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我第一次追女生，沒經驗

最近發生了一件怪事，封媛每晚下班回家都會偶遇奚辰，然後兩人同坐一輛公交車。

她主動問過一次。

他的回答依然是讓人費解，「我去峰匯路那邊辦點事。」

封媛當然不會追問人家到底去那邊辦什麼事。就這樣，結伴而行了半個月，反應遲鈍的某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這一天，下班后，封媛在辦公室多磨蹭了二十分鐘。

等她走到公交站牌前，那個白色的身影依然在。

他剃了個小平頭，露出光潔的額頭，皮膚白皙似玉，長身玉立在路燈下，引來等公交的女孩子們側目。

封媛抿抿唇，一聲不吭走過去。

腳步比往日遲緩，一步一步，似乎不願意靠近。

她故意磨蹭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驗證一件事。

奚辰一個職業電競選手除了打遊戲，哪有那麼多私事要辦，還恰好與她同路，他是故意找借口，實際是想送她回家吧。

她就是個傻子，也該看懂他心思了。

奚辰在追她。

這個認知讓封媛心裏恐慌不已。

拒絕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更何況拒絕一個對自己有恩的人，更加為難糾結。

「你去峰匯路辦什麼事？」封媛站他身側，問道。

奚辰一愣，她話少，不會主動挑起話題，之前從沒問過這個問題。

無視他懵懂無辜的大男孩眼神，封媛醞釀好言辭，努力挺直身板，雖然他比她高出很多，但她大他一歲也不是白大的。

「你……在追我？」周圍有人，她說話很小聲，但站在她身邊的奚辰一定能聽見。

說出這句話，封媛的臉登時紅爆了，耳垂滴血似的，又像掛着兩顆熟透的小櫻桃。

對方久久不出聲。

她的臉更紅了，油炸小龍蝦一樣的顏色。

別是弄錯了。

萬一理解錯了丟人就丟大發了。

啊啊啊他怎麼不說話？

是不是覺得她是個超級怪的女生，人家都沒表白，她就瞎猜測。

該不會以為她自作多情吧。

說話啊，怎麼不說話？

封媛的心裏如同裝着一個暴跳版的小人，瘋狂上躥下跳，瘋狂尖叫，然而她的臉色除了通紅以外，沒有任何異樣。

時間過去好久，好久。

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再說話。封媛頭頂上方突地響起愉悅的笑聲，她微微抬眼，不敢抬得太高，只能看見他顫動的胸腔。

唔，他今天沒穿寬鬆的T恤，很容易看到衣料下的肌理。

「你笑什麼？」封媛鼓起勇氣。

奚辰忍住笑意，笑得太狠沒辦法講話，「我以為你要更長時間才能發現。」他大方承認，「是啊，我在追你。」

封媛：「……」

完了完了完了，話題是她挑起的，她卻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直接拒絕？會傷害這種叛逆期大男孩的心吧，況且他在電競圈是神一般的存在，是被粉絲們捧在手心裏的奚辰大神。委婉表明自己對他沒意思？她擔心剪不斷理還亂，根本不能打消他的追求。

思來想去，封媛鬼扯了個理由，「我不想談姐弟戀。」

對！這是個好理由。

奚辰斂了斂神色，收起了平時跟夥伴打鬧的表情，擺出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說，「閉上眼睛。」

他他他要幹什麼？

奚辰重複，「閉上眼睛，我保證不親你。」

封媛：「……」她也沒懷疑他要親她啊。

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出於相信他的人品，封媛還是閉上了眼睛。

視覺消失，聽覺變得格外靈敏，路邊的車水馬龍都掩不住她瘋狂的心跳聲。

奚辰磁性好聽的聲音就在耳邊，好像很久之前那段日子，他在她耳邊指導她怎麼打遊戲，「不考慮別的，單單想我這個人，你喜歡嗎？」

不考慮別的……

腦海中自覺浮現他主動提出要幫她的樣子。

他每晚等在公交站牌前的樣子。

他低頭吃冰淇凌的樣子。

他倒退著一邊走一邊跟她揮手告別的樣子。

他笑得肩膀微聳、胸腔微顫的樣子。

一幀一幀，清晰得好像用相機記錄下來一般。

心跳跟着一下一下，如同擊鼓。

封媛猛地睜開眼，面前這張帥氣的臉，與腦海中的臉重合。

耳邊有什麼呼嘯而過，封媛扭頭，她等的那輛公交已經開走了，下一趟要等三十分鐘！

「喜歡嗎？」

「不喜歡。」封媛不假思索。

奚辰哼笑。

笑她的口是心非。

小姐姐剛剛閉上了眼睛，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一想到他，她就嫣然淺笑，敢說對他沒有一點點喜歡嗎？

他不信。

奚辰伸出手，緩慢移過去，要牽她的手，被封媛察覺到意圖，手背在身後不給他牽。這下脖子都紅了。

小男生怎麼這樣衝動，她都沒答應他就想牽手。

登徒子行徑！

兩人像鬧了彆扭的小情侶，你退我進，到最後，封媛把兩隻手到藏身後，瞪他，「你幹嘛啊？」

奚辰終於老實了，乖乖站着，沒動。

嗯，第一次看她有類似生氣的表情，有點稀奇。

封媛望了望站牌前寥寥無幾的人，現在怎麼辦？

「你等的公交走了。」奚辰提醒她這個事實。

要不是你非讓我閉上眼睛，我能錯過公交車嗎？封媛腹誹。

「走吧。」他沒再牽她的手，輕輕推了下她肩膀。

封媛：「去哪兒？」

奚辰手插兜里，恢復了一貫懶洋洋的樣子，「送你回家。」

「我自己打車回去。」

他要怎麼送她回家？

「女孩子晚上打車不安全，還是我送你回去吧。」奚辰堅持。

封媛深吸口氣，憋住不吼他。到底是誰害她錯過公交只能站在這裏傻等啊！

奚辰摸了摸鼻子，「我開車送你回去。」

封媛以為他在開玩笑，當他真的從他們公司地下停車場開出一輛騷包紅的超跑，她徹底愣住了。

如被一盆透心涼的冰水兜頭淋下，封媛站立不動。

怎麼坐上車的她都不知道，直到車子風馳電掣在路上行駛，湧進來的風將她頭髮吹得飛揚，她才終於清醒。

她是封媛，帝京曾經頂級豪門的千金小姐，一眼就能看出奚辰開的車是限量版，砸錢都很難買到的那一種。

他也曾說過，他媽媽是富人家的千金。

而她現在，工作剛穩定，還帶着一個上小學的弟弟，每個月都要抽出時間去見一次心理醫生，實在不該跟太陽一樣的男孩子有牽扯。

奚辰不明白她為什麼沉默了，剛剛還好好的。

封媛說，「你明天不要再等我了。」

「啊？」奚辰側眸看她一眼，風太大，他懷疑自己聽錯了，特意把頂棚關上，「你剛才說什麼？」

封媛知道他聽見了。

奚辰手指摸索著方向盤，「為什麼？」

抿了抿唇，封媛看向窗外，寬闊的大道溢滿金色的車流，她聽到自己很平靜地說，「我請假了，明后兩天回學校答辯。」

奚辰輕舒口氣，原來是因為這個。

「好的，我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大四畢業生，就讀帝京影視大學。

——

翌日，封媛簡單收拾了兩套衣服，回到學校。

上個星期論文已經定稿，等答完辯，領完畢業證，她就正式踏出校園。

一路走過林蔭小道，封媛踢着腳下的石子。

正午的陽光最為強盛，透過枝葉灑落在地面，鋪了一地細碎的光點。

她被分到第23組答辯，要到下午才輪到，上午觀看了本專業的幾場答辯，覺得還挺簡單，她就放心出來散步了。

封媛拐過一條道，打算去食堂。

前面的路段突然變得擁擠。

她腳步猛頓，一眼便看見那個鶴立雞群的男生，戴着鴨舌帽，被一幫男生女生圍在中間，他們尖叫着要他簽名。

他怎麼來了？還被人認出來了。

封媛假裝沒看見，掉頭就走。奚辰匆匆在他們衣服上籤上名字，說了聲自己還有事，邁著大步子跑到她面前。

「誒，你看見我怎麼跑了？」他額頭有汗，帽子取下來抹了把汗，再戴上。

封媛看他又倒退著走路，提醒，「小心後面，有人。」

奚辰轉個身，前面果然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走向食堂。

封媛瞥了他一眼，「你怎麼過來了？」

昨晚不是說好了不許來找她嗎？

「不歡迎我啊。」走到沒樹蔭的地方了，奚辰把腦袋上的鴨舌帽摘下來，扣在封媛頭上，貼心地將她耳邊卡住的髮絲勾出來，奚辰笑着說，「聽說帝影的食堂很好吃，聞名前來。」

封媛羞恥地同手同腳了……

他為什麼要把帽子給她戴啊？感覺好像戴了一個緊箍咒，咒語還沒念，她已然渾身不對勁，想要逃離。

封媛手摸住帽檐，想要摘下來，奚辰阻止的聲音響起，「太陽這麼大，你不怕晒黑啊。」

他今天特意戴了一頂天藍色的帽子，男生女生都適合。

帽檐一側綉了一個小小的SKP的logo，是屬於他的象徵，現在戴在她腦袋上，彷彿他們有某種親密的關係。

本來嘛，SKP的隊服和帽子都只有隊員能擁有，偶爾做活動會抽取幸運粉絲送出，那些粉絲要高興壞了。

——

兩人去吃了食堂，用封媛的飯卡。

「多少錢，我轉給你。」坐下后，奚辰說。

「沒多少錢，不用了。」

奚辰沒堅持，花未來女朋友的錢心安理得，反正以後他養她。

封媛低頭，小口咬下糖醋排骨的肉，「吃完就回去吧，我下午要答辯，晚上住在宿舍，明天要上交資料辦理離校手續。」

交代得這麼詳細，言下之意，她沒空陪他在學校逛。

奚辰：「你交過男朋友嗎？」

……話題怎麼就突然轉換到感情方面了？他總是能把她攪得暈頭轉向。

「沒有。」

「那我是第一個追你的人嗎？」

「不是。」大學期間，有好幾個男生追她，她都沒答應，連嘗試着了解都沒有，只因為她清楚自己的情況。

現在也一樣，她清楚自己跟奚辰之間的差距，猶如鴻溝。

「我好有成就感。」奚辰笑嘻嘻說，把自己的糖醋排骨分給她一塊。

封媛心裏好奇，他為什麼會覺得有成就感。

不過她不好意思問出口。

小男生很誠實，「我即將成為追你的男生中第一個成功的，難道不該有成就感嗎？」

封媛：「……」

思想不成熟的男生才會有這種想法吧，她好想笑是怎麼回事。

——

下午的答辯很順利，封媛從教學樓出來，那個男生居然沒走，就站在樹蔭下，一副等人的姿態。

他背靠大樹，低頭看手機，時不時往教學樓看。

看到她從裏面出來，瞬間猶如枯木逢春，精神一振，收起手機跑過去。

封媛發現了一點，他很喜歡奔跑。

成熟穩重的男性很少喜歡像他這樣蹦蹦跳跳，果然是沒長大啊。

封媛擰眉，「你怎麼還沒走？」

「答辯完了吧，剩下的時間可以歸我嗎？」

「……」

他永遠答非所問。

封媛捏住他衣擺，扯着他往一邊僻靜的小道走去，「我有點話要跟你說。」

奚辰瞥向那隻白白嫩嫩的小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拉他誒，雖然拉的是他的衣擺，這也是進步啊，下次就該拉手了吧。

人工湖邊，安靜無聲，幾隻醜醜的灰毛鴨子浮在上面。

封媛不再拐彎抹角，「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沒聽明白，那麼我說得再清楚一些。」

他想打斷她，但見她神情繃緊，他一個字不敢說。

「帝京以前六大豪門之一的封家，聽說過嗎？現在已經沒了。我就是封家的人，家裏除了我，還有個弟弟。我……」封媛哽了哽，既然想讓他放棄，就要將自己的事解釋清楚，否則就是欺騙，「我有輕度抑鬱症，以前是重度，曾有過自殘，也想過輕生，直到現在，每個月都有固定的時間跟心理醫生見面。」

她抬眸望他，「我所經歷過的，遠比你想像的多。」

奚辰瞠目結舌，「你……」

「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沒騙你。」封媛閉了閉眼，「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浪費精力了，我自己的生活都過得稀里糊塗，沒辦法再多顧慮一個人，我覺得你……」

你適合找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

話未說完，她就被圈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奚辰自己也沒想到他們倆之間直接略過情侶的牽手環節，進步到擁抱。

「你說這些，是要心疼死我嗎？」下巴輕輕搭在她頭頂。

原來他自以為很了解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她住在最偏遠的小區，屬於這一條公交線的最後一站。她曾是富家千金，如今一身樸素，泯然於忙碌的上班族。她……曾想過自殺……

那個恐怖的詞剛從腦海中冒出來，奚辰就抱緊了她。

封媛顫抖著唇，喃喃道，「什麼？」

「我他媽心疼你不行啊，心疼死了都。」奚辰執拗地吼著，透著一股倔強的，純粹的，孩子氣。

她都說了這麼多了，他怎麼還抱着她啊，怎麼還不肯放棄啊，她要哭了，不知是氣的，還是被心中某種飽脹的情緒刺激的，眼眶紅了一圈。

封媛抽泣，推他，「你先鬆開。」

奚辰不聽話，死死抱着，兩條胳膊就是鎖鏈，相扣的十指就是鎖扣，他要牢牢把她鎖在懷疑。

封媛流着淚，快要喘不過氣了。

她的力氣好大，不大一會就掙脫了，奚辰望着被勒紅的手臂內側，嘟囔，「難怪人家總說軟妹子發飆最可怕，你屬牛的嗎？力氣這麼大。」

噗，封媛破涕為笑，見他手臂確實被勒紅了，沒法反駁。

奚辰搓搓手臂，替她擦掉睫毛上的淚珠，封媛不自在地別過臉，聽見他柔聲道，「別急着拒絕我行嗎？我第一次追女生，沒經驗，先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好好表現，我保證不逼着你答應。求你了，嗯？」

求你了……

這三個字用可憐兮兮的語氣捻出嘴唇，真的沒辦法拒絕。

封媛想到粉絲對他的稱呼，奶辰，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