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15.第15章

「夢遊在神經學上是一種睡眠障礙,癥狀是患者在半醒狀態下在居所內甚至走出居所活動,醒來全然不記得。多發於兒童和男人,」餘響用指示筆指著會議室那個投影上的大腦結構圖,給在座的刑警解釋,「有些患者在夢遊狀態下會做出危險行為,比如,世界上幾例有名的夢遊殺人的案子。」

「所以你們就是想告訴我們,那人就是老太太夢遊殺的咯?」有個刑警舉手打斷餘響的話,他們都是知道法醫鑒定結果的,這麼說無疑是在給催眠和心理分析診斷的結果難堪。

「倒不是,」餘響也不惱,這種情況他們見過太多,他好脾氣的一笑,「剛剛那段話的重點是前半段,一是老太太這麼大年紀還在夢遊已是少見,況且,大家也都知道,老太太完全記得當時的場景,甚至就當做一場夢。」

「催眠時的精神狀態可以說和夢遊時有些相似,心理學上也不建議為夢遊症患者做相關治療,因為很容易分不清二者狀態從而造成惡果。這是我的重點之一:你們警方甚至沒有做過相關調查,沒有給我們這方面資料;其二,我前面說過,老太太屬於癥狀極其罕見的,一是她保持多年的夢遊癥狀,二是,她本身有另一種極強的強迫症與之相對,強迫自己記得所有的夢境。所以,另一種可能就是,老太太在夢遊時目睹了兇手殺人拋屍的過程,強迫自己記下來,並強迫自己把它記成是一個夢境。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

餘響的分析能力一向很強,是他引以為傲的存在,也是鹿禹稱同意同他合作的原因。兩人彼此熟悉,配合默契,身上都有對方欣賞的閃光點。

會議室一時有些安靜,餘響的話,一面讓剛剛開口以及心裡開了口的刑警有些難看,一面雖然點醒了他們,證明法醫所說的老太太並非兇手,卻也沒有給出一個特別明確的方向來,這無疑把這樁案件又推向了一層新的迷霧。

「我建議,你們可以從老人身邊親近的人下手。」鹿禹稱坐在會議室最前排,同唐崇面對面。他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聲音平靜而低沉,「尤其是,她剛剛下意識想要保護的人。」

做完催眠,鹿禹稱有暗示老人記得催眠的內容,而她對著警察的反應無疑證明了鹿禹稱的猜想和試探。

兩天後,震驚B市的老太夢中預言殺人案告破,罪犯是老太太的長子陳根生,有賭博鬥毆前科,也有故意傷人案底,只是消失了半年,剛一回來就又犯了案。

抓獲嫌疑人的那天,B市的秋更涼了,下了綿密的雨,陸之暮站在人群里,心裡也濕了大片。唐崇撐著傘站在她身側,他今天穿了便裝,沒有親自參與抓捕工作。

周圍的一片都是低矮的平房小院,警笛呼嘯著打破了這裡的靜寧,而久居寧靜里的人都出來圍觀著,看這難得一見又能街頭巷尾長久議論的場景。

老人的小院大門敞著,院里棗樹的葉子飄落,平添凄涼。堂屋被蜂擁而進的刑警撞開,依稀可見哭倒在地的老人和左右幫扶的兒子兒媳。身後的八仙桌上供著佛祖,香火未斷。

「你說,奶奶得多自責。這就相當於是她自己親手把兒子給送進監獄的。」陸之暮突然開口,卻不知道是對著誰說的。

唐崇主動答話:「即便她沒有夢見,即便她沒有說出,對於警方而言破案也只是早晚問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受害人也可憐,這不是她所能決定的。」這話,也不知道是寬慰誰。

然後便又是無邊的沉默,陸之暮看著老人香爐里長長的一截的香灰終於兜掛不住,斷在桌上,散成塵埃,第一次覺得內心沒有以往那種喧囂的沸騰了。她目光移向別處,突然就定住不再動。

另一邊的人群里,餘響嘴裡叼上一根煙,在煙雨里沒有點燃,漆黑的傘下,鹿禹稱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切。

餘響含著煙,聲音低沉含混:「你到底是怎麼發現兇手是老人的長子的?」

「推論。」鹿禹稱淡淡地回他,「催眠前我問過她一些問題。」

餘響點頭,他都記得。

「她舉的那些例子都有一個共同點,」鹿禹稱聲音依舊平淡,「那就是都是她身邊發生的。世上也有一些諸如夢中預言的未解之謎,有些是可以跨越時間和地點的。而她顯然不屬於那種真的預言性質的。我問過她的家庭關係,關於二兒子她談了許多,驕傲而欣慰,大兒子這一塊卻是空白,我試圖引導,她刻意迴避。其二,她每次都很巧的看不清記不清那個人的臉,你記得她當時對我的回答嗎?『認……不懂……』。這裡可以理解為她下意識的想回答我『認識』或者重複我的指令,但是立刻被強迫症止住了,排除第二種猜測。『不懂』則是對我的指令做出了否認,她的反應不是出於恐懼,而是下意識的隱藏,她渴望保護那個人。」

鹿禹稱幾不可聞地長出一口氣,宛若嘆息,餘響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第三,我無意中告訴過她夢遊症是可能遺傳的,你記得她當時的表情嗎?希望和被救贖。她本心裡不願相信那個人的惡。最後一點,也是最直接的一點,她徒勞無功的向警方自首,無異於自投羅網。」

「這世上,肯為了另一個人頂替罪行獻出生命,相信一個人自始至終的善,觀察著另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除了母親,我想不出還有誰。」同樣令他想不通的,大概還有那無解的母愛吧。

餘響心底里空缺了的最後一塊拼圖被鹿禹稱一點點慢慢填補,卻忽然增了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轉頭看著前方,卻又像透過前方看到遠方,苦笑:「禹稱,有時候你可真冷血。」

鹿禹稱轉過目光來看著餘響,卻沒有反駁。他單手插.著兜,像是撼不動的千年雕像。

隔了半晌,餘響又自己轉了過來:「不過也不見得是壞事。你永遠不會有像我這樣平凡人的心理負擔和惴惴不安。」

幾近昏倒老人被兒子兒媳半抬半抱著帶走。

鹿禹稱眼神微微眯起,聲音也變得渺遠:「天賦有時候不見得是好事。像是她所仰賴的佛所言,什麼樣的因種下什麼樣的果。也不見得是壞事,她之前,不是救了自己兩個兒子多次,然後享受了這幾十年天倫么。」

這話放在鹿禹稱身上,同樣適用。

「而且她有信仰,也許這時,她供養了一生的信仰能夠讓她活下去。」

餘響抬手對著對面示意一下,鹿禹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霧氣迷濛中同陸之暮有些模糊的面龐對視。

他還記得他們剛剛從會議室里出來,陸之暮看著他時複雜的神色,等到從警方那裡了解了經過和結果,陸之暮罕見地沒有主動纏上他搭話,也沒有糾纏他讓他回公寓去。鹿禹稱神色不明:應該是她身邊那個為她撐傘,號稱她朋友的男人告訴她的吧。

陸之暮回來的時候已是近暮。房間里的窗帘拉著,擋住窗外的沉沉夜色,這段時間獨屬於她的落地小燈散發著暖黃的光,打在沙發上的人身上,把他的輪廓裁剪成溫柔的剪影。

鹿禹稱坐在陸之暮霸佔已久的沙發上,長腿自然的交疊,手裡捧著她那本看了許久的《心理學導論》。陸之暮覺得臉頰一下有些發燙,對比外面濕冷的氣息而言,屋內實在太過溫暖……溫馨。

她垂喪著頭慢慢走,覺得格外彆扭和心虛,這感覺,怎麼那麼像鹿禹稱這個大博士拿著她一本五年級下冊還看得格外認真呢?!

「回來了?」鹿禹稱合上書,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同他的筆記擺在一起。

「嗯?」陸之暮有些詫異,下意識地反問出口,末了才覺得自己反應過激,咬了一下下唇,像是小學生一樣一本正經回答,「我回來了。」

鹿禹稱點點頭:「先去洗澡,免得感冒。」

陸之暮臉驀地更紅了,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剛跑出幾步遠,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紅著臉跑回來,抱起桌上的《心理學導論》放回到了書架上一個不顯眼的位置,背對著他,不知道在跟誰解釋:「我很久以前看的……」

然後又背對著他往浴室跑。

鹿禹稱看著陸之暮的背影,她背上被幾滴雨水洇濕,比別的地方顏色更深,有生活的氣息。

拿過自己的筆記,鹿禹稱抬手在剛剛停下的地方寫道:「大概造物主在遺忘之後給人的另一份恩賜是想通,想通便有了寬恕和釋懷,便有了前路。」

陸之暮再出來的時候,鹿禹稱早已不在原地,落地燈被他調得小了些,是更加溫柔的暖黃色。

半夜裡雨勢變得更急,陸之暮被驚雷驚醒,轉頭就在閃電下看到落地窗前一個人影。

她嚇了一跳,摸亮落地的燈,鹿禹稱迴轉過身來,面龐同她對視。

陸之暮吞咽了一下,感覺到狂跳的心臟漸漸回落,卻怎麼也恢復不到平靜的程度。

鹿禹稱穿著寬大的灰色睡袍,比平時一絲不苟的他多了幾分慵懶和隨性的性感。

「吵醒你了?」

陸之暮的目光隨著他的靠近而移動,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爾後又飛快地搖頭:「打雷。」

鹿禹稱瞭然地點頭,然後就在她腿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格外曖昧卻溫柔的距離。

陸之暮幾乎要跳起來,她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然後小腿連帶著薄被往裡縮,似乎感覺到她的動作,鹿禹稱順勢向後倒去,陸之暮的手跟著抓緊薄被。

他卻沒有壓到她。鹿禹稱雙手打開,隨意地撐在沙發靠背上,看上去像是張開雙臂把她護在了身後。

「陸之暮,」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之前你說得沒錯,那次,我確實對你有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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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師戀愛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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