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恰好
徐其韋踢一踢汽車的輪子,心裏罵句髒話,這鬼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周圍都是樹木,它怎麼能就在這拋錨?說好的名家品質呢?
都是廣告,什麼越野車之王,說拋錨就拋錨,連句話都不給。
眼下天色將晚,這就是條小路,將將足夠兩輛車并行而過。本想着等等看,有沒有什麼車可以載自己一程,過了快一個小時,別說車,連條過路的狗都沒有。
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衝動,自己駕車來旅行?
是了,都是跟那幾個兄弟賭氣。這幾個人,結婚的結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如今大部分都是肚子圓滾,哪裏還有年輕時候敢冒險的精神。
婚姻就是毒藥,女人是麻煩,小孩是魔鬼。
徐其韋再次確認自己的觀點,打死他,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他要做一個風流的鑽石王,只戀愛不結婚,一輩子瀟灑到老。
所以,已經四十五歲的他,依舊穿着年輕,打扮帥氣。每日堅持鍛煉,保持身材。同齡人都胖的被老婆嫌棄了,他依然是風度翩翩的徐公子。
可是,眼下徐公子有難,哪個能來救援一下。
這鬼地方,沒個人就算了,電話信號都沒有。第一百零一次嘆氣,徐其韋看看越來越黑的天,想着自己不會這麼倒霉,要在荒野露宿吧?
正當他一籌莫展,不遠處緩緩走來一個人影。待那女子慢慢靠近,徐其韋頓覺腦子開了花,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念過的一首詩。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行着
寒漠、凄清
又惆悵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徐其韋想,這世間,真有丁香一般惆悵的姑娘。
文書語撐著油紙傘慢慢往回走,剛從鎮上來,本來是去接訂好房間的客戶的,結果泥石流突襲,路被阻斷,遊客不得不取消了預約。
想着飛走的毛爺爺飛走,文書語溫柔的掛掉電話,然後在心裏罵娘。她氣呼呼往回走,半路上,看到一個傻子對着車子猛踢。文書語在心中幸災樂禍,倒霉鬼,活該。
想着有人比自己哈倒霉,她頓時心情好了不少。放緩了步子,慢慢往前走去。
越走近,文書語的眼神越亮。這身行頭加這車,至少百萬啊!
她溫柔一笑「你好,遇到麻煩了?」
徐其韋恍然回神,這聲音真是柔情似水,堪比江南的女子,濃香軟語。他擺出帥氣的笑容「你好,請問這附近有沒有拖車,我的車子拋錨了。」
文書語微微一笑「沒有,前面塌方了,就算有車也進不來,搶修隊說,至少要修三天呢!」
徐其韋聞言,頓時苦惱,這怎麼辦?他看一眼文書語,想着怎麼開口,讓對方收留自己一晚,也不知她方不方便。看她的樣子,大概三十多歲,這個年紀的女人,在這小鎮,恐怕早就結婚生子了。
徐其韋收起自己的綺念,猶豫着如何開口才不算唐突。
文書語卻笑道「我在前面開了一家客棧,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不如去那裏留宿一晚。」
徐其韋一聽,簡直樂壞。「太好了....」他怕唐突佳人,小心道「我是說太感謝了,有客棧住,再好不過。」還以為要留宿戶外,看來能住客棧,果然天無絕人之路。
文書語微笑點頭,心裏滿是歡喜,肥羊上門了。
她對徐其韋點點頭,領頭走在前面。見徐其韋愣在原地沒跟上去,回身笑道「不走嗎?」
徐其韋傻笑一下,就像個毛頭小子,立馬跟着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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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虎,出來吃飯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吼叫在客棧傳開,卓平陽揭開頭上的被子,無奈起床。平陽虎?這是給他起的外號!
卓平陽從來沒有這麼痛恨自己的老爸,當年是腦子抽了什麼瘋,居然給他起這麼個名字。昨日得知自己的名字叫卓平陽以後,那該死的胖妞就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卓平陽,虎落平陽被犬欺,你這名字,也忒應景了些。以後就叫你平陽虎吧,是不是啊,哮天犬?」
那隻蠢狗,居然吐着它的舌頭,汪汪叫了兩聲。看着它抖動的皮,還有尖利的牙齒,卓平陽單手撐住頭,不敢反駁。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朱遇見卓平陽還沒出來,又扯著嗓子喊了兩聲。「平陽虎,平陽虎!!!」
「喊誰呢?!」一道女聲傳來,朱遇看向門口,見是文書語,她立時就準備扯著嗓子說話,卻見文書語對着她使了個眼色。
朱遇往她身後一看,見到一個梳着大背頭,身穿牛仔褲,一身登山裝的帥氣大叔。她立馬會意,甜甜笑道「歡迎光臨百味草屋!客人是要住店嗎?」
徐其韋愣愣點頭,恍然沒聽到她剛才的狼嚎一般。
「他要在這住宿一晚,你帶他去登記一下。」文書語笑笑,為徐其韋讓開道路。
朱遇接收到文書語暗示的眼神,笑的十分端莊禮貌「客人這邊走,我帶您去登記。」
徐其韋對文書語笑笑,背着背包跟朱遇去登記。等朱遇登記好,收了錢,才帶他進去一間客房。
很意外,這樣的小地方會有這樣格調的民宿。
簡單的原木傢具,配上手工編製的裝飾,屋橘黃的燈光掛在屋頂,顯出獨特的柔軟感。這是豪華總統房,至少朱遇的原話如此。
屋子乾淨整潔,房間裏帶着陽台,他推開落地窗,窗外能看見煙雨環繞的青山,空氣清新甜美,真是個好地方。
難怪收他四百元一晚,很划算。
放下東西,他覺得挺累,想着那小姑娘說,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便放好行囊,準備先去吃飯,回來再洗澡。
朱遇數着到手的兩千元,感覺樂不可支。失去的又會回來,這是多幸福的事。
文書語靠近,小聲道「收了他多少錢?」
朱遇伸出兩個手指頭,文書語一愣「200?」
朱遇搖搖頭,得意道「2000」
文書語倒吸一口氣「你瘋了,一晚收2000?」她是讓她多收點錢,沒想過要這麼多啊。她以為最多叄佰。
朱遇搖頭,晃晃食指道「400元一晚,他給了2000,,說要住四晚,多出的兩百是押金。」
文書語感嘆「土豪啊!」
這個小地方,民宿最貴200元一晚,更何況淡季,基本降到150了。今日要接待的那群遊客,人均100,那還是她跟導遊說了很久才忍痛給的價格。
「多住幾天就好了,這樣我的荷包就又能鼓起來了。」朱遇笑的像只偷到東西的老鼠。
文書語輕笑「知足吧,薇安叫吃飯了,你去叫人。」
這四百元一天的住宿,自然是包食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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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卓平陽磨磨唧唧起床,準備去幹活。
他再次哀嘆,真是....一咬牙,媽的,再不想說那句話。自從自己簽了欠條,就跟簽了賣身契一樣,那個死胖妞,竟然不顧他是個病人,強迫他幹活。
朱遇的原話是「你只要一天沒有把錢還來,你就要在這裏以身抵債,直到還完4萬元債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自己這情形,絕不能被家裏那老頭知道,不然還不定怎麼嘲笑折騰自己,他可是萬難才跑出來躲清凈的。
「那這干一天活,抵多少工錢?」卓平陽好奇問道。
朱遇站在台階上上下打量他一番「看在你是病人的情況下,50吧。」
什麼?才50?說出去不笑掉別人的牙齒!
他卓平陽是誰,買雙鞋都上萬的人,給別人打工,一天才賺50元?這四萬元到何時才能還完?差不多兩年好吧!!
有這麼磋磨人的嗎?!
卓平陽憤怒而起,就要跟她理論,無論如何,要爭取到100元一天。豈料,這死胖丫,居然拿出手機,笑的十分陰險。
「你這身材真不錯,你說,要是我發上網的話.....」
「別別別,我干還不成!」虎落....啊呸!算他倒霉,認命就認命,等他傷一好,立馬找人把錢弄來。娘的,要不是他車子翻了,錢跟手機都被偷了,他能淪落到此?
還想着報警來着,可一想到自己這慘狀會被家裏人知道,他又慫了。
忍,一定要忍。
卓平陽一邊摘著青菜,一邊告訴自己。
朱遇抬手就是一下,卓平陽惱怒「你幹嘛打我!」他摸著疼痛的後腦勺,覺得這女人怎麼這麼不可理喻。
朱遇指着地上的白菜「有你這麼糟蹋糧食的嗎?你這是摘菜還是拔草!」
卓平陽低頭,這才發現上好的白菜被自己扯的稀巴爛。他不好意思,又覺得丟臉,於是倔強道「我又沒摘過菜,我哪裏知道怎麼弄,這不能怪我。」
朱遇嗤笑一聲「沒關係,從你工資里扣!」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本子,寫上一筆。卓平陽湊過去一眼,立時傻眼。
「一坨白菜要10塊錢,你想錢想瘋了吧。」這他媽的是他五分之一的工錢啊!
朱遇抬眼冷笑「因為你的失誤,今日的早飯會被耽誤。耽誤了早飯客人的心情會不好,心情不好可能導致退房,退房就損失不止這一點錢了,所以!!」朱遇走上前幾步,叉腰怒斥道「我扣你10元都算輕的!」
卓平陽指着她嚷道「你別想騙我,這客棧我早轉遍了,根本沒有其他客人!」死胖妞,想坑他,沒門。
恰時,一道男聲傳來「我想,我就是那個客人!」
卓平陽回頭,看到一個登山裝男子站在自己眼前,立時愣住。這人什麼時候來的,自己怎麼沒發覺,而且,他看上去有點眼熟。
「徐大叔,起來啦,早飯已經做好了,可以去餐廳是飯咯!」朱遇看到客人,立時准變了態度,笑呵呵諂媚道。
卓平陽見她這笑容,覺得十分刺眼。他酸楚道,女人果然都是見錢眼開的!剛剛還一副霸王花的氣勢,一見到客人就變成田萌萌的小兔子了。
矯情!不要臉!無恥!
眼看着徐韋其去吃飯,卓平陽也整理一下衣袖準備跟上。朱遇伸手攔住他「你幹嘛?」
「吃飯啊!」卓平陽理所當然道。
朱遇冷笑「活幹完了?」
卓平陽搖搖頭。
「把地掃完才准吃飯!」伸手給一把掃帚,朱遇轉身離開。卓平陽立在原地,聞着餐廳傳來的香氣,摸一摸癟癟的肚子,再次告訴自己,忍!
徐其韋先唱了一口湯,覺得這味道真是鮮美。他只在頂級法餐廳嘗過這樣的鮮!又喝了一口湯,徐其韋拿起筷子吃一口麵條,如入口的勁道,嫩滑,簡直刷新他的認知。這是怎麼做的?忍不住,徐其韋迅速吃完了這碗三鮮面。
等把湯都喝完了,他才發現自己吃了一大碗。平日注重身材,他不會這麼放縱自己。
文書語走進來,見他如此,淺笑道「怎麼樣?徐先生,食物還合口味嗎?」
徐其韋放下筷子,忍不住打個嗝,歉意笑笑「想不到你這店裏還有這麼好的手藝,這簡直堪比米其林大廚的手藝了。不僅味道好,還...」
「還怎麼樣?」
徐其韋愣住,想了想道「怎麼說呢,我以前吃飯,只是品嘗味道,但是這碗面,讓我有一種....特別溫暖的感覺。」是的,就是很溫暖。冰冷的胃彷彿被人放入溫水,輕輕暖和起來。他不覺間,感覺整個人都很舒坦。
文書語心裏得意,那還用說,她們家的薇安可不是一般手藝。面上卻笑的清淺「您滿意就好,如果不合胃口,我讓薇安給你再做。」
「多謝,那.....」不等他繼續說,一聲慘叫傳來。文書語聞言,臉色一變,迅速趕往聲音傳來的方向。
徐其韋跟隨而去。
等幾人到達客棧門口,卻見鄧薇安跌坐在地,嚇的發抖。朱遇迅速跑過去一看,牆角的垃圾堆里躺着一個人,一動不動。
這是個男人!
朱遇立馬抱緊鄧薇安,不斷安撫她「別怕別怕,沒事的,有我在呢!別怕別怕!」
鄧薇安靠在朱遇的懷裏,瑟瑟發抖一句話都不敢說。
文書語見狀,走上前去,正要撥開垃圾袋,卻被徐其韋攔下。文書語詫異扭頭看他,他肅穆道「這種事,男人來。」
也不顧文書語古怪的眼神,湊過去,扒開那人身上的垃圾袋。幾人這才看清全貌,這是個老人家。見他一動不動,幾人都有擔憂,不會死在這裏了吧。
徐其韋微微皺眉,伸出一隻手探過去。一摸到他的鼻子,頓時鬆了一口氣。他站起來,回身道「沒事還活着!」
文書語想了想,果斷道「麻煩搭把手,我們把他抬進去。」
卓平陽卻反對道「你們不怕遇上碰瓷的啊?」
這一說,既然都看向他。他十分坦然「我說的不對嗎?現在這種世道,最多的就是這些碰瓷的老人了。」
他的話也沒錯,這年頭,碰瓷的是不少,世人每每看到那些老人家胡作非為的新聞都不得不感慨,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便老了。
徐其韋站在原地,等著文書語的決定,顯然,她才是這家客棧的主事人。
文書語想了想,拿出手機,對着老人錄了一段視頻,這才開口道「好了,證據在這兒呢,他碰不了我們。搭把手,把人抬進去。」
徐其韋愣住,神色複雜看了看文書語,這才上前幫忙抬人。
幾人合力,終於將老人抬上床。
文書語摸摸那人的脈搏,給莫醫生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朱遇抱着鄧薇安坐在廚房裏,小聲安慰着她,過了好久,才見她平息下來。
卓平陽盯着徐其韋看了又看,開口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徐其韋聞言,轉過頭,打量一下眼前這個頭髮蓬亂,脖子上打着石膏的男子道「小兄弟,我不好那一口。」
卓平陽無語,得,這是把他當同性戀了。
「我也不好這一口,我就是覺得你有點眼熟,你說你叫什麼來着?」
徐其韋看着遠處進進出出的文書語,頭也不回道「徐其韋。」
卓平陽哦一聲,起身離開,邊走邊念著名字,忽然腦袋一亮,神色突變,卧槽,怎麼是他!!!
卓平陽神色匆匆跑到廚房,一腳還沒踏進去,就被朱遇喝止住。「沒看到門上的字嗎?廚房重地,男人免進!」
卓平陽險險收回一條腿,站在門口,焦急道「你手機借我!」
「幹嘛?」朱遇沒好氣道。
「我...我打電話找朋友要錢啊!」這地方,因為山體塌方,連電話線都壞了。要不是這樣,店裏的公用電話怎麼不能用。
聽到錢字,朱遇神情好看稍許,她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遞給卓平陽。一邊給還一邊說「不要妄想刪掉照片,我已經在網盤備份,你刪了也沒用。」
卓平陽白她一眼,按了個數字躲到一邊,焦急等著那頭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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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成海正在相親。
他看了一眼手錶,對遲到的女人心裏打了叉。不守時,不好。他是個刻板的人,所有時間規劃的十分整齊,每天每小時做什麼,都算計好了。
這個女人已經遲到50分鐘,他計劃的時間是一個小時,再次看看手錶。徐成海決定時間一到,就離開這裏!
他的父母是商業聯姻,他是按照計劃生下的孩子。作為繼承人,他的每一步,都按照計劃走。這讓他從小養成了習慣,什麼事情都要安排在計劃里。
包括選定的結婚對象。
這個女人他根據家世背景,學歷容貌,等等各方面綜合計算后,認為她是最合適的。
如果計劃沒有錯誤,她會是自己的結婚對象。可眼下看來,計劃出了問題。
她居然,遲到了。
徐成海微微皺眉,面無表情再看一次手錶,還剩5分鐘。
電話鈴聲忽然想起,是個陌生號碼,他本想掛斷,但是,這是他的私人號碼,知道的沒幾個。徐成海想了想,接通電話。
卓平陽一聽到對方的聲音立時緊張罵人「卧槽,你怎麼才接電話。」
徐成海愣了一下,半響才道「你是哪位!」
卓平陽嚷道「我卓平陽,你怎麼才接電話,出大事了。」
徐成海恍然「你換號碼了?」這不是他的電話,幸好自己接了。
「這不是重點,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裏嗎?」卓平陽瞄一眼徐其韋的方向「我在洞江古鎮!」
徐成海淡淡道「你這麼早就去了,不是說好過兩天一起去。」
「我靠,幸好我早到了,你知道我看到誰了嗎?」卓平陽緊張不已。
「誰?」徐成海又看了一次手錶,很好,那女人還是沒到。
「你小叔叔,徐其韋!!」卓平陽十分確定道。
徐成海立時站起來「你確定是他?」
「還用說,你倆的鼻子長的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家族傳承。我靠,我看我得出手,趕緊把他趕走。」卓平陽又打量一下那邊,發現莫醫生匆匆趕來,進了屋子。
徐成海結賬完道「你別亂來,我馬上到!」
「不用吧!」卓平陽覺得沒那個必要,一個中年大叔而已,他還應付得了。
徐成海冷笑一聲「他是千年老狐狸,你那點道行,還不夠他塞牙的。聽我的,別亂動,要是他認出你來,事情就麻煩了。」
說罷,徐成海掛了電話,立時給秘書打電話讓她訂機票。
說話間,電梯來了,門內走出一個艷麗妖嬈的女子。正是徐成海的相親對象!
女子開心打招呼,以為他是專門來迎接自己的,正得意,想着自己能拿下徐氏集團的大公子,還不羨慕死一幫閨蜜。
沒曾想,徐成海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進了電梯,走人了。
女子立在原地,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