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長地久不過一場誤會

第10章 天長地久不過一場誤會

國慶假期后第一天上班,趙一枚剛進電梯,潘明唯就邁了進來。兩個人的目光相遇,竟然都是冷冷的,誰也沒有說話,各自站到電梯的兩邊。

趙一枚不由心中有氣,自己還沒有找他算賬,怎麼反倒象欠了他似的,這算怎麼回事?

隨後湧進來的人群迅速把兩人之間的空間填得滿滿的。電梯緩緩上升,趙一枚伸手捂住口鼻,只覺得空氣污濁,胸口煩悶。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咳嗽聲,不由心裏一顫,怎麼他的咳嗽還沒好?

回到座位上略作整理,趙一枚登錄公司郵箱,隔了個長假,幾十封未讀郵件。一封封點開來看,有的需要回復,有的就直接拖進了垃圾箱。

看到大中華區市場部副總裁的調任通知時,趙一枚停下目光,反覆看了兩遍,心頭漸漸清晰。之前潘明唯急急趕去香港開會,又在節前趕回來,大概就是和這場人事變動有關。原來符濤說的不假,這個位子,只怕是專門騰出來留給他的。有方沁那一層關係,總裁方繼森對他果然不一般。

趙一枚不及多想,就被老闆王建民召集去開會。會上除了一大堆例行的事情,還說到了國慶節期間出的一件事。

原來上個月有一個客戶公司軟件升級的項目,合同約定的日期快到了,要升級的軟件卻在測試時出了問題,遲遲不能下線。美國總部研發部那邊說要再等兩個星期,這邊卻等不及了。且不說晚一天就要賠多少錢,關鍵是這家客戶的母公司集團還有一個大單子,泰特與另兩家公司正爭奪到白熱化階段,剛剛佔了些上風,要是因為這個影響了聲譽,那邊多半就沒戲了。

最後安裝了臨時的測試版軟件,本來也算做得天衣無縫,只等過完節,再做一次升級,把新版軟件換上去,神不知鬼不覺。偏偏客戶公司國慶節時電源系統出了問題,伺服器死機之後,再開起來程序就無法運行了。

技術部派了節假日留守的工程師過去,折騰了一整天搞不好,只好半夜連網美國總部。那邊遠程登錄過來,發現這邊竟然違規安裝測試版軟件。最後搞好了程序,卻也把事情捅了上去。上面徹查下來,若干封郵件轉來轉去,最後查到郵件的源頭竟是江小影,是她一直在跟進這個項目,並要求技術人員安裝測試版軟件臨時過渡。

趙一枚聽得心驚,暗暗為江小影捏了把汗。這下她可慘了,多半要捲鋪蓋走人了。開完會已是中午,趙一枚去公司餐廳轉了一圈,懨懨地沒有食慾。

江小影是潘明唯的助理,出了事,這兩個人估計都忙着。趙一枚想給她打個電話,又怕她正處在漩渦中心,不敢去打擾。擔憂着她,也擔憂著自己。

怎麼辦呢,別的事都可以等,這肚子裏的可不能等啊,一眨眼都四十天了。趙一枚掏出手機,猶豫了半天,還是發了個短訊給潘明唯:「今晚八點來我家,有要事。」

過了好一陣,短訊才回復過來:「OK.(好)」

捱到下班,趙一枚坐電梯直接下到地下車庫,遠遠地看到自己的路虎旁站着一個人,走近一看,居然是江小影。

趙一枚還未及出聲,江小影已經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臂,帶着哭腔說:「一姐,你幫幫我,不然我就要被炒魷魚了……」

「小影,你的事我也知道了,可是……」趙一枚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好。

「不,你不知道。」江小影倉惶地看着趙一枚,「那是老闆的意思,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老闆,不就是潘明唯?趙一枚心裏一驚,隨即道:「上車再說吧。」

兩個人進了車裏坐下,江小影低着頭說:「是老闆讓我發的郵件,我一個小小助理,哪能做這個主……」

趙一枚嘆道:「那你也不能自己發,你應該轉發他的郵件呀。溫蒂,你又不是第一天上班,怎麼這麼大意。」

「老闆那時在住院,他打電話給我的,說他發不了郵件,讓我直接發。」江小影的頭更低了。

「那你今天有沒有把這些事情說清楚啊?」趙一枚真替她着急。

江小影抬起頭望着她,使勁抿著嘴沒有說話,淚水在眼框裏直打轉。

趙一枚猛然記起潘明唯住院的第三天,她去看他時,就已經見他在用手提電腦處理公務了。想到此處,只覺得心裏陣陣發冷。看來潘明唯是有意把這傻丫頭推到前面,沒事大家都好,出了事,就要棄卒保帥了。一邊是副總裁的位置,一邊是個小小助理,這道選擇題對他來說只怕太容易了。

「那我又能怎麼幫你?」趙一枚說。

「一姐,我知道你和老闆……我知道你們兩個……」江小影收起淚水看着她,「我一直替你們保密呢,你就……幫我去說說……即便讓我走,也讓我走得……值得些。」

趙一枚沒有想到江小影早就知道她和潘明唯在一起,卻居然一直在她面前不動聲色。只是這事估計已成定局,她又如何能挽回?想了一下,還是說道:「好吧,我去試試。」

晚上八點,潘明唯準時按響門鈴。趙一枚其實已經在家坐立不安了很久,他真的來了,卻又躑躅起來,一時不知怎樣開口。

兩個人站在門口面對面的對視片刻,還是潘明唯先開的口:「吃晚飯了嗎?」

「難道除了吃,我們就沒別的可說了?」趙一枚邊說邊往客廳走。

潘明唯跟上來:「那你找我來,有什麼事?」語氣中全沒了以往的溫存。

趙一枚在客廳中央站住,決定挑一件最簡單的事先說。於是回過身,問道:「江小影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溫蒂?」潘明唯的眉毛一挑,「你找我過來要談的重要事情,就是這個?」

趙一枚聽出他語氣里的不屑,冷冷道:「她不過是你手裏的一枚小小棋子,對你來說當然不重要了,隨時可以棄卒保帥,是不是?」

潘明唯眼光一閃,看着她緩緩道:「是溫蒂讓你來找我的?」

趙一枚道:「溫蒂是個傻丫頭,你怎麼能這樣利用她,現在又把她推出去當擋箭牌?」

潘明唯哼了一聲,說道:「枚,你太天真了。只怕你才是那個被人利用的傻丫頭。」

這番話在趙一枚聽來,竟然和符濤的口氣如出一轍,當下不由得冷笑道:「是呀,我是太天真了,所以才會傻到被你利用。」

「你說什麼?」潘明唯抓住她的手臂。

「我說的是什麼你會不知道?」趙一枚掙開,毫不示弱地拿目光直視着他,把手錶摘下來舉在他眼前晃了晃,「這表不錯呀,得兩萬多吧?可我幫了你那麼個大忙,只給我這點,也太少了吧?才佔兩個、還是一個百分點?」說完「嗤」地一聲冷笑,手往後一揚,手錶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掉在了沙發盡頭的角落。

「你——」潘明唯深吸了口氣,壓抑著情緒,盡量讓自己語調平緩,「是符濤跟你說的?他是什麼人,他的話你也能信?」

「他的話我為什麼不能信?」趙一枚冷笑,「他是什麼人,他不是你一條船上的嗎?」

「枚!」潘明唯伸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你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明白,他要約你出來,有的是辦法和借口,為什麼非要拉上我?」

「是呀,為什麼非要拉上你?」趙一枚抬眼看他。

潘明唯看到她充滿著譏諷和不信任的眼神,怔了怔,鬆開按在她肩上的雙手,頹然道:「既然你不相信我,我說什麼也沒用。」一句話在嘴邊滾了滾,終究是沒忍住,「如果換了秦揚,只怕他說什麼你都肯信。」

「我們兩個的事,你扯上他幹什麼?」趙一枚不由來了氣,「我當然相信他,他是我哥哥,他從來不會騙我!」

潘明唯緊緊盯着她,眼中似有兩簇火苗在燃燒:「告訴我,你真的把他當哥哥嗎?」

趙一枚愣住,竟然一時無法回答。

潘明唯眼中的火苗慢慢暗下去,暗下去,終於消隱在蒼茫的鏡片后。

「算了。」他嘆了口氣,「既然大家互不信任,這樣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你什麼意思?」趙一枚看着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你是說……分手?」

「分手?」潘明唯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我們有真正在一起過嗎?」——無論我如何努力,你的心,何曾真正屬於我?累了,真的是累了……

趙一枚的腦子一片混亂,一時間氣往上涌,抬手一指門口,冷冷道:「那好啊,請吧,不送了!」

潘明唯見她陡然變成一臉怒意,手居然惡狠狠地指向門外,心裏更是發涼。她竟然真的對他,連一絲眷戀都沒有嗎?

「也好,大家都冷靜一下吧。」潘明唯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趙一枚看着潘明唯開門離去,呆立半響,才緩緩走到沙發上坐下。只覺得手腳冰涼,微微顫抖,喉嚨象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噎得難受。這是怎麼了?懷孕的事情還沒說,怎麼就已經演變成要分手了?

伸手輕輕按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這裏,真的已經有一個小生命在了?一時間竟然沒了主意,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幾個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一夜做了無數亂七八糟的夢,早上鬧鈴響了很久才醒。翻身爬起來,只覺得胃裏空空的難受,一陣陣往外翻,連忙跑到洗手間,卻什麼也沒吐出來,只是在那裏乾嘔。

好容易收拾妥當下了樓,卻發現路虎的左後輪胎完全沒了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扎的。

趙一枚氣得踹了一腳那癟癟的輪胎,人倒霉起來,真是一連串的。看看時間不早了,只好打的去上班。

中午的時候收到江小影的一條短訊:「一姐,我已經辭職了。謝謝你。等找到新工作了再請你吃飯。」

趙一枚愣了一下,想不到她那麼快就走人了。昨晚和潘明唯大吵一架,也不知道她的事最後是如何處理的,不過看短訊的口氣,似乎不是太糟。拿起電話打給江小影想問個究竟,卻是沒人接。

下班的時候,外面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趙一枚的心情也不由更加蕭瑟起來。沒有帶傘,只好把手袋頂在頭頂上出去。

正值下班高峰,又趕上下雨,趙一枚在路邊站了半天,身上都淋濕了,也沒等到一輛空的士。

潘明唯開車從地下車庫出來時,路面上已經開始塞車。車子徐徐前行,餘光一瞥,就看見了站在前面路邊人群中等的士的趙一枚。她的頭髮都淋濕了,貼在蒼白的臉上,緊抿著嘴,眼睛有些無神地看着前方。

潘明唯不由鬆開了油門,定定看着她,只覺得心底某個地方一陣又一陣地抽痛著,像是皮肉被人一點點掐起來,狠狠地蹂躪著,不見血地痛著。

才一天而已,怎麼好像已經過了一年?潘明唯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被徹底打敗了。算了,算了,只要她一天沒有正式回到秦揚身邊,就一天不放手。不,即便她想回去,也要把她搶回來。

後面的車開始不耐煩地按喇叭,潘明唯打了右轉向燈緩緩向路邊靠過去。

「枚,上車吧。」潘明唯把車停在趙一枚身邊,按下車窗,探過頭。

趙一枚見到是他,略略吃驚,腳下卻是沒動,目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又扭過頭看着前面。

「這個時間打不到車的。」潘明唯嘆了口氣,擰起眉毛,「你不想被淋成肺炎就快上來!」

雨勢在這時陡然加大,趙一枚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拉開車門坐了上來。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一路前行,雨勢漸漸減小,車窗里卻慢慢起了白霧。潘明唯按下空調開關,瞥了一眼濕漉漉的趙一枚,又伸手把空調扭到暖氣檔。

車子走走停停,潘明唯把著方向盤,眼睛看着前方,忽然低聲說道:「我們不要再吵了,枚,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好的在一起,好嗎?」

趙一枚此時正極力忍着一波又一波翻湧上來的噁心感,緊抿著嘴唇,生怕一張嘴就會吐出來,根本無暇去聽潘明唯在說些什麼。

又是一個剎車,趙一枚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憋住一口氣,叫道:「停車!」

「什麼?」潘明唯訝然地扭頭看她。

趙一枚已經解開了安全帶,拍打着車窗,急急道:「我暈車!讓我下去!」

她什麼時候會暈車了?潘明唯心下奇怪,但看她的臉色煞白的樣子象是真的是很不舒服,連忙打右轉燈靠到路邊。

車剛停穩,中控鎖一開,趙一枚就拉開車門往外沖。潘明唯見她彎著腰連連作嘔,趕緊也下了車過去扶住她。

其實趙一枚今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幾下就吐光了,卻還是止不住地嘔,最後吐出來的都是黃黃的水,連眼淚都快出來了。

潘明唯見她難受的樣子不由心疼,在她背上連拍帶撫的,好一陣,趙一枚才直起腰來,連連喘氣。

潘明唯遞過紙巾,又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輕輕攬着她的肩頭,關切地說:「你今天吃什麼了?怎麼會吐成這樣?」

趙一枚滿嘴都是黃膽水的苦澀味,聽了他這話,突然氣往上涌,再也忍不住道:「我今天吃什麼了?我好幾天都沒吃什麼了!天天餓著肚子天天吐!」

潘明唯一怔,看着她的眼神複雜,又似驚訝,又似驚喜,試探地道:「你該不會是……」

趙一枚扭頭盯着他,眸子裏漸漸湧起怒意:「你故意的!那天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對不起,我那天喝多了些,我……唉,我不知道……」潘明唯有些語無倫次,他真的記不太清當時的情景了。或許當時真的是下意識的,他害怕失去她,想用血脈把他們永遠連在一起。可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又覺得說不出的心疼和後悔,只想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

「枚,我們結婚吧。」潘明唯甚至沒有多想,這句話就已經出了口。

「結婚?」趙一枚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個笑話,「昨天剛說分手,今天就說結婚,你當是小孩子玩過家家呀?」

「枚,你如果覺得我做錯了什麼,那我向你道歉。」潘明唯一臉的真誠,「無論如何,寶寶總不能沒有父親。」

「寶寶?呵呵,他的面子可真大。」趙一枚一聲冷笑,「我有說過要生下來嗎?」

「你想幹什麼?」潘明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緊張地道,「孩子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不能自作主張!」

「你弄疼我了!」趙一枚一甩手,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你事先又問過我的意思嗎?你有問過我想給你生孩子嗎?」

潘明唯心裏一下刺痛,頓了頓,換了冷冷的口氣道:「是我錯了。原來你只是不想給我生孩子。那你想給誰生?秦揚?」

趙一枚胸口起伏着,忽地大聲道:「潘明唯,你真讓我噁心!」

潘明唯看着她,語又氣軟了下來:「枚,你怎麼說我都好,可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能……」

「我不能什麼?孩子在我肚子裏,我想怎樣就怎樣!我不想要就是不要!」趙一枚覺得自己快瘋了,已經沒有辦法控制情緒。

這時前面有一輛的士剛下完客,趙一枚把潘明唯大力一推,兩步上前,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回到家,趙一枚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睡着的,只是半夜醒來,覺得渾身滾燙。昨晚淋了場雨,竟然真的病了。

爬起來開燈找到感冒藥,倒在掌心裏,又猶豫了,嘆了口氣,把葯放下,支撐著去廚房。沒有蔥,只好煮了一大碗生薑水,熱熱辣辣的喝下,又重新鑽回被窩。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早上鬧鈴響,感覺還是不好,乾脆請了假不去上班了。

潘明唯坐在辦公桌前,心神不定。剛才他特地找借口去技術部晃了一圈,沒見到趙一枚。想打個電話給她,又怕刺激到她。怎麼女人懷了孕就像變成了炮仗,一點就著?

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剛拿起手機,就正巧有電話打進來,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按下接聽鍵,裏面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請問是潘明唯先生嗎?」

「我是。」潘明唯心中還在想着這個號碼,會是哪一個客戶的?

「可算找到了。」對方似乎舒了一口氣,「你登記的手機號碼最後一位寫錯了,我們打了好多電話了……」

「請問……您是哪位?」潘明唯不由奇怪。

「哦,這裏是信和醫院放射影像科。」對方換上了公事公辦的口吻,「您9月26日拍的數碼高清X光片一直沒來拿結果。」

潘明唯記起來了,說道:「好的,我今天下午就過去拿。」

趙一枚被電話鈴聲吵醒,看看已近正午,奇怪自己怎麼這麼能睡。不過感覺似乎好一些,沒有發燒,也不頭痛了。

電話是秦揚打來的,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今天出來辦事,順便把錢拿給你。」

趙一枚慢悠悠地說:「咱們這可成了三角債了,別人是每月還供樓的錢,你是每月還我賠償人家店鋪的錢。要不我給你個帳戶,你直接從銀行轉給我好了。」

「下次再說吧。我現在到你們公司樓下了。」秦揚說。

「可我今天沒上班。」趙一枚說。

秦揚聽她的聲音懶洋洋地,就問:「怎麼,生病了?」

「昨天車胎扎了,害得我路上淋了雨感冒了,就請了天假,也沒什麼……」

「那我還是過來一趟吧。」秦揚說完就掛了電話。

趙一枚懶得起身,覺得后腰酸痛,翻了個身,就躺在床上繼續迷糊著。

半個多小時後門鈴響。趙一枚起身去開了門,對秦揚說道:「當你的債主真好,你這麼急着送錢過來。」

秦揚把裝錢的信封遞過來,看了她一眼,微微皺起眉:「你沒事吧?臉色這麼差。」

趙一枚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感冒了。睡了一覺也差不多好了。」

秦揚又仔細看了看她,然後伸出手:「把車鑰匙給我,我去幫你換個備胎。」

趙一枚心裏一暖,什麼也沒說,返回去拿了車鑰匙給他。

「女孩子,開再好的車也沒用……」秦揚帶着揶揄的聲音消失在門外。

趙一枚無精打采,懶得還嘴,緩緩往洗手間走去。只覺得后腰酸得厲害,暗想難道是躺得太多了?

秦揚換好車胎上樓敲開門,只見趙一枚一手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忙問:「你怎麼啦?」

趙一枚咬了下嘴唇,看着他,低聲說道:「秦揚……送我去醫院。」

「不完全性流產,要做清宮。」女醫生例行公事地下着判斷,不帶任何語氣。

「怎麼會?」趙一枚剛從B超床上下來,一下子覺得腿軟得幾乎站不住,聲音裏帶着慌張,「我都沒有肚子疼,只是有些腰酸和出血……」

女醫生抬起口罩上方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有的人還什麼感覺都沒有就掉了。可能是胚胎本身有問題,發育的不好。」女醫生似乎不願再多解釋,低頭開單,「先讓你家屬下去交錢吧。」

趙一枚躺在手術台上,分開了雙腿,緩緩閉上了眼睛,心裏充滿了自責,腦子裏混亂地想:一定是我太任性,喝酒、打架、受傷、發脾氣、吵架……是我做錯太多事,還說錯了話,寶寶以為我不想要他了,所以自己走了……

冰冷的利器穿入,一陣強大的引力彷彿要把整個身體在瞬間吸空。趙一枚無法抑制地慘白了臉,緊緊地咬着嘴唇,用了十足的力氣。

「……好的,如果丹尼再有什麼情況,隨時聯繫我。我手機會24小時開機。」潘明唯站在檢驗大樓前,結束了長長的通話,才發現來電轉接信箱裏有一個未接來電,是趙一枚的,心裏一緊,趕緊撥回去,卻是長久的無人接聽。

這家信和醫院是他們公司醫療定點的三甲醫院,尤其潘明唯上個月在這兒住了一個星期,已經是熟門熟路。於是拿了X光片,也顧不上看,匆匆走出放射影像科,轉了兩轉,一邊往醫院門口走,一邊再次撥打電話,卻仍是無人接聽。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今天卻是艷陽高照。午後三點的陽光,斜斜照在一輛車上,反射回來的光,一下子刺痛了潘明唯的眼睛。

那是趙一枚的路虎。

潘明唯樓上樓下轉了幾圈,終於看見「男士止步」牌子下坐着的秦揚。走過去,隱忍着怒氣,壓低聲音問道:「她在裏面?」

秦揚站起身,一言不發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拳揮過去。

潘明唯猝不及防,挨了一記重擊,眼鏡幾乎被打飛,嘴角立刻滲出血來,手裏拿着的裝X光片的大紙袋也掉到了地上。

「你憑什麼打人?」潘明唯抬手扶正了眼鏡,又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狠狠地盯着秦揚。

「憑什麼?憑我早就想揍你了!」秦揚也毫不客氣地盯着他。

潘明唯的雙手在袖口下慢慢收緊,緩緩道:「你知道嗎,我也早就想揍你了!」話音未落,一記直拳擊出。

秦揚一閃,不料那拳竟是虛晃,緊接着另一拳飛來,正中眼眶。

潘明唯哼了一聲說:「跟我打?她沒有告訴過你,我是香港九龍城寨混大的?」

見有人打起來了,走廊上三三兩兩地有人上前圍觀。只見身材高大的那個出手凌厲,穿西裝戴眼鏡的那個竟然也毫不示弱,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卻是異常安靜,只聞拳腳噼啪,誰也沒有出聲。

「你們別打了!」

聽到那聲熟悉的輕喝,兩人幾乎同時停下手,轉過頭看着趙一枚。

趙一枚緊抿著雙唇,望着兩人,臉色蒼白,單薄得像是風中一片搖搖欲墜的樹葉。

潘明唯伸手想去扶她,卻被秦揚搶了先。有些訕訕地收回手,怔怔地道:「枚……孩子……」

「告訴你,孩子已經沒有了。」趙一枚咬了下嘴唇,又是傷心,又是憤怒,「你來幹什麼?我不想再見到你!」

「枚!你怎麼可以……」潘明唯想上前一步,腳下卻像生了釘子,動彈不得。目不轉睛地盯了他們片刻,終於收回目光,嘴角泛起一個苦澀的笑,整了整衣衫,撿起地上的紙袋,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門鈴響了。趙一枚心下奇怪,星期五的下午四點多,會是誰呢?會是……潘明唯嗎?

自從前天下午在醫院裏趕走他之後,兩個人一直沒有聯繫。

趙一枚的心裏很糾結,當時她那麼的無助那麼的痛,那麼需要他溫暖的懷抱和安慰,可是見了面,他第一句話就是問孩子怎樣了,她的心一下子就又冷了,硬了。

原來在他心目中,自己的血脈,竟比她來得重要得多。有了孩子,立刻開口說要結婚;沒了孩子,說走就走,竟然連着兩天都不露面,對她不聞不問。那畢竟是他們的孩子呀,他們共同的骨血。

趙一枚的胸口一陣刺痛,那種整個身體被瞬間掏空了的感覺再次鋪天蓋地地湧來,難受得幾乎無法呼吸。可憐的小東西,就那樣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化作了一灘血水……

門鈴繼續響着。趙一枚起身,按著仍然隱隱作痛的小腹,向門口緩緩走去,心裏矛盾着,不想見到他,可又盼著是他。

打開門,門外站着的竟然是個陌生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樸素的家常衣服,手裏拎着林林總總的東西,似乎剛從菜場買菜回來,正微笑着看着她。

「請問你找誰?」趙一枚失望地問,心想她大概是敲錯了門。

「趙小姐,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梁姨呀。」中年女人笑呵呵地。

「梁姨?」趙一枚皺了皺眉,再看她似乎真的在哪見過,但還是記不起來。

「是呀,我一直在給潘先生做鐘點工的嘛。」

「哦。」趙一枚想起來了,的確是。她有一次曾經在潘明唯家見過。於是奇道:「你來我這裏幹什麼?」

「是潘先生讓我來的。」梁姨舉了舉手裏的袋子,裏面黑乎乎的似乎是一隻烏雞,「他讓我這個月每天來給你做飯。」

趙一枚怔了怔,心想他總算還有良心。不過她怎麼可能在家休一個月,只是請了一周的病假而已。

兩個小時后,趙一枚喝着烏雞湯,吃着熱騰騰的飯菜,感覺身體舒服了很多,心情也好了起來,和昨天真是天壤之別呀。

剛吃完飯,手機響了,趙一枚過去接,卻是秦揚的。秦揚問她情況如何,趙一枚說:「我好多了,有阿姨給我做飯呢。你忙你的,不用天天過來看我了。」

「你請了鐘點工?」秦揚問。

「呃……是他找來照顧我的。」趙一枚說。

秦揚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好,你多休息。我周末有空再來看你。」

掛了電話,趙一枚把手機放在床頭枕邊。只是一直到夜色已深,潘明唯也沒有打過來。

這個傢伙,一向都是甜言蜜語的,怎麼現在變得那麼死硬?真的在吃秦揚的醋?也好,這畢竟說明他心裏有她。她受了這麼多折磨,他可也不要太舒服呀。

趙一枚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久,還是睡不着。終於忍不住,拿起手機撥過去。

一直佔線。哼,還說二十四小時開機,倒是開着機,可是打不通!

「艾唯,我是塞琳娜。」電話那頭傳來溫柔悅耳的女聲,「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潘明唯說。

「公司的事嗎?我可以去跟爹地說,讓他幫你安排,儘快交接。」

「不是……是我還有一些私事要辦。」

「好吧。無論如何,你要抓緊時間。」

「情況很不好?」潘明唯問。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才說:「反正,你儘快回來吧。丹尼天天都在盼着你。」

潘明唯苦笑了一下:「好,我會儘快。」

整整一個周末,沒有潘明唯的消息。倒是梁姨很盡心儘力地煮飯,居然做的菜也都是她愛吃的,還洗了衣服,叮囑她不要碰涼水。

看來潘明唯什麼都交待好了,反而趙一枚覺得在梁姨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後來趙一枚忍不住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最後乾脆轉到了留言信箱。

他到底想怎麼樣?

趙一枚覺得自己快憋瘋了,決定周一潘明唯再不打電話來,就直接打公司電話找他。

想到這裏,趙一枚起身去關窗。還不到九點,管它三七二十一,睡一覺再說。睡著了,就可以什麼都不想。

拉開窗帘的瞬間,趙一枚似乎看到樓下樹影旁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心裏一跳。開了紗窗探出頭去再看,卻什麼也沒看到。

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所以眼花了。趙一枚輕嘆一聲,關上了窗。

清風拂面,夜涼如水。

潘明唯站在樹后,一動不動地抬頭看着六樓那個掛着淺紫色窗帘的熟悉窗口。

燈熄了。

潘明唯又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到外面的大路上。

的士仍在那裏等著。潘明唯上了車,說道:「去機場吧。」

的士在機場高速上平治著,路兩旁的反光燈一排排閃過,消失在暗夜裏。電台中正在播放一首張學友的抒情老歌:

你知道嗎,愛你並不容易,

還需要很多勇氣;

是天意吧,好多話說不出去,

就是怕你負擔不起。

你相信嗎,這一生遇見你,

是上輩子我欠你;

是天意吧,讓我愛上你,

才又讓你離我而去。

……

潘明唯下了車,拿了行李,回頭深深望了一眼無邊的夜色,轉身走進燈火通明的國際出發廳。

周一上午,趙一枚沒有等來潘明唯的電話,卻來了小劉的電話。

「枚,那個惠通的評估報告,能不能中午前發給我呀?」小劉的語氣帶着些歉意和無奈,「我知道你正病著呢,可是……唉,喬恩剛當上銷售總監,對這個案子很緊張,催得緊呀。」

趙一枚一愣,原來她幾天沒上班,公司的人事已經又變動了。看來潘明唯正忙着升任大中華區市場部副總裁的事呢,可工作上的事再忙,能忙到沒空給她打電話嗎?或是,他覺得已經用實際行動做出了讓步,就等著自己先開口低頭呢?

時隔大半年,喬恩終於坐上了銷售總監這個位子。只是,潘明唯為什麼不把他的親信馬可升上去呢?

趙一枚想着,覺得可以藉此向小劉打探一下潘明唯這些天的情況,於是說:「好的,我等會整理一下就發給你。」然後又故作隨意地問:「對了,艾唯怎麼會升喬恩,不升馬可呢?馬可是他的人呀。」

小劉在電話那頭顯然是一愣,然後才猶疑地說:「啊?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什麼?」趙一枚忽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緊張。

「艾唯已經走了呀。」小劉說。

「走了?什麼意思?他走去了哪裏?」趙一枚握著電話的手驟然收緊。

「他離開泰特中國公司了呀。你這些天……都沒上公司郵箱?」小劉問。

趙一枚撂下電話,幾乎是顫抖着手迅速打開電腦,連接網絡,登錄郵箱,目光急急地從一堆未讀郵件中找到相關的那一封,然後吸了一口氣,點開。

郵件的發信人是泰特中國公司執行總裁方繼森,抄送給公司所有人,時間是上周五。裏面是例行公事的一段話:「因個人原因,艾唯·潘自即日起離開泰特中國公司,不再擔任銷售部總監一職。」接下來是感謝他自任職以來,對泰特中國所做出的貢獻云云。

趙一枚怔怔地連看了兩遍,又突然回過神,撲到床邊抓起手機,迅速按下快捷撥號「1」字鍵,然後屏住了呼吸,把手機緊緊貼著耳朵。

機械的女聲反反覆復地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youdialednumberispoweroff...」

趙一枚獃獃地坐在床沿,只覺得心中一片混亂。走了?他走了?走去了哪裏?個人原因?什麼個人原因?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走了?再說,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大中華區市場部副總裁也不要了?

這時門開了,是梁姨過來準備做午飯了。幾天的相處下來,趙一枚覺得梁姨是個忠厚信得過的人,反正屋裏也沒什麼太值錢的東西,所以為了方便,把鑰匙給了她一把。

聽到梁姨的聲音,趙一枚的眼睛一亮,幾步出了卧室,奔到她面前急切地問:「梁姨,這幾天你在潘先生家打掃衛生,有沒有遇見過他?」

梁姨也有潘明唯公寓的鑰匙,不過只負責收拾東西、打掃衛生、洗衣服什麼的。既然潘明唯離開公司,這既天應該會在家吧?

「我沒有去那邊做了呀。」梁姨頗有些奇怪地說,「你不知道嗎?潘先生給我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交待我只上你這邊來,以後都不用再去他那兒了,連鑰匙也收回去了。」

趙一枚的一顆心又沉了下去。楞了一下,忽地想起什麼,衝到卧室,拿起平時用的手袋。

她有潘明唯公寓的鑰匙。自從潘明唯給了她,就一直和自己的鑰匙串在一起放在包里。

趙一枚幾乎是飛車去了潘明唯租住的公寓,三步並作兩步進了電梯。隨着電梯的徐徐上升,趙一枚的心也一點點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電梯門一開,趙一枚一眼就看見門口白底黑字的「招租」兩個字,下面還有業主的聯繫電話。

趙一枚呆立半晌,仍然不死心,掏出鑰匙,試着捅進去。

開不開。大概是業主見少了一把鑰匙,已經換了鎖。

他竟真的走了?趙一枚的心裏空蕩蕩的,一個聲音反覆在問:為什麼?怎麼會?

失魂落魄地下樓,上了路虎,把頭深深地埋進方向盤,良久,忽地抬起頭,不,她不會任由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

趙一枚拿出手機,撥打了秦揚的號碼。無人接聽,也許他正當值。於是發了一條短訊過去:「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查一下這兩天的出境記錄,或登機記錄,潘明唯,英文名是艾唯·潘,持美國護照。」

回到家,梁姨迎了上來,指了指客廳地上的一個紙箱說:「剛才你不在,快遞送了這個過來,我就幫你簽收了。」

箱子上封著「同城快遞」的膠帶,寄件人那一欄潦草地寫着一串難以辨認的英文,遞件時間是昨天晚上六點;收件人和地址那一欄是兩行歪歪斜斜的中文,還夾雜着繁體字。

趙一枚看到這字體,就已經大概猜到了裏面是什麼,但還是拆開了箱子。

裏面果然都是她的東西,她放在潘明唯公寓裏的衣服鞋襪、洗漱護、膚用品,和一些其它物品,甚至還有一雙拖鞋。那是她買的,本來是男女配對兩雙,現在,只回來了一雙。

趙一枚把衣服一件件抖出來,扔了一地。這套運動服,是潘明唯買給她的;還有這套睡衣,她帶了去,卻從來沒有穿過——他說,跟他睡一起,穿睡衣幹什麼?於是就一直掛在他的衣櫥里……

梁姨站在一旁看着,似乎也明白髮生了什麼,忍不住搖頭輕嘆,一臉的不忍。

箱子的最底下,有一張紙箋。趙一枚拿起來,上面熟悉的筆跡寫着一行英文:「枚,對不起。祝你幸福。」

原來他不是不辭而別,他對她還是有交待的。這就是他的交待,真是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嗎?可就這一句對不起,他都不敢當面跟她說,甚至不敢用中文寫出來。

祝她幸福?呵呵,是他去追尋自己的幸福了吧……

晚飯過後,梁姨走了沒多久,門鈴又響了。

趙一枚已不再期望什麼——是誰,都不可能是潘明唯。只是打開門的瞬間,見是秦揚,還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失望。

「你怎麼來了,幫我查了?打個電話告訴我就行了,還專門跑一趟。」趙一枚語氣如常,不帶任何情緒。

往廳里走了幾步,發現秦揚沒有跟過來,扭頭道:「怎麼不進來?」

秦揚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眸中滿是掩飾不住的心痛。

趙一枚停下,望着秦揚,忽地凄然一笑:「他走了?回美國了?」

秦揚點點頭:「昨天晚上的飛機。」

「昨天晚上……」趙一枚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垂下眼帘看着腳下的地板,忽然開始簌簌發抖。

「一一!」秦揚上前攬住她,只覺得她在懷裏抖得像篩糠一般,自己的心也被絞在了一起,低聲道,「你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趙一枚只是顫抖著,無聲地哽咽著,卻始終,沒有一滴眼淚。

第二天中午梁姨來做完飯後,趙一枚告訴她以後不需要再來了。

周三,趙一枚回到公司上班。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一切如舊。對她而言,短短的一周,卻好似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再回來,已物是人非。

處理玩手頭的一些緊要事情,趙一枚起身往總裁辦公室走去。他不肯給她一個解釋,那她就自己去問好了。整個泰特公司,只怕沒有誰比方繼森更清楚潘明唯突然的原因和去向了。

到了門口,趙一枚對總裁秘書說:「嗨,蘇珊,傑森有沒有空?我有事想見他。」方繼森向來都搞親民路線,喜歡大家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蘇珊看了一眼趙一枚,問:「有預約嗎?」

「沒有。麻煩你去跟他說,是關於艾唯的事。」趙一枚心想,豁出去了,也要問個水落石出。

蘇珊進去很快又出來,說:「你現在就進去吧。」

其實趙一枚還沒想好該如何開口,因為她不知道方繼森是否知道她和潘明唯的關係。但無論如何,先進去看看情況再說。

面對泰特全球副總裁、大中華區首席執行官兼總裁方繼森,趙一枚有一點點的局促,斟酌著不知該如何開口,方繼森已經向她笑了笑,「枚,是吧?」然後示意她在桌子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趙一枚見他的目光似乎是在等著自己說,只好道:「傑森,我冒昧地過來找您,是想問關於艾唯離職的事情……」

「我知道,艾唯突然離開泰特中國,大家都比較驚訝。」方繼森好像早就知道她要問什麼,波瀾不驚地道,「其實艾唯當初也只是答應了過來幫我一年,只不過事情順利,進程提前了,塞琳娜那邊又催着他回去,所以走得比較急。哦,塞琳娜是我女兒,在美國。」

趙一枚沒想到聽到了這樣一番話,一時消化不了,腦子裏在盤旋著:塞琳娜?方沁?一年?原來一早就計劃好了,只是她不在計劃內,懷孕更是意外……

方繼森見她愣愣的沒有說話,又是一笑:「你放心,艾唯做事一向不會沒交待。」說着打開右手邊的抽屜,拿出一張窄長的紙箋,推到她面前,「其實我已經等了你幾天了,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的。」

一張支票,上面一串零。趙一枚低頭仔細看,五十萬。

方繼森緩緩道:「艾唯臨走前特別交待,這是你在星科項目中,應得的一份。」

趙一枚抬頭看着方繼森,他的笑容一貫如常地親切溫暖,如春風拂面。以前怎麼沒發現,他和潘明唯笑起來的樣子,竟然有幾分相似。原來他們都是一類人,這溫文平和的笑容下,究竟是什麼?

這是她應得的一份?還是對她堂而皇之的補償?趙一枚拿着這張支票,幾乎想立刻站起來,把支票刷刷撕碎,一把丟過去,然後昂頭離去。

不過這不是演電視劇。趙一枚深吸了一口氣。對面坐着的是方繼森,不是潘明唯。跟誰過不去,也不要跟錢過不去,錢比男人可靠多了。符濤說得對,是她應得的,她為什麼不拿?

趙一枚臉色恢復平靜,微微一笑,收起支票,緩緩站起身道:「謝謝。也替我謝謝艾唯。」

翌日,趙一枚遞交了辭職信。

一個月後,趙一枚生日的前一天,就是她正式離開泰特的日子。

走到大樓門廳時,正好碰見從外面進來的馬可。

「嗨,枚,走了?」

「嗯,走了。」

「Goodluck.(祝你好運)」

「Thanks.(謝謝)。」

兩人打過了招呼,一個向外走,一個向里走。

趙一枚走出大門,一陣冷風撲面吹來。十一月中,秋天還來不及腐爛,冬天就已經這麼快來了。

「枚!」馬可突然在後面叫住她。

「什麼?」趙一枚轉身。

「有空嗎?」馬可看着她,「不如去旁邊的星巴克喝一杯?」

兩個人在星巴克面對面地坐着,捧上一杯熱熱的咖啡,趙一枚覺得暖和了許多。

她跟馬可並不熟,甚至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只是一直跟着大家叫他馬可,只知道他是潘明唯找來泰特的,曾經的,潘明唯的得力幹將。她不知到馬可找她是否有什麼事,只是心裏隱忍着,盡量不去想那個名字。

「怎麼樣,找到新公司了?」還是馬克先開了口。

「還沒呢。」趙一枚笑了笑,帶着些嘲諷,「反正我家底還行,暫時還不會坐吃山空。」呵呵,有那五十萬墊底呢。

馬可也笑了笑,然後似乎猶豫了一下,說:「既然你都走了,溫蒂的事,我還是跟你解釋一下吧。」

「有必要嗎?」趙一枚想不到他竟然提起了江小影。之前早就聽說江小影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新工作,只是她並沒有如約請趙一枚吃飯。趙一枚也並沒有太過失望,也許職場里,始終是沒有真正的朋友的。

「枚,你一直是做技術的,有些事你不懂。」馬克看着她,「我們是團隊作戰,有時,難免會有人要做出犧牲。」

又是這一套!趙一枚反感地道:「所以,就要把最弱小的拉去充當炮灰?」

「這不是哪一個人的決定,是整個團隊的決定。其實,當初的方案也是集體討論出來的,而且,也是經過上面認可的……」

上面?難道包括了執行總裁方繼森?

「我對你們銷售的這些事情不感興趣。」趙一枚打斷了馬可的話。

「我是想說,溫蒂在發那封郵件之前,是完全知情的。而且,也知道萬一出了事,會有什麼後果。」馬可說。

趙一枚微微冷笑:「她完全知情?你們是當我太傻呢,還是當她太傻?」

馬可見她一臉的不相信,又說:「凡事有利益,就會有風險,只是考慮怎樣操作,才能把風險降到最小。我知道溫蒂去找過你,其實,她只是想拿到更多……」

「是嗎?」趙一枚看着馬可,看來他真是潘明唯的親信,知道得還真不少啊。

「是。本來我們談好的,溫蒂主動辭職,一封推薦信,加十萬元。可是她獅子大開口,要五十萬。」馬可望着趙一枚,輕嘆一聲,話鋒一轉,「其實我也不知道艾唯當時為什麼突然就走了,不過,他對你,真的不錯。」

「是呀。」趙一枚的臉上全是譏諷的笑。五十萬,呵呵,江小影被當作炮灰踢出局,要五十萬是獅子大開口,而她什麼也沒做,甚至沒開口,就得到了五十萬,看來那個人,對她確實不錯呀。

「艾唯知道溫蒂找過你后,第二天就同意了溫蒂的要求,條件是她必須立刻走,而且以後不許再去打擾你。」

「這和我沒關係。」趙一枚淡淡地說。

馬可沉默了片刻,又說:「有一次,八月底的一個周末,我和艾唯在蘇城,他突然要半夜開三個小時的車趕回來,第二天凌晨又趕回去……那次,是因為你吧?」

八月底?趙一枚記起來,難道是她痛經那次?原來,他竟為了她,在路上來回奔波了六個多小時。

其實,他不是對她不錯,是對她很不錯。他,也的確是愛過她的吧?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愛着;只是,終究要離去,走回他自己的路。

然而現在,知道這一切又還有什麼意義?畢竟,那麼決絕地走了的人是他。

趙一枚的心一點一點抽痛起來。喝了一口咖啡,站起身道:「馬克,謝謝你的咖啡。」

「其實溫蒂也不是有意要騙你。有時候,人難免會為生活所迫……」馬可也起身,看着她,目光裏帶着真誠。

趙一枚不由奇怪,心道你究竟是為潘明唯做說客呢,還是為江小影做說客?淡淡的說了句:「我知道。」就轉身離去。

外面下着小雨。趙一枚沒有打傘,任由初冬冰冷的雨絲打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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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你一句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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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長地久不過一場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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