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上靜湖
娘親崴了腳，家中大小事便都落在江靈身上。
即使有鄰居幫襯，江靈還是累得不輕。
更要命的是，娘親還不忘去江富家賠禮道歉的事。
「靈兒，快去給江富道個歉。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把那團棉絮帶上也算是份心意，江老爺可千萬別見怪才好。」
江靈一聽，把幾乎要伸到灶台里的頭探出來，撥火棍一扔，仰著沾了黑灰的小臉，喊道：「憑什麼給他？娘都沒捨得給自己添一件棉衣！」
「你抓花了江富的臉，那麼大的口子呦！你這孩子，怎麼這麼……」
「哼！」江靈蹭一下站起來，指著門外說道：「他還打我了呢！他早好了，昨天還在門口偷看我！」
江母一聽，臉上浮現出笑意來。說道：「江富是個好孩子，不記仇。」
她見江靈還撅著嘴，便柔聲說道：「靈兒，你是女兒家，可不能再這麼莽撞，竟然還與男孩打架。」
江靈可不愛聽這些。
她踮著腳費力地攪動鍋里的稀粥，等到粥剛滾了起來，就火急火燎地嘗了一口，不想卻燙了舌頭，疼得她齜牙咧嘴。
江母在床上又是擔憂又是著急，奈何什麼也做不了，只得任江靈自己折騰。
時間悠悠而過，江母在床上躺了近半月，終於養好了腳，接過江靈手裡的家務。
江靈如蒙大赦。這天剛吃過早飯，她就偷偷地溜了出去，徑直朝著靜湖走去。
正是冬閑時刻，天氣又冷，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江靈一邊走一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看樣子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臨近怪石圈，她停住腳步，往上次鑽過的裂縫處看了看，積雪仍然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若是不刻意去看，幾乎沒人知道它竟然是通往靜湖的入口。
江靈踢開洞口的積雪，又在怪石圈根下抓了幾把，俯身鑽過幾個洞，再次站到了冰面上。
「湖仙！湖仙！」她沖著寬廣的湖面大聲喊著，聲音回蕩在湖上回蕩著，餘音裊裊，久久不歇，襯得此處寂靜非常。
就在江靈舉目四顧時，突然覺得身後閃過一陣寒風，就見湖面上的雪粒紛紛揚揚飛起又落下，迷了她的眼。
她揉完眼睛再往身前一看，白冰已經站到她面前，依舊白袍半敞，黑著臉看著她。
「你為何又來？還在這裡大喊大叫？」白冰呵斥道，又是一陣勁風平地而起，捲起雪粒無數。
江靈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后嚷道：「明明就是你比我聲音大多了，還罵我！神仙就能隨便罵人嗎？」
白冰皺起眉頭，冷冷地說道：「你為何又來？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江靈翻了個小白眼，說道：「我怎麼不能來？我已經來了。」
白冰不動神色地退後一步，甩一甩衣袖，他與江靈之間的冰面赫然裂開了一條大縫，陰森寒氣從裂縫裡瘋狂溢出，嚇得江靈馬上跌坐到冰面上。
「你你你，別生氣！」江靈爬著後退兩步，說道：「我以後不來了，不來了！」
白冰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著江靈，一動也不動，盯得江靈頭皮發麻，只得猛地點點頭以示決心。
可白冰仍然不信，轉眼間冰面的裂縫又大了一倍，江靈連滾帶爬地又往後退了幾步，幾乎帶著哭腔喊道：「我不來了不來了！」
白冰點點頭，又是一揮衣袖，裂縫自動閉合，冰面光潔如新。
江靈心有餘悸，輕輕踏一下冰面，確定它仍然堅固，悄悄鬆了一口氣。再把原來準備襲擊白冰的石子全扔到地上，這才誠惶誠恐地慢慢向白冰靠近。
「站住！」白冰又是一聲喝，嚇得江靈幾乎要滑倒。
「我一會就走！我還有話要說。」江靈可憐巴巴地說道。
白冰瞄了她一眼，揉揉脖子，說：「說。」
「湖仙，大仙人！我爹，到底是不是你藏起來了？你是仙人，可不能騙我。我還是個孩子呢！」
白冰一聲輕笑，說道：「你哪裡像個孩子？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惱人的孩子？」
江靈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愣了一瞬后開始哇哇大哭。
「為什麼這麼討厭我？他們都想跟我玩，你為什麼討厭我，嚇唬我？嗚嗚，神仙是壞蛋，神仙才是壞蛋！」
白冰也是一愣。
在江靈的嚎啕里，他喃喃道：「神仙才是壞蛋。」
前塵往事如滾滾煙塵自腦海中閃過，白冰的臉色浮現出苦笑的意味，只不過淺薄的像此刻暗淡的日光。
他摸摸脖子，脖子有點酸痛。
長時間低頭跟孩子說話，神仙也會脖子酸的。
於是他踏著輕快的步子，向著江靈走去。站到她面前，蹲下了高大的身軀。
他看著她哭紅或者凍紅的臉，陷入了思考中。
在他數以千年的壽命里，從來沒有思考過如何哄好一個女娃娃，他也確實沒有遇到過這麼膽大的女娃娃。今時今日卻一起趕上這兩樁事，實在是讓人頭痛。
他沉思良久，終於有所行動了。
他看著江靈的臉，江靈流淌的滿臉的淚水突然凍住了，下一刻便嘩啦啦地全掉在了冰面上。
江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覺得臉色一涼，還以為壞神仙又在使壞，便趕緊捂住了臉。可一摸臉上十分光滑，再一看掉下來的碎冰，立刻怔住了。
「別哭了。」他說。
江靈真得止住了哭聲，也不知是驚嚇所致還是聽了白冰的話。
「很好。」他點點頭，試著將自己冰涼的手放到她頭上，撫摸她的頭髮，哪知道他剛把手放到她頭上，她就因為害怕退了一步。
他又皺起了眉頭，不過很快就換上了笑意。
他說：「你爹確實沒有來過這裡，我沒有騙你。」
江靈從來沒有見過壞神仙對自己有好臉色，突然見了笑臉反倒不適應了。她咽了口唾沫才緩過神來，小心地問道：「我娘親說，就是掉進湖裡淹死的。」
「哦？」白冰收起笑容，略一思考，說道：「你覺得我在騙你？」
江靈點點頭，又馬上搖搖頭。
白冰又笑了。這次笑得很輕，卻比剛才更動人。
江靈從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又看著他的鼻子，嘴巴，再看眼睛，看著看著就痴了。
他的嘴一張一合，說著：「我確實沒有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