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皇后之路 下

「景嬪？」皇帝突地驚道：「幾日之前我聽聞宮內有嬪妃不小心跌落雲夢湖，好像就是這個景嬪！」

「正是她。皇上，她博寵都不擇手段了，若是再把她晾下去，出了人命也未可知。她要是出事了，你怎樣和秦家交代？」

皇帝咬着牙道：「這女子性子太厲害，一定很難纏。」

連跳湖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大周後宮的女子真是人才輩出，皇帝要應付起來也是辛苦的。

江心月點頭，有些憐憫地瞧著皇帝：「若皇上還想要給潤兒一個好師傅，就不要厭惡景嬪吧。」

皇帝凝眉思忖了片刻，才道：「秦家……倒是可以，至少忠君是不差的。景嬪的大伯學識太優秀，若不做咱們潤兒的師傅就可惜了。」說着他又點頭，道：「那就把景嬪也記上。」

如今皇帝要考慮的不僅僅是明德一朝的天下，還有將來潤兒的天下。他一邊思忖著，突然又道：「岳家！岳家最重要。江心月，昨日岳建充已經同意，他今後不僅會忠心與我，更會忠心與你和潤兒。我想着，應該為潤兒培養勢力了。」

江心月吃了一驚，道：「忠心與我？」

「怎麼不可以？」皇帝道：「江家和岳家本就有姻親，岳家最適合做你的力量。你可要好好地拉攏岳家，好好地拉攏淮陽公主，那是將來我們潤兒的基石。」

江心月靜默了很久，終於點頭同意。既然這個男人如此信任她，她又有什麼好拒絕的呢？況且岳家真的是要留給潤兒的。潤兒有淮陽公主這樣巾幗不讓鬚眉的長姊來輔佐，也是一大幸事。

皇帝執筆在賢妃的名字上又畫了一個圈，道：「過幾日要去賢妃宮裏坐坐。」

說完了一應妃妾，江心月將第一卷筆墨小心地收在皇帝的書案一角上，以便他日日翻看按照上面的人名來招幸；她又從袖子裏拿出第二卷，同樣在皇帝面前打開了，道：

「這些是有封位、誥命在身的夫人們。皇上，朝堂上的臣子我不熟悉，我要聽從你的意思。你來勾畫，看哪位夫人是要拉攏，哪些是不能見面的？」

皇后掌管內命婦、外命婦，內命婦即宮妃，外命婦即貴婦妻女。江心月自封后之後，朝見命婦自然少不了，那些從宮外至鳳昭宮覲見的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皇帝執着筆，輕緩地一一勾畫過去。放下筆墨時，他指著其中一個加重了的名字，細細地叮囑江心月道：「這一個是今年科舉狀元的嫡妻，那個年輕的後生我是看重的……」

江心月笑道：「是，我明日便下旨召見她。」

她突然覺得她與皇帝這個樣子，坐在一起議事，一起去完成那個明德盛世，這是多麼美好的場景。

他和她並不完美，但是這已經夠了。

***

之後皇帝不再專寵皇后一人，後宮重新平靜下來。皇后掌宮有道，六宮比昔日的三位皇后在位時都要安寧。江心月善識人心，善權謀，卻又寬厚不嚴苛，仁慈賢德不輸於孝貞懿皇后，手腕決斷不輸於上官合子，宮內眾人皆敬畏。

明德十三年是安穩而和樂的一年。皇帝勵精圖治，皇后賢德聰慧，天下大定，四海為安。北地荒蠻地區與中原通婚、通商貿，皇帝新任用北地有才德之人為官，北地這一塊土地，也漸漸地成為大周穩固的領土。

明德十四年時卻有些波瀾。依祖制，這一年是要選秀女了。

江心月與鄭昀睿兩個一同坐在鳳昭宮的床榻上，二人手裏捧著厚厚的一摞名冊，面色均是愁苦。

江心月拿了最上頭的那一張，伸手遞過去道：「皇上，您還是看看吧。選秀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咱們兩個要是毀了它，那些頑固的臣子定會不依不饒。」

「不依不饒啊……」皇帝嘆一聲，道：「身為天子，哪裏能得自由？」

江心月見他懶得看，只好自己打開了翻閱。皇帝愁苦，她做為皇后便要賢德不是？擺在頭一位的是西節度使之女，那是一位皮膚極白皙的女子，五官精緻而端莊，連江心月一眼看上去都被吸引地移不開雙目。江心月只覺心內漏跳一拍，「啪嗒」一聲合上了冊子，喃喃道：「這不行，這一個不可以入宮……」

皇帝被她的動作吸引了，他伸手想拿過那個冊子，然江心月卻一手將它擎地遠遠地道：「你不許看這個女子！」

皇帝好笑地道：「看看，我就知道你容不下。你何必這麼怕呢？她再美能比得上你么？」

江心月惱怒地道：「我容顏雖是上乘，但皇上別忘了，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而這位王小姐只有十六歲。」

皇帝捏着她的小鼻子道：「那麼該怎麼辦呢？除了王氏，這裏還有這麼多女子。過幾日就是殿選了。」

江心月咬着唇不說話。她知道選秀是個最大的問題，三年一選，不得耽擱。如今她還是二十一歲，那麼下一個三年呢？她要如何應對那些花朵一樣明艷的女子？

她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女人，即便與夫君再怎樣相愛，她始終容不得無數的女人在他們中間來來往往。

她惱怒地嘆息出聲，道：「後宮里的女子還不夠多嗎？選秀，選秀，一批又一批的女人，何時才會有盡頭？」

「江心月！」皇帝卻突然地叫了一聲。他兩手按住了江心月的肩膀，欣喜道：「別擔心，我想出辦法了！」

第二日，皇帝依舊勤勉，早早地便要起身上朝。近日大周境內並無事端，只有選秀是一樁大事，遂這一日的早朝上，幾位禮官、大學士紛紛奏報，為此事的置辦操勞。

皇帝一一聽完他們的話，坐在龍椅上輕咳一聲，卻是道：「你們對於今年的選秀，只有這麼些建議嗎？」

那位四品典儀的禮官有些緊張地道：「回皇上，一切都置辦妥當了。過了初選的秀女們共計三百一十五名，均安置在儲秀宮，欽天監擇了三月十五日殿選。皇上……難道臣等有什麼紕漏嗎？」

皇帝並不說話。此時一位御史卻從稍遠處站出來，大聲道：「關於今年的選秀，臣有本啟奏。」

皇帝點頭。那位御史正了正身子，頗有幾分正氣風骨地說道：「臣以為，大周後宮已有妃妾三十九位，後宮充裕，根本不需要再選秀。連年選秀勞民傷財，助長皇室奢侈盛氣，且不利於皇上的賢名。」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一位大學士立即出列，道：「劉大人難道要改祖宗規矩嗎？皇上正當壯年，如何能廢止選秀？」

劉御史不甘示弱地道：「後宮的女子數量太多，皇上已經有了沉迷女色的名聲。謝大人，您難道不為皇上的賢名考慮嗎？」

當下殿內更加躁動。這劉大人說得真是有理，明德帝在數十年前就有好色的名頭，那些年的選秀里，他納妃的數量較之先帝多了數倍，且他也從宮女之中甚至民間挑了不少嫵媚的女子充盈後宮。多數人以為明德帝是真的好色，只是他們不知，納妃眾多是因為他要拉攏的臣子眾多，隨意將民間女子帶進宮就是為了形成他好色的名頭，以此來麻痹他的敵人們。

甚至這好色之名傳遍天下，傳到了幾年前未被征服的北域那裏，於是北域可汗以明月公主和親，投其所好。

謝大學士並不氣餒，繼續以祖宗規矩據理力爭。二人爭了半日，上首的皇帝卻突然抬手，道：「都不要吵了。朕已有決策。」

臣子們均安靜下來，等待皇帝的話。皇帝緩慢而平穩地道：「兩位愛卿所言均是正確的。然而朕這兒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他瞥一眼底下的臣子，又道：

「從今往後，選秀改為禮聘。每隔三年，由禮官至氏族之中選出貴女，以彩禮聘入後宮。禮聘選妃的貴女身份較高，數量也很少，只從合適的氏族中挑選合適的女子，參與選聘的人只有那麼幾家，並不網羅四海、興師動眾。」

合適的氏族中挑選合適的女子？

臣子們面面相覷，靜候半晌，突地不知誰跪地贊了一句「皇上英明」，繼而所有的臣子們紛紛跪地，一片讚歎符合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