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飛鳶泛月碧空時·番外

269.飛鳶泛月碧空時·番外

黑夜裡,萬物寂靜。

天光盡斂,夜雨清冷,沈夜牽著沈曦走在前面,身後執傘的人穿著謝衣的衣服,臉上卻又有初七的魔紋。

龍兵嶼有華月和瞳打理,加上伏羲的諭令,不必再憂慮族人的未來,這久違的全然放下和解脫,已等待了太久。

沈夜很清楚,善便該有善果,惡便該有惡報,這本就是他早就做好了選擇的,本該承擔的東西。下界那些被牽連的人,昭明形神俱滅來贖罪了,而他……也應當為此償還才是。

好在這最後時刻,終於能安靜地陪他們在一起。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乃天道。所謂美好與圓滿,能得其一,就已是莫大幸事,更不敢再奢求兼而美之。

該歸去了。

這荒蕪純粹的黑暗,便是往生之路么?

四面悠悠響起了流水般的琴聲,若隱若現,繞耳不絕,似送來客,似迎歸人。

沈夜鬼使神差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遠方的身影看不真切,琴聲淙淙,動人卻帶著一種潮起潮落之後的疲倦,雨聲漸收,黑暗中好像有什麼要升起似的。

沈夜猛地睜開眼睛,恍然發覺自己竟身在下界。

他微微一怔,看向手邊,沈曦抱著兔子睡得安穩,初七斜倚在一旁,還未醒來,卻是忠誠守護的姿態。

不遠處對著明月,立著個逆光的身影,墨發如泉,聖潔,溫婉。

滄溟。

沈夜覺得自己也許在做夢。

原來人死了也會做夢的。

長琴收起了鳳鳴秋梧,對他微微點頭道:「我已完成了阿昊囑託的事情,往後還請大祭司珍重。」

通天之器里的靈力用光了,長琴將它交給了沈夜,與他們拜別。

憶念幻城的結界很特殊,在裡面可以暫時避過天道的耳目,即便是起死回生這種事,也可放手施展。

沈夜摸著恢復生機的身體,皺眉露出苦笑:「……他竟真的未曾騙我。」

誰又能想到,那隻又胖又笨拙的凡貓,竟是這般風采的人物。

世事難料啊。

月光下,長琴和慳臾漸行漸遠,沈夜站了起來,滄溟緩緩回過頭,向他露出溫柔的笑容。

天黑了,還會天亮。

逝去的,還會重新生長。

流月城破后不久,龍兵嶼烈山部人主動接洽百草谷等中原修仙門派,結合伏羲諭令,將這百年來紫微祭司沈夜並數位高階祭司與心魔百般周旋、不惜犧牲族人感染魔氣之事公之於眾。

因烈山部人情況特殊,加之奠定流月城之戰勝局的偃師樂無異、皇子夏夷則一力主張,太華觀清和真人、南熏真人,天墉城紫胤真人四方遊說,各派終於達成共識。

念及流月城拖延並減輕了心魔侵略人界的災難,其有關七夜一盞燈和濁氣的研究也致使人界對抵禦魔氣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而首領沈夜等人也皆已殉城,故不再排斥烈山部人。

偃謝重回龍兵嶼,並在此定居,將蕭昊所留屏蔽濁氣的偃甲於此地擴建張開,並在外圍栽滿七夜一盞燈,以供烈山部人長久存活。

在眾人推舉下,偃謝接管烈山部大祭司之位,深受平民愛戴。

只是他們的大祭司,似乎很喜歡研究偃術,時常十天半個月都難尋蹤影,日常事務大多是華月祭司在打理。

大祭司有自己的居所,尋常人是輕易進不去的,只有大祭司的徒弟和朋友們前來探望時,才能得窺大貌。

偶爾,裡面會傳來動聽的琴聲,和一些熟悉的談話聲,龍兵嶼的族人們猜想,也許是大祭司思念師尊和城主等人,試圖以製造自己的方法,造出與他們無異的偃人,聊以慰藉。

許是天道憐憫,此後半年內,此地原先感染魔氣的烈山部人體質逐漸發生變化,身上的魔氣也被驅散殆盡,原因不明。

「沒事的,我覺得這副偃甲比量身定做的還要合適!難怪這麼多年昊哥哥都沒有像我一樣靈力逸散,早知他有這麼靠譜的辦法,夷則也不用天天憂心忡忡的了……」阿阮頂著偃謝拿來的偃甲,輕快地轉了兩圈。

「就是我最後還對他兇巴巴的……連聲謝謝都沒法對他說……」阿阮情緒低落下來,抱著阿狸道:「要是……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

夏夷則見狀握住了她的手道:「蕭前輩能得知你安好,也會很高興的。」

阿阮揉著阿狸的毛,悶悶不樂,卻忽而聞到一陣肉香,鼻尖都勾了起來。「咦!小葉子你的肉烤好啦?」

夏夷則看到阿阮毫無所覺飛快抽離的手,一時怔然。

沈曦帶著個古怪的眼罩,沒頭蒼蠅似的在偃謝的住所前方空地上舉著小手往前走,邊走邊嗅:「原來下界的桃花就是這個樣子的……奇怪,這就是桃子的味道嗎?我怎麼覺得像是肉味?」

偃謝立刻制止了她撲向樂無異的火架子的路線,好笑摘下她的眼罩道:「小曦如今已能自由在下界活動了,往後這舉世美景,也不用靠這偃甲才能得見,若想品嘗桃實,日後親自去看一看不是很好?」

沈曦辨出了謝衣,才笑著回道:「那我一定要帶上哥哥!」

長琴和慳臾在一旁喝著茶,好意提醒道:「你們動作再慢些,烤肉就要被阮姑娘、阿狸和饞雞吃光了。」

樂無異信心滿滿一揮手,拍著胸脯道:「這次我烤的肉,絕對夠大家吃!」

沈曦對此深表懷疑。

初七見他們打鬧的開心,也想動手給沈夜烤一點,卻立刻被一群人同時阻止。他詫異看向了偃謝尷尬又禮貌的臉,不明所以。

「咳……烈山部人可以不飲不食而活,數千年來都沒有鑽研過此道,還是……還是不要輕易嘗試了吧。」

初七有些不快,「笑話,不就是做個飯嗎,這有何難?」

「……」偃謝猶豫了一下,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初七面色微變,遂鬆開了手。

篝火邊上,阿阮悠悠吹著笛子,長琴興之所至,撫琴合奏,綠色的靈力盈滿天地間,萬物生髮,螢蟲點點。

樂無異頂著饞雞,縱情放歌、跳舞,難得相聚,一醉生平。

無數次,樂無異曾想過,若他有朝一日,成了通天徹地的大偃師,要做些什麼。

如今這個答案,無比明晰。

就像現在這樣,人們不必下地勞作,不必為了一點小事,一步步走完漫漫長路。

那些節省下來的時間,就用來唱歌跳舞,或者坐在河邊,看著發光的蟲子飛來飛去……[注]

真好。

很快他就要回到長安,繼續偃師的修行,聞人也要接受百草谷的處罰,三年不可離谷。

阿阮得到了那個人留下的偃甲,不必再擔心靈力逸散問題,近來和夷則關係很是不錯,聽說不久之後,要一同動身去太華山拜訪清和真人。

這一路經歷了那麼多,看過了那麼多,無論是無可奈何還是天意難測,終究畫上了句號。他也開始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拼盡全力,結果也未必盡如人意。

今朝之歡聚,是昭明花費了百年的心血,堪堪換來的。

彌足珍貴。

唐家堡依然是蜀中勢力中流砥柱,無人能撼動,但斬逆堂的首席,卻始終空著一個位置。

唐門的人都很古怪,總是獨來獨往,亦正亦邪,也不同外人多言說一句辯詞,總把一切事情都留給別人來揣測,就同那個人一樣。

撲朔迷離,詭秘莫測,淡看世俗,殺人如麻。

可他們知道,每個唐門弟子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是正或邪,從不自訴。

所能做的,也唯有相信。

相信這些暗夜的行者,是在守著他們的道義,用他們的方式,護衛著這個世間的善惡平衡。

且讓那些任性的影子盡情的飛吧,只望永遠不要有一天,再令他們遇到需要拿生命來執行的任務。

時光飛逝,烈山部人漸漸已習慣了下界的生活,只是天威難料,不過百十年,龍兵嶼附近的海眼就出現異狀。巨大的海浪卷著怒風和暴雨,要將這座溫暖濕潤的小島捲入最深的海底。

自然之力,並非人力所能抗衡,偃甲也不例外。沒有人能改變潮流的方向,就如沒有人能改變命運的方向。

偃謝同沈夜他們仰望著昏暗的天空,只覺這一場逆天改命之舉付出的代價太大,而換來的時間卻太短。

就在海浪將要衝上屏蔽濁氣的偃甲罩的那一刻,周遭無數根支撐偃甲的零件忽然光芒大作,一些紅黃相間的奇怪符咒亮了起來,轉眼間,整座龍兵嶼都從明珠海消失了。

他們出現在唐家堡竹林上空,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旋返書生效一次之後就會消失,謝衣看著那些消散的符咒,忽然就明白了當初蕭昊堅持要在上面貼這些古怪裝飾物的緣由。

真是機關算盡啊。

唐久尋接待了他們,但態度並不算好。

他們剛得到消息,說長琴意外在烏蒙靈谷發現了一面往來之鏡。往來之境連通魔域,已有魔氣外泄之兆,所幸紫胤真人亦偶經此地,與他合力封印了此鏡,並救下了一個名叫韓雲溪的少年。

往來之境的秘密不容外泄,烏蒙靈谷感恩長琴相救之恩,可長琴不便泄露身份,便以父親祝融之名,讓他們聯繫地界和幽都,請天玄教來接盤此事。

唐久尋盯了天玄教很久了,正欲去尋找被天玄教擄走的未婚妻,就碰上流月城舉族搬遷,實在難高興起來。

謝衣看出他心緒不在此,致謝后便帶族人另覓適宜居所。

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唐家堡的古樹與花,群山如黛,還有竹林深處一間小小陋室。

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那人心中,簡單如斯的歸宿。

最難能可貴者,唯平淡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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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王的自我修養[綜+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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