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傳承(一)

第二百一十九章 傳承(一)

南宮玉鳴最近很是頭痛。

偌大的東宮裏,除了近身伺候的小太監之外,他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呆在這裏面。

桌案前堆滿了等待批閱的摺子。

他一手握着筆,一手撐住額頭,眉頭輕蹙,視線似乎要在面前的摺子上戳出兩個洞來。

一邊伺候着的小太監瞧他一眼,輕聲道:「殿下,要不傳點御膳吧?」

可憐遭遭的,自打從皇上下朝之後,太子殿下就這樣坐在東宮裏一動不動的坐了接近三個時辰了!

南宮玉鳴如今已有十八歲光景,他雖與葉翾七分相像,卻是沒有遺傳到葉翾的溫柔氣質,也沒有遺傳到賀蘭音歡脫的氣質,倒是清風霽月,眉眼深邃,那一身不容他人近身的氣勢讓人忽略掉他的青澀。

「不用。」他的聲音正處在變音期的暗啞磨砂,卻因他刻意的壓低,聽起來也別有一番韻味:「下去吧。」

小太監垂下眼瞼:「是。」

太子殿下之所以心情這般低落,完全是因為在今兒個早朝的時候,皇上下了一道聖旨,他當時雖不在場,可也不影響聽旁人說起。

那是一道讓太子殿下繼承大統的旨意,對於他這個小太監來說,自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可對於太子殿下來說,恐怕就沒那麼美好了。

自打太子殿下能夠處理朝政的事務以來,皇上每次都會找借口讓他進宮替自個兒批閱奏摺,而皇上自己就會悠閑的陪着皇後娘娘這裏逛逛,那裏玩玩,也只有在重大的事情的時候才會露個臉意思意思。

本來這也跟太子殿下繼承皇位沒什麼區別,可太子殿下卻是認為,只要一天沒有繼承皇位,那麼重要的奏摺他就沒有義務去看。

他的那對父母想丟下他,趁著年輕的時候去遊山玩水?

笑話!

他怎麼可能讓他的父皇得逞!?

是以,最近他都會找借口不去朝政,沒事兒的時候就愛去街上逛逛,或者到阿姐那裏看看。

如今的阿姐跟趙逸有了婚約,兩個人正膩歪的緊,自然是不希望他這麼個『外人』來打擾她們的相處,去了兩次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尋到過阿姐和趙逸的身影。

現在的他早就在智商上面甩了阿姐好幾條的街,她想去哪裏,他用腳趾頭都猜的到。可惜趙逸那廝忒寵媳婦,有他出手,自己想要找到他們的蹤跡,還真有些難。

畢竟趙逸是屬兔子的,他可以告訴他在地底下打了幾個洞,但到底是在哪個洞,那就要憑藉自己的本事去猜了。

要猜的話,那也不難,只不過太花費時間,等他猜到了,阿姐也玩膩了,估計早就鬧着回公主府了。

如此浪費時間還不討好的事情,想他南宮玉鳴又怎麼可能會去做?

是以,他悠閑的在大馬路上逛來逛去,有的時候興緻來了,還會去文人館裏面跟那一群迂腐頑固,文采卻很好的文人鬥鬥詩,提升提升懟人的口才。

然而事實證明,他父皇的道行,的確要比他更高一層。

數十年來,父皇的眉眼依舊那麼的柔和,望着自個兒的目光滿是父愛的光彩:「鳴兒,這南涼的江山,就交給你了。」

母后賀蘭音在一邊吃葡萄,聽着父皇的話,露出一抹燦爛的笑來:「兒砸,這麼些年來你父皇早就已經將朝廷上上下下捋了一遍,害蟲啥的不說全無,至少是不敢明面上來蹦噠,所以放心大膽的放手干吧!」

南宮玉鳴面無表情:「可以吞掉西江嗎?」

賀蘭音差點噎住,哧的一聲笑出來,朝他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南宮家的人,就是這麼有骨氣,西江算什麼?把北辰和東閩一塊兒收了吧!」

南宮玉鳴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舅舅的大草原也可以收了嗎?」

賀蘭音睜大雙眼:「不是吧,野心這麼大?」

「做皇帝的野心不就這麼大么。」說罷,他瞥了一眼自家的父皇。

葉翾嘴角的笑意都沒變過,只是從寬大的衣袖裏掏出帕子,極是溫柔的給賀蘭音擦著嘴,低聲道:「沒事也可以闖闖外面的大陸。」

賀蘭音驚悚了,抓住葉翾的手,不贊同道:「你這牛皮吹的也忒大了,就是離咱們最近的神煌大陸,也沒那麼容易收服的!」

那裏可是住着君氏一族,醫學子弟幾乎遍佈天下,若真是鬧起來,每個人帶個兩個幫手什麼的,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葉翾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想什麼呢,我是讓鳴兒沒事的時候,可以出去逛一逛。」

言畢,他很是認真的看着自家的兒子道:「我與你母后打算等這個冬天過了之後就去遊山玩水,這一段時間我會繼續處理著朝政,你有什麼想去玩的地方,就抓緊時間去玩吧。」

言下之意就是要玩現在就好好的玩,他不會來打擾自己也不會來管束自己,然而等自己玩夠了,他們兩個人就要相親相愛的去遊山玩水了!

南宮玉鳴早就看透自個兒的父皇了,一臉笑吟吟溫柔的模樣,其實肚子裏可黑了!

瞧瞧自己的母后,當年多麼犀利風光的一個女子,現在都被寵成什麼樣子了!

再也不想吃兩個人的狗糧,南宮玉鳴低聲道:「不用,兒臣覺得東宮就挺好玩的。」

他說罷,向兩個人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了。

賀蘭音看着自家兒子的背影,忍不住道:「小鳴子是不是生氣了啊?他氣什麼呢,不是早就做好了當皇帝的準備么。」

葉翾瞧了她一眼,伸手撫着她的臉頰:「吃好了?」

賀蘭音點頭,有點兒不耐煩:「哎你別岔開話題,你是不是在什麼地方惹着他了?」

「大抵,」葉翾眨故意拖長了聲音,朝賀蘭音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出聲:「是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是孤家寡人吧。」

於是,對於拒絕了皇帝好意的下場,就是現在他面前堆了一堆怎麼看都看不完的摺子,他現在看着的,還是一個無比重要的。

看來父皇的決心很大。

殿門忽然打開了,緊接着一道腳步聲傳了過來。

南宮玉鳴頭也未抬:「不是說了本宮不餓嗎,下去。」

「叫誰下去呢?」

一道清脆的聲音在他的腦袋上方炸響。

南宮玉鳴抬起頭,只覺得頭更疼了幾分:「皇姐。」

眼前這個穿金戴銀塗着艷紅唇脂,三分清麗六分妖艷一分清純,眉眼靈動愣是將一身的俗穿出了金光閃閃的感覺。

閃的南宮玉鳴眼睛都眯起來了。

南宮錦夕手裏拿着食盒,看了他一眼,視線又落到他面前的摺子上,湊過去一瞧,唇角掀起:「阿魯木內亂的問題父皇都交給你來管了?」

南宮玉鳴的神色略帶逼仄,眼神兒也有些寒冰,緊緊的抿著唇不語。

南宮錦夕自然是知道自己家的弟弟生氣了,也不惱,端出食盒裏面的精製糕點:「我最近學了點兒手藝,趙逸試吃過好幾次,覺得挺好的,就拿來給你嘗嘗。」

糕點一樣一樣的擺放在他的面前,甚至沒有顧慮的直接放在了摺子上面,盤子裏的點心沒什麼新意,桂花糕,梅花酥,山藥糕,還有一小碟不常見的馬蹄糕。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南宮玉鳴沒有動。

南宮錦夕支著下巴,嘴角笑意似笑非笑:「怎麼,怕我下毒毒死你個未來天子不成?」

不怕毒,怕有其他的東西。

「我吃個給你瞧瞧?」南宮錦夕抓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小的時候祖奶奶就給了你一顆百解丸,就掛在你的脖子上呢,光是這氣味就能解了大部分的毒,你慫什麼呢?」

南宮玉鳴眉峰一抖,南宮錦夕忽然嘆了一口氣,有些受打擊的模樣:「我聽說父皇下旨讓你接皇位了,這麼早你鐵定不樂意,你又是個悶墩子不喜歡出去玩,我猜你不開心才來找你,結果你卻這麼傷人的心。」

她的表情很是落寞,眼睫垂著,柳眉輕擰,他曾經看到過她這樣的表情。

那是在得知趙逸有可能不喜歡她,又領軍出去打仗的時候,她站在城牆,風吹起她華麗宮裝的衣擺,明明是高貴的人兒,神情落寞的卻似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一樣。

也是從那一刻起,趙逸兩個字被他划往了黑名單裏面,直到這位未來的姐夫做了多到數不清的令他皇姐開心的事情,他才將這人划入了白名單。

他的阿姐是他們的心頭寶,自小都沒受過什麼委屈,活的瀟灑自在,他從不希望會在阿姐的臉上看到難過的表情。

只遲鈍了剎那,他捻起一塊馬蹄糕放入了嘴裏,軟滑、爽、韌,味道極香甜,那絲甜似乎都甜到了他的心裏。

口味好到令南宮玉鳴唇角禁不住彎起一抹弧度:「與御膳房張御廚的一模一樣,皇姐真是費心了。」

南宮錦夕臉上笑意一收,眼神淬著冷光:「這是我做的!本公主親手做的!」

連本公主都出來了,想來已是惱羞成怒。

然而他嘴角的笑意剛彎起一半,神色一僵,身子往旁邊倒了過去。

意識消失之前,隱約聽見熟悉的,來自皇姐的惡劣的笑聲。

果然,非奸即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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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庶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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