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石蛇（上）

有天光，但沒有太陽。等陳陳明白過來，百鳥棲息地不僅僅只有千奇百怪的大鳥，而且還是一個壯闊陸離的地方的時候，他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他們所在的地方有一定的坡度，稍稍舉目，就能看見平闊的辮狀河道，四通八達，各自分隔，形成了一片又一片深褐色的乾涸區域。

河道寬淺，已經沒了水，河岸的積垢里有無數凌亂各色的鳥腳印。在老學者的提醒下，陳陳已經看到了被巨大動靜所影響而四處警惕逃竄的百鳥，它們離開了乾涸的河岸，遠離到它們認為安全的地方。

無論有些鳥類多慌張，但始終沒有一隻向東逃竄，陳陳爬上了稍微陡峭的高處，用望遠鏡一套，發現在東邊有一大片沼澤地，而在此之前，還有無數奇怪的水窪彼此貫通。

因為視角並不廣闊，陳陳的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那裡十分危險，在見不到的暗處里說不定會隱藏各種各樣預料不到的危險，他只希望不要經過那裡。

陳陳所站的位置是一處下切斷崖的山岩上，這裡並不是很高，但因為地形，他還是能用望遠鏡觀察大部分的情景。他看到，正對面的北方和西側極遠的方向似乎有一片連綿的雪山，但隱在和雪顏色相融的霧裡，看得不真切，他並不是很確定。

陳陳轉移望遠鏡鏡頭，在用高倍鏡套住偏東位置單獨聳立在地勢較高的斜坡上的一顆奇怪的古樹時，他就被老學者叫住了。

老學者將標識著不死樹的地圖鋪在了平坦的大石上，他眉頭緊鎖地拿著羅盤，叫陳陳往回頭望望他的身後是不是沙海。陳陳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但他沒有問第二遍。等他彆扭著回想老學者剛才對他說的話而下意識扭過頭時，就愣住了。

他身後有一座並不太高、由裸露巨石形成的環形岩壁，自然的鬼斧神工鑿得它像碗的開口那樣生長，陳陳所在，他以為的斷崖就是從其中下切出來的。岩石的生長沒有規律，相反毛毛糙糙有稜有角，看硬度與花崗岩無異，細看下來又沒有花崗岩的紋路。

陳陳搞不懂了，他稍稍掂起腳，就看到了平展沙海的一端。機智的他頓時明白過來，他面前的白鳥棲息地，像碗一樣盛著無窮無盡的沙海。他簡直想大叫，奇迹奇迹，這種巧合性的奇迹遠比他在書籍里所見識到的鬼斧神工要來得興奮。

他連忙爬下山岩，一路小跑掂過石坑，到老學者面前說：「後面就是沙海！連著沙海的就是百鳥棲息地！那隻大怪魚把我們吐在了百鳥棲息地！」

老學者手裡拿著的羅盤沒有那麼複雜，主要是用來定方位的，他用自己的方法在不死樹的地圖上標誌了線和重點。他轉著羅盤看著天，憂心忡忡地喃喃道：「百鳥棲息地，百鳥棲息地，臨近不死樹的地方竟然是百鳥棲息地......」

巴瘋子也皺起了眉，他道：「這麼說，五十多年前的外城聯合四方勢力，不僅僅是捉百鳥那麼簡單了，他們的最終目的是不死樹？」

老學者搖了搖頭沒答話。

馬川疑惑道：「那他們尋找不死樹的地圖是從哪裡來的？我總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

老學者嘆道：「小傢伙啊，他們要是有了地圖，還會往西海深處去嗎？不會的，他們肯定會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地往漠北來，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布扎木苦笑道：「沒想到不死樹會讓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外城不惜任何代價而得到，問題是，這種屬於大荒的神物，是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嗎？恐怕得到的人，也要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馬川補充道：「不僅是人，連神都如此。」

布扎木笑了一聲：「神？我倒是從未見識過，據傳說，它們這類東西已經消亡太多年了。」

陳陳的心裡有點忐忑，聽老學者所說，似乎就要臨近他做夢都會想著勾勒出原貌的不死樹了，可尋找到不死樹有他以為的那麼輕鬆嗎？不，他從來不覺得找到不死樹會有多輕鬆，這裡的「輕鬆」是指，同行的夥伴都會平安無事。他小心翼翼地問：「老學者，我們是不是就要找到不死樹了？」

老學者點了點頭，他拿著羅盤，指著東邊的方向說：「如果地圖上沒有錯，不出意外，只要蹚過了東邊，差不多就要到了。」

陳陳心裡又砰砰打鼓了，他心裡極其不願意去的東邊看樣子想逃都逃不了了，他又問：「那麼，我們會遇到怎樣的危險啊？」

老學者搖頭，苦笑道：「我不是說了嘛，地圖上只有方位，沒有具體的位置，如果知道會遇到什麼，咱們哪裡會費這麼大的勁兒？一路上的裝備都是從簡的，就是因為我們人手不夠，路程上的危險又不確定。」

有些怪鳥在舉頭瞭望這一行野蠻的入侵者。陳陳看著一隻一隻長相怪異、舉止奇怪的大鳥，突然想起了在斷崖岩石上用望遠鏡套住的奇怪古樹，他忙道：「會不會不死樹就在這個廣闊的乾涸平原上？我剛剛就看見了一顆古樹，就是單獨生長的，那會不會就是不死樹啊？」

他心裡湧出了細流一樣的僥倖，直往他腦子裡撞。一路上所遇到的跌宕行程，漸漸地將他的一腔熱血澆滅，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心身疲憊了，他並不是害怕。

他只希望趕緊找到了不死樹，趕緊回去，如果再發生一系列他不能接受的詭事，說不定會崩潰，他已經到了一個普通人能承受的極限了。現在的士氣低落，如果再把這一根緊繃的弦給弄斷了，他可能就成為了這一隻「奇能異士」隊伍里的麻煩。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麻煩，但事實上並不是。

老學者笑了笑，他難得摸了摸陳陳的腦袋，安慰他道：「如果那是一顆不死樹，那麼那些大鳥見到我們就不是跑那麼簡單了。小傢伙是不是累了？大傢伙都累，累是很正常的，對於你這樣的小傢伙來說，但不要懼怕，任何時候都不要懼怕，一旦有了這麼的底，那麼就會被死亡纏上，結果就可能而知了。」

老學者抓著羅盤負著手，昂頭望著東方，又喃喃道：「不死樹、危險，總要去過了才知道......」

陳陳看著站在他身邊一側的老學者，突然覺得他的身影變得偉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