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宴席之上

林黛玉開始頻繁奔走於鷹王府與紙廠之間,只為了能夠好好了解紙廠的運作模式，儘快上手。陪著林黛玉的一直是心荷和香芷，心荷是個醫女,也擅長偽裝自己，出門在外,總是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香芷,卻更仔細貼心些，再則，外出偽裝成林岤時林黛玉身邊總是跟著的小廝是香芷最小的弟弟知壽，人小卻十分機靈,很得林黛玉的喜歡。帶著香芷,也方便許多。

在頻繁地接觸中，她與卓耀青也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敬佩這個男人。說起來，卓耀青的年紀跟林如海差不多，身上所帶著的那種被歲月磨練出來的獨特魅力,他豁達的態度以及對工作的熱愛,都讓林黛玉看到與先前認識的人不一樣的另一種人生。

在林黛玉看來，卓耀青即使並沒有權勢，也沒有太多的錢，卻活得認真，活得自在。

當然,相熟之後,漸漸的,兩人之間的話題就不再限制於紙廠的工作，林黛玉就順理成章地知道了卓耀青的兒子，正在書院讀書的卓嘉輝，甚至還遠遠看到過他。要說不好奇是假的，在卓耀青誇耀的語氣中，她也對他的這個愛讀書，或者說在讀書上有著絕佳天賦的兒子有了一定的了解。

改變可不僅僅是這些，還有很多方面，最顯著的就是，林黛玉經常出門，見多了外頭的人生百態后，整個人的氣質都開始有變化。

從前的林黛玉，眼界只在內院四角牆內，偏安一隅，將自己看得無限重要，一點點不如意的小事，都覺得是能壓垮她的稻草。走出去了才知道，人生其實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看那些在作坊里幹活的人，有些家庭負擔很重，甚至可以說是清苦，卻仍然樂觀向上。

他們會因為今日作坊的食堂多加了一道肉菜而喜悅，會因為做多了幾件貨加了賞錢而興奮，林黛玉有時候也會被這種單純的喜悅感染，發自內心地對未來的生活有了更多的憧憬，整個人都多了幾分煙火氣。

就這樣，日子推進著，很快就來到了盛夏最難熬的日子，每日火辣辣的太陽讓人都不大願意出門去，更何況還要穿著這一身好幾層的衣裳。

林沐最近事兒少了許多，皇上雖有意讓他進駐朝堂核心部門，可是幾位元老級人物都不大樂意，未免被人說是有意參政，胡亂蓋上各種名稱，林沐漸漸不大愛去搭理這些事情。左右他也有自己發揮的空間，不必急於一時。

就在他經營自己的關係網時，林岤也隨著他逐漸出現在人們的視線範圍內。鷹王返鄉后帶回來一大一小兩個公子，大家都在揣測，這到底是哪一位會接下鷹王的衣缽，前來相邀的人比想象的多很多。林沐替林黛玉推了一些，剩下的卻沒有拒絕。

於是，在盛夏的這個午後，林黛玉帶著知壽，還有從林沐身邊剛剛調過來的熊獾一同出門了，熊獾的到來，也讓林黛玉外出的時候不再憂心。畢竟，有一個思慮縝密而且武藝高強的人跟在身邊，還是很可靠的，林沐對這個安排也是放心的很，至少，林黛玉出門時，他不再時時跟著。

熊獾可是熊桀的堂弟，鷹王府中的嫡系，向來是心高氣傲，而這樣一個人，卻心甘情願地跟在這個小小少年身邊，背後的深意讓人不由得多思。林岤這個少年，也從此真正備受重視起來。

今日是子爵柳芳的兒子柳暉生辰，他向來是喜歡玩耍的，人緣也好，請的可都是金陵城裡頭的貴公子。地點也選得很好，不是在柳家大宅，而是在柳夫人牛氏的陪嫁院子。這兒一貫是柳暉用來招待自己的朋友的地方，布置很淡雅，設施也齊全。

柳暉作為主人公，自然是要在門口迎客的，再加上他的好兄弟穆念呈一塊兒，兩個翩翩君子站在門口，光是看，也賞心悅目。小廝報名之後，林黛玉身後的知壽將禮物送到對方的手裡，便跟在已經跟兩位公子見過禮的林黛玉身後往裡頭走。

「公子，老爺說了，您不必拘束，隨心就好。」看著有些僵硬的林黛玉，熊獾安慰道。

在熊獾看來，林沐的這一行為的確是有些為難眼前這個小姑娘了，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樣直接把她扔到男人堆里，還真是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不過主公的決定，他們這些屬下可沒有質疑的餘地，聽從便是了。

其實在林沐看來，這一行為也沒什麼，他從前在德國留學回來時，很多女留學生也會換上男裝到會所跟他們一起玩耍，即使被發現了，也頂多是說兩句閑話，下次人家來了，還不是得裝作不知道跟人家一塊兒玩。

雖然這平行時空中對女子的教養要求高了些，可林沐一言堂慣了，在他看來，作為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一批人，他應該是規則的制定者，這些凡俗的規矩，不遵守也罷，至於所謂的好名聲，說實話，他也不是特別在乎。

在林沐這樣的態度下，家裡人都看開了，也不會多話。而林黛玉慢慢也就習慣了，這會兒她站著，做足了心裡建設之後，也漸漸放開。

別說，牛氏的這個別院的確很不錯，一眾賓客都在亭子外邊，三三兩兩地聚集著，來的大多數都是年輕人，也都有自己的話題，看著順眼的就湊在一塊兒，說兩句便能熟悉起來，畢竟，金陵城也就那麼點大，誰不認識誰啊。

池塘邊上搭建好的戲檯子上一直都不間歇地安排有演出，正在台上表演的是金陵城有名的妓子，以琴技出名的十三娘。只見她雙手撫琴，動作優美，錚錚的琴聲娓娓傳來，甚是迷人，當然，大部分人也沒心思欣賞。

林黛玉有些好奇地盯著十三娘看，心裡暗暗拿她的琴技與自家先生白二娘比較，似乎在伯仲之間呢。

不說林黛玉的外在，就是熊獾也足夠引人注目，站了一小會兒就有人上來打招呼，她自然也是順著對方的話題往下說幾句。別的不說，就單單是學識方面，在老先生的□□下，她自己的努力進取下，如今的林黛玉，比之一般的富家子弟有過之而無不及，該有的見識還是不差什麼的。

雖然她的專業不能跟金陵城頂尖的學子相提並論，因為涉及的範圍不同，可說到涉獵的知識層面，她絕對不差。更何況，林黛玉向來聰穎，一點就通。

卓嘉輝也關注到了林黛玉，首先是她的外表，過於秀氣，長得太好的人，卓嘉輝一般都沒太大興趣。可是見對方漸漸變得怡然自得，甚至自己的同學都有好幾位上前去攀談，他也有些感慨的，這方面自己就差很多。直到人越聚越多，於是，他被身邊有些好奇的同伴拉著也湊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人家是在討論琴技。

這十三娘的技藝的確出色，林黛玉評論的時候帶著白二娘對她講過的知識，開口幾句就震懾住了好些個自持甚高的才子。既然是有真本事，大家肯定是願意結交的，你一言我一語就開始討論起來。

內容的深刻程度讓圍觀的群眾也覺著能學到點知識是很不錯的，於是一個傳一個，都圍了過來。就是卓嘉輝，即使在家傳的各種知識的浸潤下成長起來，也不得不說，林黛玉的一些見解，很有自己獨特的味道。

而穆念呈跟在柳暉身後進屋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作為主人公，柳暉其實有些不高興自己的風頭都被搶走的，卻秉持風度不會對林黛玉發泄，只是宣布開席，讓人引著賓客們便往自己的位置坐下。好些個人想把林黛玉拉到身邊去，可林黛玉都推辭了，她人看著雖然弱不禁風，無奈她身後站著的熊獾，只見他陰柔的臉上帶著生人勿近的表情，將前來的人都一一嚇退，才算是清靜了不少。

於是，林黛玉順利地坐到了預先安排好的位置上。

坐下了才發現，她的左邊是卓嘉輝，對面就是穆念呈。沒來得及打聽對方的身份，與男子這麼近距離的接觸讓林黛玉微微有些不適，這種感覺與從前不同，這些人都是陌生人，撲面而來的可不是像叔叔他們那般的麝香味，各種混雜著的味道讓她有些頭暈。

可是瑟縮的動作還未做出，就已經僵住，看著自己因為抹了藥水而變了顏色的肌膚，林黛玉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拿起筷子，冷靜的開始用餐。

她的動作雖然不明顯，卻被邊上的卓嘉輝敏銳地撲捉到了，他有些奇怪，忍不住開始多想，該不會是自己的什麼行為讓林黛玉誤會了吧，好像也沒有，想了想之後，甚至還相當隱晦地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味……

等吃完這頓飯，撤下換成茶湯上桌時，卓嘉輝想著事兒，動作不大經心，一個不小心就將面前用來擺設的水果給吃完了。

等他回過神時，就覺得有些尷尬，今天他是怎麼了，整個人都有些失常，該不會是最近讀書太費腦子，有些糊塗了吧，回家定要讓娘親給自己燉點天麻補補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