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要走了。」

周依依正撣著床上的被子，被子雖然有些舊，卻是乾乾淨淨的。聽了這話只當是周易說要去哪兒休息，便隨口答著說：「你就住在我家吧！柜子里還有一床薄被，雖然有些舊，但都是乾淨的，我每個月都會抱去院子里曬太陽去霉味，不髒的。」說完還回過身，一臉笑容地看著周易，在等他點頭。

「我要走了。」周易再次說道。

周依依眨眼。

什麼意思？

兩個人就這麼無聲對視著，好半天後似靈光閃過，周依依有些意外地微張著嘴，問他說：「你是說你要走了嗎？」

周易點頭：「葛家的事已經解決了，我也要重新啟程了。」

「這麼……快嗎？」

好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心情忽然就失落了下來。

其實也不是沒想過人家會走，本來就不是本地人，既然是路過周家村自然就有離開的那一日。只是，相處的這段時間，一起經歷的事不說多麼驚天動地，但也確實是周依依這十五年來第一次踏出她的一個人的世界過得最快樂的一段日子，不知不覺中就將周易當成了自己人，一起生活的人。

對於周易來說，周家村只是他人生歷程里的一個岔路口。那麼她呢？她也只是他生命里的一個路過嗎？

想要問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突然。因為習慣了孤獨所以有了一點點溫暖都捨不得放手了嗎？

周依依覺得自己這樣子貪心變得很討厭。

悄悄吸吸鼻子，努力壓下眼裡的澀意，周依依抬起頭，想要裝出一副很隨意的樣子，就像平常一樣，像平常一樣嘻嘻哈哈地告訴他：「哦，好啊，我知道了，祝你一路順風。」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對方打斷了。

手指抵在唇邊，打住了要說的話。

小姑娘的表情那麼失落，怎麼可能看不見。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周易問。

是邀請的語氣。

小姑娘越發睜大了眼。

「外面的天比這裡的要大，外面的樹比這裡的要多，外邊的美食比這裡的更豐盛，外面的人也要比這裡的人更多，你想不想出去看一看？」

小姑娘的眼睛像是會說話，裡面盛滿了心動與嚮往。

手慢慢放下，周易看著她溫柔地說：「好好休息，我等你的回答。」

周依依木木獃獃地站在原地，眼看著周易說完話輕車熟路地回到了房間唯二的一張木床上，側躺而下了。

安靜的夜。

周依依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又是一夜無夢到天明。

多幸福的日子，多幸福的人。

就這樣一連又過了三日覺無噩夢的好日子。

這幾日里，小虎經常跑來送吃的給周依依，順帶還將周家村裡最新的消息都告訴了她。

周依依聽說里正綁了劉勇和幾個村裡的壯漢一起駕著牛車將他送到了縣府衙，縣太爺聽了里正的稟報后立時就關了劉勇進地牢。縣太爺本來是準備先關著劉勇等過段日子再處置，結果沒想到里正等人還沒走出縣府衙縣太爺就又改了主意立時判了斬立決。

小虎邊啃著西瓜邊告訴周依依，周家村裡好些人都去了縣裡看熱鬧，回來傳得有聲有色。有人說那劊子手的刀磨得特別鋒快特別亮，一刀下去「咔」一聲響，劉勇的人頭就落了地，刀快的血都沒來得及冒出來，等人頭落了地后才滋滋往外冒，流了一地的血。

周依依聽了一半嚇得把手裡西瓜一丟，周易面不改色一手接了回來給她舉著不動。

周依依嚇得直捂住小虎的兩隻胖耳朵，弄得小虎一耳朵的西瓜汁。

「別聽別聽別瞎聽，小孩子家的聽多了這些會做噩夢的。」

對於周依依來說，做噩夢就是最大的懲罰了。

明明自己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卻還一本正經擔心其他人。

周易好笑的看著倆孩子的互動。

「依依姐！」小虎皺著兩道小黑眉，因為沒有手空著，只能搖頭甩開周依依的手，強調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大人了！我要保護娘親的！」

好像自從這件事過後，小虎彷彿一夜之間懂事了不少，總是愛強調自己是一個大人了。

是大人就要扛起肩上的擔子，是大人就能照顧家人。

周依依不曉得該說什麼。對於現在這樣子的小虎，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喜多一些，還是憂多一些。

「好吧，你已經是個大人了。」周依依唉一聲，嘆了一口氣。

小虎看她有些意氣消沉又忙說：「我是大人了，可依依姐你還是我姐姐。」

周依依笑，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抬起手，輕輕落在小虎的腦袋上，慢慢的，一下一下，摸摸他的頭，說道：「嗯，我永遠永遠都是你的依依姐。」

周易望著她的動作，微微怔愣，而後愉悅地笑了。

這是在模仿誰呢？

小虎見她不消沉了，又順著剛剛的話題繼續往下道：「我還聽他們說，劉勇剛被送到縣府衙，黃記綢緞莊的管事立馬就偷偷送了錢給縣太爺府里的二姨太，所以一開始縣太爺只是關了劉勇卻沒做判決的。」

周依依已經接過了周易剛剛接住的瓜，繼續吃起瓜來，一聽到這，又傻眼了：「這你都知道？」

小虎咬了一大口瓜，含糊不清地說：「都是村裡的嬸嬸和大娘聚在一起說得，剛好被我聽到了。」

想到上一次那群拿著芭蕉扇擋住口鼻對自己避而遠之又在背後叨叨的女人們，周依依頓時了解了：「哦。」然後繼續默默吃瓜。

「不過聽說是皇帝說了要斬立決，縣太爺才立馬改了斬立決。」

「皇……皇帝？」周依依張大嘴，「連皇帝都驚動啦？」

就算是像周依依這樣足不出戶的自身宅女，別的官職官名她可能不知道，皇帝這名詞卻是聽過且相當耳熟的。

那可是天子啊，這整個大周朝最大的人啊。

這麼大的人連這麼彎彎角角的小地方的事兒都知道？

也太厲害了吧！

周依依簡直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大人物頂禮膜拜了。

周易斜視過去，小姑娘嘴不大，張的到挺大，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麼吃驚的樣子難道還認識皇帝不成？

周易忍不住伸手，一戳。

小姑娘偏頭皺眉瞪他。

你幹嘛！

周易一抬下巴。

下巴收一收。

小姑娘莫名其妙，上下看自己一圈。再抬頭，又是一個瞪眼。

神經病。

周易：「……」

小虎的瓜吃完了，看著眼前兩人眉來眼去的總覺得心裡有哪裡不對勁，想了老半天，一拍手。

呀！

娘還在家裡燉著老母雞！他得趕緊回家啦！

於是起身，溜得飛快，小板凳被他奔跑的余勁兒帶的一搖一晃的。

周依依捧著吃了一大半的瓜，只來得及看見一個黑影消失在院門口。

空中飄散三句話。

「依依姐我走啦！」

「你跟哥哥繼續吧！」

「不用管我啦！」

周依依獃獃的，問：「繼續啥？」

周易笑，高深莫測的：「不知道，你猜？」

咬一口瓜。

呦！

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