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癢

任杏的懷抱多少拯救了遊離在意識邊緣的平安。

「別怕，沒事了。只是做噩夢而已。」她叮囑著，語氣格外的溫柔，直等到平安徹底冷靜了下來。

已經是傍晚時分，天色陰沉，平安坐在窗邊，扶著仍然有些疼痛的額頭，忍不住去回想自己的夢。

就好像有一種傷口結痂后忍不住去剝開的衝動，越想越疼，越疼越想。

他的皮在癢，心也在癢。

只不過沒有悠悠一抹斜陽，也沒有藍藍一片雲窗。

「杏姐，對不起，我把小時候的事情忘記了。」平安看着眼前的女人，和照片里那個女孩疊在了一起。

僅有的殘缺記憶中，任杏愛吃杏，入院時也帶着一隻杏，故此鄧院長叫她杏。

和現在那個飛揚跋扈強悍潑辣的性格不一樣，任杏之前是非常好欺負的一個軟妹。

在福利院，並不都是平安這樣的缺心眼小孩，大部分因為被父母遺棄，又在社會上得不到溫暖關愛，性格扭曲的不在少數。

即使鄧院長儘可能給了他們最大的關愛，並不能拯救所有已經放飛自我的靈魂。

這就是為什麼他和任杏永遠是鼻青臉腫的樣子，就連拍照也是那個光景。

任杏愛惜地收好了那張照片，輕聲笑道，「這張照片，是我被收養那天，鄧院長替我們拍的。那時候你哭着說要娶我呢。」

幸好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不然平安估摸著，按照自己臉上現在的溫度，應該能跟紅色果一樣了。

太沒羞沒臊了，五六歲的年紀就跟人求婚神馬的，他都成了寶島言情劇的標配男主了好嗎？

自己明明應該是個熊孩子的人設啊。

不過，回憶里的任杏，確實是又柔弱又可愛，還很溫柔，完全沒有眼前這個精明冷靜強大又犀利的御姐風範。

只可惜，他下一秒，腦子裏就浮現了甜甜的笑顏。

「只可惜……」任杏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鄧院長告訴我，我剛剛被接走之後的幾天裏，你就在一個夜裏被人偷走了。那之後，我花了很久，才找到你。」

平安一見任杏一身衣服價值不菲的樣子，加上對天涯小館說送人就送人的架勢，對於她這些年混到多麼風生水起的地步，還是有些B數的，要查到自己，也不是難事。

恐怕在安城的意外邂逅，也並不只是巧合。

一想到這麼多年，都有一個女人在默默尋找自己，等待自己，平安忍不住心跳快了幾分。

不過現在，他自己亂成了一團，根本沒辦法面對其他的事情。

他忍不住，轉移話題了。

「話說，鄧院長今天說的那個跳樓的孩子，我有點在意。是怎麼回事？鄧院長真的對未成年的小孩子……」

任杏輕輕嘆了一口氣，「雖說人心隔肚皮，但是要是鄧院長真的對小孩子有那些小九九，我看第一個出問題的就是我。」

說完之後，任杏緩緩道出了真相。

「當年我也還小，並不知道一切，並且我在任家還沒有非常牢固的地位可言，這些是也是這些年一點點查的，不一定全對，但應該也八九不離十了。

「這間康乃馨，從房產到經營權，全部是私有的，甚至地契也是鄧院長祖上傳下來的。只不過鄧老年輕時，將這棟樓擴建，原本的塔樓是既存的老建築，又找了個外國設計師擴建了巴洛克建築風格的主樓，雖然丑了點，品味差了點，不過那會兒江城的孤兒大多都是有歸宿的。

「那時候在職的某個官員手裏有些實權，他看中了康乃馨這塊地。但是他派人上門來的時候，鄧院長不想孩子們再一次顛沛流離，所以直接拒絕了。那個當官的也就放棄了。

「可是，那個缺德官員估計是豬油蒙了心，仗着自己在工商局的關係和社會地位，不斷邀請商界名人開慈善晚會，而康乃馨的孩子就會被請去參加義演。這都是你我離開之後的事情了，所以我還挺慶幸你被人偷走了。

「總之，沒過多久之後，那個跳樓自殺的孩子回到康乃馨幼兒園，就跳樓自殺了。

「偏偏，遺書里直指院長的名字，事情鬧開之後，當局來查，最後的髒水就潑到了鄧院長頭上。

「被撤銷了執照，關進去一個月，回來的時候，孩子們都被分別送走了，院門口被人潑了紅漆，鄧院長是被人砸了一路臭雞蛋進去的。

「之後，沒了政府的補助，沒了收入來源，也沒了精神寄託，鄧院長賣了地契，這才勉強有了收入來源。

「等我15歲時，終於在任家有了一席之地，開車回來的時候，他過的很落魄。

「那之後，我每個月都會來一次康乃馨。說真的，看着自己成長過的地方，變得這麼破敗，心裏還挺難受的。」

任杏說完，空氣都凝固了些許。

看着鄧國平嘻嘻哈哈，又慈祥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他經歷過的滄桑。

搞了半天，他就是背了一個巨大巨黑的黑鍋。

這世界上，還真的是好人倒霉嗎？

「杏姐，這麼晚了，你不忙嗎？」平安極力維持平靜，但太陽穴上突突的跳，他只覺得內心有一種難以平息的怒火。

任杏回到江城之後，甚少與自己聯繫，不會是沒有理由的。

甚至聯繫方式都幾乎斷了，只能通過農藥的聊天界面聯繫。

顯然，她現在也並不是那麼如魚得水的。

果然，任杏臉色微微一變，「我……的確該走了。都是你個小兔崽子，昏過去那麼久，嚇我一跳。」

說完，任杏穿上風衣，急匆匆地離開了。

平安望着任杏離去的背影，等她走遠了之後，起身推開房門，走到了長廊處。

大概是因為江城郊外的夜晚格外冷，又或許是長廊的風太大，穿着老頭衫四角褲的平安覺得入了夜的風還真吹的人牙齒打顫。

他深吸一口氣，在寂靜無聲的夜裏低聲道，

「當初跳樓那個小兔崽子tmd給我出來！」

廊間一陣冷風吹過，一個纖瘦的12歲少年出現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