辱，適可而止便不會遭殃，這樣才可以保持長久……
接下來的這一天，李跡都在看書思考，《道德經》的全文五千字已經被他快速讀完了，所以他更多的時間是在思考，當思維陷入某種僵滯局面時，他會跟越晗雪聊聊天，隨便說點趣事，每當他開話題時，平日里一向不喜歡看書被人打擾的越晗雪，也會隨即放下書本接他的話，時間便在輪轉和調劑間緩慢流逝。
修德是修道的基礎，李跡並沒有發覺，在他思考著《道德經》中人生道理的同時，他的境界也在緩慢提高著，並在某個午後，悄然突破至元嬰境界。
如果此時他的境界提升速度傳出去，必定會引起震驚轟動，要知道被人成為闡院最強學生的瀟真，也仍是離元嬰境有半步之距。而他幾個月前還被瀟真境界壓制，現在已是超越她了。
李跡在進入地牢之前，他的實力是比瀟真要強，因為有著影魔、蛛鎖、幻術、金蛟剪等玄妙手段，但本身境界並不是高，算是借外物的最強，直到現在，才算是名副其實的大周年輕一輩第一人。
李跡放下書本，感受著自己體內天地靈氣的情況，有些恍惚。
當年那個痛恨著自己無法修行，從而無法保護好少爺的少年，如今居然在修行這條路上走了這麼遠。就像是笨鳥終於先飛進了樹林，蠢人最終獲得了福報。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的確不需要影魔的能力，也能夠殺一些人了。
李跡看著自己的手掌，然後握緊。
但是這不代表，他就可以捨棄了。
如果沒有影魔，他早就死了，如何能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從而一飛衝天？
人不應該忘本，更不該忘恩負義，李跡這般對自己說道。
就在這一天即將過去的時候，一個讓李跡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燈光下的洞口之中。
李定方。
……
……
此時已是深夜，書劍山莊早已經下課休息，雖然洞外似乎沒有任何守衛，但李定方此時的到來也是相當詭異，必然有著什麼事情。
果然，在李跡疑惑加警惕地目光之中，李定方滿臉陰沉地說出一個消息：「黃風奴越獄了。」
「什麼？」李跡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我剛剛從天牢那裡得到消息，千真萬確。」
李跡看著自己身上的金色鐵鏈，那隱隱要透出來的金光，仍是令他心底感到畏懼，說道：「他不是被師伯的囚仙鎖給捆住了嗎？」
「應該是被人解開了。」
「是裘飛？」李跡抬眼，目光一下子變得陰冷了起來。
李定方沉聲道：「不知道，但是他的嫌疑很大，現在趙將軍正去找他。」
「那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李定方看著李跡的雙眼，說道：「黃風奴越獄，一定是為了繼續對四家族的後人動手，誅候之中就數他的暗殺能力最強，甚至連首領裘飛都不及他。而他最想殺的人，應該就是你。」
李跡沉吟：「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定方乾脆地道：「你離開這裡，引他出現。」
李跡搖頭：「但是我現在被關在這裡，怎麼離開？莊子師伯也不會同意放我出去只為引誘他出現的。」
李定方沉默片刻，緩緩說道：「你……自己沒辦法離開么？」
李跡看著他，目光相對，沒有說話。
李定方再度沉聲道：「李跡，雖然這不是你真正的名字，但既然我才曾經把你當成是一家人，那麼現在，我們仍是同一立場的人，你我都有同樣的目標——那就是殺死黃風奴。」
李跡仍在沉默，但是從他們兩人相對的目光中，李定方看出來了一種意思。
他們兩個的眼神，是一樣的。
李定方沉默了一會兒，留下一句：「後天這個時候，我還會來，等你的答覆。」然後無聲離去，消失在洞外的黑暗之中。
……
……
次日整個白天，李跡都沒有跟越晗雪說這件事，直到晚飯後，月光照進洞里，李跡才看著越晗雪沉重說道：「黃風奴越獄了。」
正在收拾飯具的越晗雪第一時間沒有聽清楚，抬頭驚訝地看著他。
李跡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認真地說道：「我要離開這裡，去抓他。」
越晗雪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金色鐵鏈，猶豫道：「你現在這樣……怎麼抓他？」
「我也越獄。」
越晗雪頓了頓，然後搖頭：「這樣不好。」
「但是我必須去抓他。」
「他現在是罪犯，越獄了自然有人去抓他，你也是罪犯，這不是你的職責。」
「但是復仇是我的職責。」
越晗雪看著面前的李跡，靜靜說道：「我還記得，在洛州城的時候，你殺死那位刑部官員后，對我說你很痛快，我也看得出來那時你很痛快，但是現在，我看不到了，你問問自己，復仇真的快樂嗎？」
李跡看著燈上跳動的火焰，眼中倒映著火光，說道：「這些年，我一直把誅候當成是我最大的仇人。現在，那三個傢伙已經死了兩個，另一個關在牢里，但是，我卻沒有任何大仇得報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我知道了，誅候其實並不是我最大的仇人。」
越晗雪哀傷地道：「已經夠了，住手吧，現在你犯下的罪，還不足以讓你萬劫不復，等你出去之後，我們仍然能夠回到以前的生活。可如果，你還要繼續下去，那真的就……」
李跡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抬頭問道：「你以前，根本不會反對我復仇的，偶爾還會幫我，現在為什麼來勸我住手，我明明就離成功越來越近了。」
越晗雪閉上眼睛：「但是你也離死亡越來越近了。」
「我不在乎。」
「我在乎。」
李跡驚訝地看著她。
越晗雪睜開眼睛，眼裡竟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情緒：「以前，和你在洛州城的時候，你雖然也一心復仇，但至少，你一直都是我熟識的那個李跡。」
「可自從到了京城，你變了，待在醫庄的時間，越來越少，實力越來越強，野心也越來越大，你也漸漸地從李跡，變回了楚七。」
「我……真的很害怕，你會徹底變回我和你初見時，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魔鬼。」
「答應我，不要再復仇了，好嗎？」
李跡沉默了下去。
為什麼……氣氛會突然變得這麼沉重呢？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往往都是很開心的啊……
他抬起頭，看著面前似乎與往日完全不同的女子，假裝笑了笑，說道：「這算是……表白嗎？」
誰知越晗雪點了點頭，表情十分認真：「是的。」
「呃。」李跡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越晗雪看著他，表情從未有過這般認真，連她看書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現在的認真，她緩緩說道：「李跡，你願意為了我，放棄復仇嗎？」
「我……」
李跡低下了頭，他回答不上來了，或許是他能回答，但是不願意把那個殘忍的答案說給面前的女子聽。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低低地道：「給我兩天時間，我再回答你好嗎，我現在，真的給不出答案。」
越晗雪看著他，目光之中全是毫無保留地信任。
「好，我等你。」
……
……
第二天，越晗雪仍舊來送飯，但不再留下陪李跡，給他自己考慮的空間。
李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洞中，從陽光明媚到燭火亮起，想了很多。
直到深夜，他才緩緩從地上站起來。
金光一閃而過，鐵鏈叮噹而斷。
李跡走出地穴，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迎著外頭銀亮的月光，對著洞外在等待的李定方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