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可老天不知是不是有意與樊音對著干,給了她與念錦依綾姐妹比肩的容貌心性,卻沒有給她一個相當的身世,反而叫她流落在外,成了一個不被生父的家庭認可的私生女,靠著依附余家奉承討好老太太和余家的每一個主子過活,叫她如何能不心生怨懟?

要說念錦有哪裡強,不過是她會投胎,投生在了君氏的肚子里,不過就生得水靈些,嘴巴甜了點,知道會哄著老太太罷了,她能做的她都能做到,為什麼老天就這樣不公,偏生什麼好的都給了她,就連她從小就仰慕的大哥方晏南,竟然也給了她。

要知道一直以來對他關心體貼仰慕傾心的人,都是她樊音,念錦對他有什麼,就連見著了也不過是不冷不熱地問聲好而已,都是情面上的事情,絲毫沒有半點情義,可偏偏就因為她是余家的大小姐,就讓她這麼輕輕巧巧地許給了她的方大哥!

既然天底下的好事都叫她佔全了,為什麼連她唯一的一點嫁入大戶人家的希望也給掐滅?她今年十五了,最多拖過明年去,再不說親就遲了,現如今在余家住著,一應吃穿用度都是余家的開銷,份例同他們家的小姐一樣,可若要嫁人自然得回自己家去待嫁,她那個沒用的娘,只會拉著她哭,只怕家裡根本就湊不出一副像樣的嫁妝來給她,她在這裡吃好的用好的奢侈慣了,回去要怎麼生活?

樊音獨坐在妝台前,對著鏡子惡狠狠地揪著手裡的木梳,心裡恨得直發酸。頭先她娘來看她,也跟她說過這事,既然高枝攀不上,便叫她收收心,早日跟她回去。她外公留下的一個小小米糧鋪子現在給了她們,鋪子里有個年輕掌柜的,名喚陳倫,二十幾歲,人也能幹,她娘已經替她相中了,只等她回去就找街尾的王大娘給他們說合說合。

她聽了這些話氣得渾身直哆嗦,當場指著她娘的鼻子破口大罵:「你自己一輩子沒剛性,被那老妒婦欺負得烏龜似的跑回了娘家,累得我背上個沒爹沒家的壞名。這些都不說了,好不容易姨母疼我,接了我到這裡,眼看著能過過好日子,你又跑來嘰嘰歪歪,難道要我跟著你回去守著那個巴掌大的店賣米去?我這樣的身子,是能搬還是能抬呀?你自己沒用幫不上我,就不能指望這我點好么?」

她老娘被她氣得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來,只知道閉著眼睛抹眼淚,還是淑嫻在邊上勸解:「我說姐姐你也太看不開了,當初是你求我帶外甥女進來過活,也好給家裡省出點嚼用來,可如今看著這孩子能討老太太的喜歡,也很得大老爺的緣法,你怎麼就叫她回去呢?要說那個方家,我告訴你吧,只要一天沒成親,什麼話都還不好說,更何況我們樊音同那方大少爺本來就是有些情義的,他娘方大太太又對我們樊音喜歡得不得了,見一次誇一次呢。」

那盧氏聽了淑嫻的話,見女兒鐵了心的要留在余家,婚事也不許她插手,竟要自己做主,又有淑嫻幫襯著,心裡也實在沒了主意,想她當初被逼著進了樊家的門,大戶人家是怎樣的派頭她也是見過的,她們哪裡把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當個人啊?那方家富甲一方,家裡又有人在京里做官,門檻自然又比樊家高出個十倍都不止,余家小姐同他家是良配,可她這個女兒就……

思來想去橫豎說不過她們,只得自己憋著一肚子氣回了家,沒幾天就怏怏地病倒了,打發人到余家去告訴,樊音只當她是裝病想哄自己回去,根本就不理她,只從包袱里拿出了五兩銀子的體己交給來人,叫她好生保養身子,請大夫吃藥不要省錢云云,盧氏見女兒絕情至此,也便絕了再給她操心的念頭。

樊音這裡一肚子心思,安心想趁著還留在余家的時機將自己的終身大事給定下,偏生她娘又不濟事,只有一個姨母得靠,可她姨母自己也是個多災多難的,本以為憑著老爺的寵愛總能風風光光做個副太太,沒想到老爺看著看著都快四十的人了,竟然又娶了個十八歲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做大夫人。

那新夫人倒也罷了,看著就是個厲害的,要說她不想對付她姨母,她反倒不信了,只是這個渾身都寫著乖巧二字的大姑娘念錦,卻越來越叫她起疑心,趁著這次試出她來倒好,她要真有什麼鬼心思藏著掖著,她倒也要變變招數才是。

過去方大哥雖然人在京里,對她卻頗為關懷,她給他寫信,他也是必回的,她對他訴說一個人投奔在余家的苦處,他也總是寬慰她,可如今人回來了,卻不知怎麼反倒生分了,她借著不同的藉口去找過他幾次,竟一次也沒見著人,留了字條也沒有迴音,莫不是念錦那丫頭在這裡頭弄鬼,偷偷離間了她和她的方大哥?

不行,她沒有時間了,等過了今年,只怕她娘一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給她說門鬼親事,就算她娘不說,余家也不會再這麼熱情地留她了,親戚家住著是住著,可總不能耽誤了人家姑娘的前程不是。

越想越心驚肉跳,樊音的心就像是在一盆烈火上頭烤著,熬著,沒有人能體會到她的焦灼。

心煩意亂地準備梳妝,可一打開妝奩,她本來就掛著三層霜的臉不由更黑了,重重地把蓋子一甩揚起嗓子朝外頭喊了起來。

「柔雲,怎麼沒頭油了也不去領去?還有這盒子裡頭的胭脂,你來看看,只剩下這麼點渣了。」

柔雲在外頭聽見了忙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這位主子的個性只怕整個余家也就只有她一人清楚了,她看著溫柔隨和,對誰都笑嘻嘻的,可那都是出了倚蘭苑的事,只要一回了這裡,一沒了旁人,她比誰都會發狠,這也是為什麼她明明知道她一臉假面具,卻也不敢去揭開它,甚至不敢對別人倚蘭苑的隻字片語。

因為樊音太精明了,她藉口自己在客中,不用太多人手,將老太太賞給她的下人都回了,只留了一個沉默寡言的她,另外能進來伺候的就只有她帶進余家來的荳兒了。這樣一來不但在老太太面前討了好,顯示她多麼知趣懂事,又無形地給她施加了壓力,一旦外頭有個什麼風言風語,那不用問,自然都是她說的,以她的手段,能叫她好過么?

她不是余家的家生子,也不是賣了死契的,再有個三四年就能出去了,何必惹那些個麻煩,忍耐忍耐,安安生生地過完這幾年,回去和老子娘過太平日子去豈不好?

因此她對樊音暴躁的脾氣早就見怪不怪,她在外頭對余家的眾人做小伏低慣了,回來總要發泄發泄,動不動就砸東西摔臉子的也多了,還好她沒動手打過她,想必是怕打了她留下傷痕,出去被人見到不好解釋。

今日見她這樣,知道她一定又是心情不好了,本不欲說出實情叫她更加不痛快,但想想依她的性子,今天要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只怕也不肯叫她過門,只得硬著頭皮解釋。

「小姐,這實在不是奴婢的錯,梳頭的傢伙和胭脂奴婢前天就去公中的小帳房領了,還有換季的衣裳和這個月的月錢,誰知馮大娘卻說這趟沒有咱們的份例,大夫人親自過目對過的人名,這幾樣都沒有我們倚蘭苑的。」

柔雲的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她恨不得自己能縮小成一個小球一骨碌從門縫裡滾出去,就不用承受這瘋小姐發起怒來時的疾風驟雨了,誰知樊音卻出乎她意料的冷靜,只冷冷地應了聲知道了,便叫她出去。

晚上照例要去老太太那裡請安,陪著說說話湊個趣,荳兒進來伺候她更衣,誰知樊音看著她那進來的單衣搖了搖頭,叫她拿件去年做的夾的來。

荳兒不解道:「小姐這是怎麼說?如今都快四月了,哪裡還有穿夾襖的不成?不過說也奇怪,往年的春夏衣裳三頭上就是全備齊全的,今年倒晚了,這是去年給小姐做的,沒穿過幾次,也是很新的,小姐何不就穿它?」

誰知樊音冷哼了一聲:「蠢東西,你懂什麼?叫你拿夾的來你就拿夾的來。」

收拾妥帖后扶著荳兒的手出了門,到了老太太那裡,遠遠就聽見說笑逗樂的聲音,看見外頭候著的小丫鬟們湊成幾群在一處玩笑,便知道方家三位夫人和小姐少爺們都在,正好,且看熱鬧去。

幾乎沒咬碎滿嘴的牙,手裡的絹帕被她捏得就差沒破了個動,荳兒扶著她的手感覺到她家主子的身子顫得厲害,抬起頭看她,才見她臉上早已恢復了往常日日所見的那種怯弱之態。

「小姐,我們可是這就進去?」

「唔,走吧。」

一邁進門先是乖巧地給老太太和長輩們請了安,見依綾朝著她招手,便走到她身邊坐下,兩個人隨口說笑。

這裡早有丫鬟來奉了茶,她穩穩地托著茶盞,卻有意無意地擦了擦額角,坐在她對面的憫羅卻湊了上來。

「音姐姐這是怎麼了?這個天還穿夾的,怪道坐著都熱得出汗呢!」

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吸引了原本還在各自說笑的眾人,十幾道目光紛紛朝樊音身上掃了過來,樊音心下滿意地一笑,臉上卻尷尬地紅了紅。

「三姑娘莫取笑,我不熱,前些天才著了風寒,所以怕再著涼,難免捂著些。」

這話聽著在理,可又透著那麼點不靠譜的意思,哪裡有人因為怕著涼就在春天裡穿秋冬天的衣裳呢?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因此眾人雖然面上不說,心裡卻嘀咕開了。

老太太一面瞅著念錦伏在案上給她抄經,一面也不動聲色地朝著樊音的方向看了兩眼。

一時大夥都散了,老太太卻打了個呵欠懶洋洋道:「今日是乏了,你們都回去歇著吧,大夫人且站一站。」

杜嬌容自從方才樊音穿著那件紫紅色的緞面夾襖一進屋,又對著憫羅那一句欲蓋彌彰畏畏縮縮地比告狀還厲害的解說,她便心裡有了計較。這姑娘果然不是個省事的,她才減了她那裡的開銷,她問都不到賬房去問一聲,見了她也沒有流露絲毫不滿或不解的情緒,卻是直接捅到了了老太太面前,好叫她猝不及防呢。

老太太雖然叫她留下,卻並不馬上與她說話,只低頭撥著手中的佛珠子。念錦因這幾天要給老太太抄七七四十九遍金剛經,因此便跟著老太太睡,這裡老太太不叫她下去,她也不好走,明知道杜嬌容被留下來並不是好事,卻也不好輕舉妄動,只得握著筆繼續安靜地書寫,好像這個在她面前已經乾巴巴地站了小半個時辰的大夫人並不存在似的。

[www.bxwxbook.com]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玉堂春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玉堂春
上一章下一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