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那個男人
「那位是？」這話剛剛問出口，林黛玉便驚覺自己失語，不等人回答，直接下命令，「香芸，快些走吧。」說完，徑直在轎子里發獃。
不理會外頭的事兒，沉浸於自己的世界里，很快便來到了院子外，停轎后，香芸打簾，躬身將林黛玉從轎子里扶了出來。屋裡頭得了消息的香芷早就準備好的東西迎了出來，幫著搭把手，將林黛玉扶進屋，之後兩個小丫鬟就圍過來幫著香芸香芷，時不時搭把手，幫著遞遞東西。
換了衣裳，略微梳洗一番，卸了釵環玉佩，渾身清爽的林黛玉慵懶地靠在榻上，手裡頭拿著書，津津有味地看著。老先生給她布置的功課很多，看書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開拓知識面不止，胸有筆墨才能下筆如有神，更何況，她也喜歡讀書。
跟林黛玉原先涉獵的有所不同，在叔叔林沐那兒拿來的，大多數是遊記，又或者是工具書，許多不為人知的地方，不為人知的習俗，都讓林黛玉沉迷其中。
「姑娘，立薌姐姐求見。」如蕪進來稟報，聲音小小，生怕驚到林黛玉。
如蕪與如芊跟在兩個大丫頭身邊練了一段時間，如今時常跟在林黛玉身邊，許多瑣事都代勞了。而立薌在林黛玉院子里的地位算是挺高，除了幫著林黛玉看賬本，管著那兩家鋪子，還順帶接下了外頭禮來禮去的事兒。這不，中秋將至，禮單也該擬定了。
除了府上一貫的舊例，今年鷹王初初到來，前幾日就已經陸陸續續收到不少禮單，紅袖想著，林黛玉不知道有沒有什麼交好的人，按例問問她有沒有特別需要的地方。
「叫她進來吧。」林黛玉頭也沒抬，直接發話。
等立薌把來意說明白了，林黛玉卻沉默了。
給賈府送禮？！
林黛玉細想，也確實應該，說到底，血脈這種東西，不可能斬斷。儘管一想到當初聽到寶玉與寶姐姐成親的消息，以及他們刻意隱瞞自己這件事，心中仍有氣，可外祖母也還是她的外祖母，哪怕她有些地方偏頗了，但也的確是護著她長大至今。
從母親去世到半年前出賈府，這漫長的時光里，陪伴著她的那些人和物，真的不是想要一筆勾銷就能盡數消退的。
無言地沉默了一會兒，到底林黛玉還是出聲了：「去回了大夫人，就按照她寫的禮單送吧。」看著立薌就快要出去了，忍不住又把她叫了回來，「等會兒！我還有些東西要給家裡的姐妹們，等會兒你一塊兒帶過去。」
說完，給香芷使了眼色，讓她去開庫房那東西。
其實東西備下已經很久了，叔叔嬸嬸們給她送東西的時候，林黛玉有時候也會心思一動，想起給幾個春送些去，不枉她們共成長的時光。不可否認，她童年幸福的時光，除了在家和父母一塊兒，就是在大觀園裡。
聽叔叔提及，賈府的日子大不如前了，她也知道，按照老太太的性子，肯定是不會透露半分，受寵的孩子絕對不會有所改變，委屈的只能是那幾個不受寵的。這些日子以來，林黛玉充實的生活著，慢慢也將那些曾經十分計較，覺得比天塌下來還大件的那些事兒都放下了，也或許正是如此，想通了的林黛玉，也鬆了口氣。
「姑娘，劉嬤嬤那邊將先前服侍您的姐姐們送過來了，說是紅娘子點了頭。」香芷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就給林黛玉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兩位姐姐在門口候著，姑娘可要見見？」說完，垂著腦袋等著主人吩咐。
鷹王府里的丫鬟規矩都很好，林黛玉看著香芷這個樣子，想來，能讓府里的教養嬤嬤點頭，那兩個應該是受了些苦頭的。
「讓她們進來吧。」良久，林黛玉悶聲道。
紫鵑與雪雁是跟在她身邊最久的丫鬟了，若論起感情，比屋裡頭這些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林黛玉始終記得，當初自己吐血，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在自己身邊忙前忙后的，也只有這兩個丫頭。
主僕相隔半年再見面，儘管知道對方的所有情況，卻忍不住都落下了淚。雪雁與紫鵑跪著匍匐在林黛玉的腳邊，「姑娘……」兩人哽咽著，詞不成句，眼中滿含感情，說不清，道不明，而三人眼□□同的情緒就是，喜悅。
從姑娘生病，到她被確診無葯可治，在到林家叔叔如神明般出現，拯救了姑娘，紫鵑和雪雁的心情如同坐火山車一般，大起大落。而今，經過大半年煎熬的日子，再見到姑娘的時候她如今居然痊癒了，且看著與健康人無二，這怎麼能不叫她們兩人欣喜若狂。
在紅娘子處學規矩時，紫鵑靈活，探聽了許多消息。她們與新進的一批侍女一塊兒進學，並非與世隔絕，也有些能在府里自由活動的人，消息嘛總是能打聽到的。傳言很多很多，她們越打聽，就越糊塗，覺得可信，卻又不敢信，心裡惶惶，如今見到姑娘，心才算是落到了實處。
總算，她們家姑娘大難不死，後福肯定不淺！
「起來吧，偏的見了你們，才叫我又落了淚。」林黛玉自己擦了淚，嗔怪的說道。
從賈府到林家，林黛玉已經像是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都跟以往不同了。先前那個只會垂淚的病弱林妹妹，經過這大半年的時光濯洗，如今在鷹王府，也算是響噹噹的一位呢。
香芸與香芷眼色很好，藉機出去倒茶倒水，留下空間讓她們主僕訴情。等裡頭動靜笑了下來，這才倒是端著水進屋了，笑眯眯的地伺候著林黛玉梳洗，順便跟紫鵑雪雁套近乎。
「日後你們倆就留在院子里伺候吧，紫鵑和雪雁從小跟著我，也算是老人了，日後就跟香芸香芷一樣，領一等的例兒。」到底跟著的時間長了，林黛玉也不忍心讓她們去做粗重活兒，從前在賈府，兩人也只是每日陪著自己，在紅娘子那兒呆了這麼一段時間，看著都長進了不少。
「自然是應該的，姐姐們從前勞苦功高，日後在院子里，有什麼事兒，儘管開口就是了。」香芸給林黛玉行了禮，「姑娘，要不我帶兩位姐姐去安置吧，總該先把東西放下。」
兩人在紅娘子那兒呆了大半年，也攢下不少東西，這會兒都堆在門口呢。
林黛玉點了點頭，目送她們離去，嘆了口氣。心荷給她遞了盅燕窩，這會兒快要用晚膳了，也不好吃太多，林黛玉喝了兩口便停下了。
「心荷……」發了會兒呆，林黛玉看著心荷，忍不住發問，「你說，我是不是該去給老太太請安？上回我去的時候，她臉色不大好，也不知道最近如何了。」雖然叔叔上回帶她去賈府的時候，沒給他們留下什麼好印象，中秋將至，她這個晚輩，應該去給她老人家磕個頭的。
林黛玉這話說出來，心荷倒是有些無言以對。在她看來，鷹王明顯不想讓姑娘過多接觸賈府的人，而且那賈府的人的確是欺人太甚，連她這個丫鬟，聽了那些傳言都忍不住為姑娘打抱不平，可如今她卻要去給賈府的人請安。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當然了，他們都是江湖人出身，可能規矩方面有所欠缺，這些問題只怕能請教的人也有限。「姑娘莫慌，要不去問問二夫人？」怎麼說，秦慕雪也算是這些人裡頭可信度最高的，請教她的話應該沒問題。
心荷這話一出，林黛玉就像是醍醐灌頂，「是啊，我該去問問嬸嬸的。」嬸嬸讓人來送禮單，說明是有跟賈府來往的意思，那麼是否可以理解為，叔叔並不反對她跟賈府聯繫？
林黛玉心裡頭給自己暗暗下了規矩，絕對只是去看老夫人，見見姐妹們，不能再跟寶玉相見！
不巧的卻是，就在她往秦慕雪的院子去的半路上，偏偏裝上了叔叔帶著兩個洋人往另一邊去。這撞上了，林黛玉也只能乖乖行禮，垂下腦門不說話。林沐這會兒也顧不上她，點了點頭，帶著人走了。
林黛玉回頭的瞬間，與那位碧眸的翩翩公子眼神相對，兩人都忍不住愣了愣，緊接著分開，各往一邊。
「林先生，那位是？」等走遠了些，凱斯特才開口問道。他是個英國貴族，遠洋而來，不過是聽說銀鷹戰隊的船極好，有意前來購買罷了。除了船，當然還包括船上的武器，作為一個海上冒險的狂熱粉絲，凱斯特尤其喜歡這些。
林沐沒回答，笑了笑，給他伸手，「您這邊請。」其實心裡已經咬牙切齒，要不是因為對方是個貴族，且自己還有事兒相求，林沐早就一拳往他那張放浪的臉上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