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話紅姊不是第一回說,她心中明白,萬綉這樣的行事是在御錦坊裡頭時養出來的,那種地方越是有能耐越容易受人打壓,可如今情況不同了,無論是萬綉也好,綉雲裳也罷,都已有了橫行的本錢,確實不該再這麽低調下去。
萬綉聽了紅姊這話不由深思,其實紅姊不知道的是,除了御錦坊的經歷之外,讓萬綉不願高調的原因還是沈澤簡的「死」。她雖然很少想,但心中還是覺得若非當年自己非要開綉雲裳、非要做大事業,自己的男人說不得還活得好好的,半點損傷都沒有。
若這心結不解,便是再遇著多少回今天這樣的事,她怕也還是會如以往一般,但如今沈澤簡回來了,她好似又有了那撐腰的人。
「綉兒?」紅姊見她並不說話,琢磨著是不是自己說重了,正想再緩和兩句,就聽見萬綉開口道——
「紅姊,給各地的掌柜們都寫封信吧,所有招牌全部換上綉雲裳,店號便寫上地名,地方多的按照開店時間編上甲乙丙丁。」
「哎?!」紅姊一怔,馬上反應過來,連聲叫好。
這還沒完呢,萬綉繼續道:「至於我是皇后義妹的事,這也不難,過兩天我進宮去求個封賞也就是了。」
「好好!」紅姊激動得在榻上拍了兩巴掌,「你總算是想通了,這便好、這便好,看以後誰還敢欺負咱們!你亮出這等身分,便是以後與楊府的婚事也都順利了。」
「楊府的婚事?」
問話的不是萬綉,而是找過來的沈澤簡。他本來正打算敲門,突然聽見這麽一句,便直接推門進來。
紅姊一驚,扭頭看是那位魯使,想到剛才他的舉動,又聯想到他的問話,心中大約明白了幾分。
她側身擋在萬綉身前,臉上帶著幾分不太真心的笑,「還未感謝邊大人相助,可否請您過去前院?我們夫人身上不舒坦,還得等著大夫來診治呢。」
沈澤簡哪聽得進這話,但人家這要求又合情合理,一時想不出能反駁的來,便定定的站在門口不動,一副「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的模樣。
萬綉看不見沈澤簡,卻也能想像得到他的表情,心中有些好笑,伸手戳了戳紅姊,「紅姨,你幫我去前頭看看情況吧,我與這位……邊大人相識,正好也有事想詢問他。」
紅姊脊背一僵,覺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並不合適,但萬綉說了這話,她也不好反對,轉身給了她一個「小心」的眼神,最終還是先離開了。
紅姊一走,沈澤簡便收了那生人勿近的模樣,回身將門閂好,幾步到了榻前,「傷到哪裡了?嚴不嚴重?我看看。」說著話,伸手就要去解萬繡的衣襟。
要不是他的語氣極為正經,萬綉幾乎要以為他是特意要佔便宜了,只是即便真的沒有旁的心思,也不能就這麽動手啊!
「干麽!」萬綉捂住自己的衣領,臉上也有些熱,強硬的語氣中卻飽含了嬌嗔之意。
沈澤簡一愣,看她那羞澀的模樣倒也不自在起來,卻還不忘解釋,「不是,那個,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傷。」
「好了別說了。」他這麽說,不是顯得自己想多了嗎!她道:「我沒事,等會兒大夫來了再瞧瞧就行了。」
沈澤簡不知她為什麽生氣,這麽些年沒見,自己好像又開始摸不清她的脾氣了,想到此處,他不免有些失落。
萬綉見他低頭,不明白這是怎麽了,可回想一下剛才自己的語氣,便琢磨著大約是說得重了,不由有些好笑,「你做什麽呢!大白天就想脫我衣服,我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
她這話沒怎麽經腦子,不過是句打趣,但說出來之後便覺得好不矜持,剛消了熱度的臉又火辣辣的,乾脆扭過頭去不看榻邊坐著的男人。
沈澤簡傻傻的看著她,突然笑了,「沒,樂意得很,你說什麽我都樂意著呢,就是怕你和我生分。」他還記得剛成親那會兒綉兒與他說過,無論是什麽事抑或心中有什麽想法,都要說與她聽,夫妻之間坦誠相待,日子才能過得長遠。
萬綉倒是沒想到這個,或許是因為她剛剛知道沈澤簡還活著,這喜悅的心情遠遠壓過其他,根本分不出心神來考慮別的,這會兒聽他這麽說,倒是用心想了想,然後才回答道:「說生分,現下是沒有的,你能活著我不知有多高興。至於其他,只要你沒做對不起我的事情,那便都有得談。」
見她微微眯起眼睛,沈澤簡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她這是在警告自己,不過要說到這個,他是肯定不會害怕的,因此立時輕鬆了不少,順著這個話題又重複了遍剛才的問題,「我不是早就說了只心悅你嗎,倒是那楊家的事,你是不是要與我好好說道說道?」
萬綉見他吃醋,忍不住笑了兩聲,「我與楊曦早已說清楚了,這你是知道的。至於紅姊那邊,待我回頭與她也說說就是了。」
沈澤簡算是勉強接受了這答案,還要再叮囑一聲,「不許叫那姓楊的名字。」
萬綉又笑了,笑得傷處都有些疼痛才點頭答應。
「不說這個了,我方才聽紅姊說是碰到了那些軍巡卒才過來的,她沒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知曉嗎?」
「這事你不要管,我去處理就是。」聽到萬綉這麽問,沈澤簡的語氣沉了下來。
「是文依依乾的?」萬綉本就是這麽猜測的,這時聽了沈澤簡的回話自然就更肯定了。他如今的身分是魯人,能直接插手處理的人、事,最大可能的便是與魯國相關的了。
「是。」
「還真是不消停,你這桃花可比我遇到的楊……公子危險多了。」萬綉心中有氣,忍不住酸了句。
沈澤簡聽了自是不舒服,可想想她話中的含義,又是欣喜。
他傾身上前,壓迫得萬綉後仰倒在榻上,雙臂撐在她的臉頰兩側,頭幾乎抵上了她的額頭,「綉兒這話可是酸得很……」
他語調極輕,口中吐出的熱氣輕拂在萬繡的唇上,使她十分不自在,心裡有些許的惱怒,以前阿簡可沒這麽多花招手段,幾年不見怎麽變成這般模樣了?莫不是……
沈澤簡見她一開始眼神躲閃,正想再進一步討討便宜呢,卻見她突然瞪大雙眼,目光中透出了審視的意味來……
「怎、怎麽了?」沈澤簡身體一僵,刻意壓低的語調恢復了過來。
萬綉伸手拍在他的面具上,「拿下來給我看看。」看不到他的表情,很阻礙她的判斷。
沈澤簡更僵硬了,不敢攔著萬繡的動作,說話卻是帶了幾分急切,「綉兒,我臉傷得厲害,怕嚇著你。」
「真嚇著了,你就把我打暈,反正我現在要看。」說著,萬綉慢慢的要掀起面具。她並不想勉強沈澤簡,如果這時對方伸手阻止她的動作,她絕不會再繼續下去。
沈澤簡沒動,他恐懼萬綉會因為臉的關係害怕自己,卻更希望她不會,甚至能夠像小石頭那樣心疼他。
整張面具都拿開的時候,萬綉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沈澤簡忐忑的心則被她之後的一句話搞得哭笑不得。
「所以你平時都是戴著面具去逗小姑娘的?」
一時無語後,沈澤簡才無奈回道:「你說的都是什麽,我什麽時候逗小姑娘了?」
萬綉十分懷疑,「那你如今怎麽會變成這樣了?」她指指兩人現在的狀態,「以前你可是木訥得很,說句好聽話都難。你說,是不是這些年去別的地方學來的?」
沈澤簡覺得自己好冤,看著因為他沒回話導致眼神越發變得詭異的萬綉,乾脆也不想了,低頭咬住那有點蒼白的嘴唇。
解釋不清身體力行總行吧!讓她瞧瞧自己憋得多厲害,也就知道他是多麽的清白了。
他這想法自然是不可能實現的,能親上一口也就不錯了。
萬綉惡狠狠的瞪他,也不管他一臉可憐的樣子,「咬就咬了,讓你再敢隨便親我,我還咬你!」
沈澤簡沒繃住笑了出來,難道自家娘子覺得這是多麽有力的威脅嗎?
萬綉生氣,伸腳擦著他衣裳旁邊踹過去,「笑屁笑!」
她這粗口讓沈澤簡想起了以前的事,笑雖緩緩收了起來,可眼中的柔情卻令萬綉紅了臉。
好半晌兩人都沒說話,待這氣氛越發曖昧時,萬綉才終於又開口,「你要是沒個正經話就先回去吧,我還得去前頭看看呢。」
「有。」沈澤簡拉過萬繡的手來,「大約十天左右我要回魯國去了。」
萬綉驚訝抬頭,雙手拽住了他,「走?為什麽要走?你敢!你要是敢再扔下我,信不信我……我……」她腦中亂得很,想說狠話卻是一句都想不出,等到沈澤簡心疼得捧住她的臉擦拭時,才發現自己哭了。
「別哭,綉兒別哭,你聽我說完啊。」沈澤簡急忙道:「我此次過來是魯使,差事辦完自然是要回去的,可我一定還會回來。你在這兒、小石頭在這兒、家裡人都在這兒,我又能走去哪裡?」
萬綉這才反應過來,這人的身分早不同以往了,她迷茫了一瞬才又說道:「可、可是……你若回去了魯國,又怎麽回來?我聽說你在那邊已經是大官了,那……」
「魯國的禁衛軍統領叫邊誠,可我是沈澤簡。」
他並沒有解釋別的,只這麽一句話就讓萬綉明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