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權謀

第103章 權謀

李仁懷淡淡一笑:「思過侯若是對槿兒情深不渝,說不得便會將槿兒在靈堂停放過三五天,再不濟也要買副上好的棺槨下葬。幸虧只是用錦被裹了草草掩埋,否則哪有我施救的機會?」

劉晟睿聽他左一句「還好」、右一句「幸虧」,話語里滿是譏諷之意,雖然聽來句句刺心,但事到如今卻也無可奈何,只想解開心中疑團:「木姑娘那時究竟得了什麼病?」

李仁懷卻不回答,輕輕扶著木槿,瞟了他一眼道:「我夫妻二人遠道而來看望候爺,卻被涼在風裡站了半晌,莫非這便是候爺的待客之道么?」

劉晟睿冷哼一聲,轉身向一處房舍走去,那房舍與一般農戶的房屋相差無幾,是一座一進的四合院。李仁懷唇角微翹,扶著木槿施施然跟在後面。

經過一處竹籬笆圍欄,裡面有七八隻雞正刨土覓食,劉晟睿將竹籃中的雜草倒在圍欄里,雞群便圍過來啄食。他順手將竹籃掛在籬笆上,又在井裡汲了水來將手洗凈,方帶著李木二人繼續前行。

木槿見他動作極是嫻熟自然,哪裡還當年身為王爺之時養尊處優、睥睨天下的影子,不由暗嘆此人毅力之強,身遭遇巨變,竟然不曾頹廢,在這一方小天地中過得怡然自得。

少傾,三人來到房前,見宅門正中掛著一個木製匾額,上面寫著斗大的「怡養居」三字,字體圓潤,應出自劉晟睿之手。

劉晟睿走進院子,提高了聲音喚道:「夫人,有客到了,上茶!」一邊來到客堂,在主位上坐了。

李仁懷攜木槿在下首坐了,木槿抬眼四處打量,見正牆上掛著一幅字,上面寫著「十年一覺京華夢,如今且付笑談中」字跡與宅門匾額上的相同,也是劉晟睿手筆。房中陳設極是簡潔,桌椅均是尋常的榆木所制,並無多餘的擺設。

過不多時,一個女子奉上茶來,她雖然布衣荊釵,卻也難掩阿娜秀麗姿容。她將粗陶茶盞分放在三人桌前,退到劉晟睿身傍。

劉晟檢指著李仁懷向那女子道:「此人是當今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見皇上可免跪拜的逍遙侯李侯爺,這位是……」他指向木槿,神色一暗,略微一頓方道,「這位是李候爺的夫人。」

復又向李木二人道:「此乃拙荊。」劉夫人向二人點頭示意,臉上雖然掛著淺淺笑意,那笑容中卻隱有愁苦之意,讓人見之心酸。

李仁懷喝了一口茶,入口極是苦澀,放下杯子道:「記得當日有兩位夫人隨行,如今怎麼只見到一位?」

劉晟睿面上湧現出淡淡的悲涼之意:「我那結髮妻子經不得連翻打擊,離京之時便已病入膏肓,還未到江開,便丟下我獨自去了。」說罷仰天長嘆一聲。

李仁懷沉聲道:「這到與前朝廢太子如出一轍。」

劉晟睿神思似乎飄到很遠,半晌方回過神來,搖頭苦笑道:「當真是報應不爽!只是沒想到這報應卻是應在我妻子身上,實是不該!」

李仁懷看了看木槿,輕笑一聲道:「一個女人而已,對思過侯來說不值一哂,候爺當下務必保重身體,他日東山再起,這女人嘛,要多少有多少!」他這話說得刻薄,木槿聽了不由微微皺了眉頭,淡淡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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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晟睿聞之卻似無動於衷,只輕輕嘆道:「敗軍之將何以言勇?我在奪嫡之時,便知此舉不成功便成仁,一敗塗地之餘還能留得性命在此享受田園之樂,實在是要謝謝當今聖上寬厚仁德。」

李仁懷見他言語中極是淡泊,似乎確沒有了雄心壯志,且此間處處都流露出歸隱田園、悠然自在之意,兀自覺得不放心,以手輕輕敲著桌面道:「思過侯此言差矣,候爺年富力強,若在此閑居一世,未免埋沒了才華,實是可惜。莫若我適時向皇上進言,讓候爺回京也好、留任地方也罷,好歹有個施為之處,為君盡忠、為國效力。」

劉晟睿見李仁懷轉了話風,不由心下一凜,暗自冷笑道「來了!」

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逍遙侯此言差已,我如今在此間逍遙自在得很,何必再去自找苦吃,過那些憂國憂民的生活?況且今上英明睿智,我朝不乏學富五車之輩,我這點微末之才,又何必去湊那熱鬧?」說著嘴角微翹,掛起一絲嘲諷之意,「李侯爺此舉,安知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李仁懷站起身來,雙手負於身後,仰天長嘆一聲,回眸定定看向劉晟睿:「侯爺此言差矣,在我眼中,候爺實有驚天緯地之材,在此蹉跎甚是可惜,若有機會能為大蒼出一份力,一來造福蒼生、二來也不枉大好男兒在世間走一遭!我想侯爺若能一心效忠聖上,聖上也必願意委以重任。」他說得極慷慨激昂,劉晟睿聽了竟略有動容,面頰上肌肉微微一跳。

李仁懷看在眼中,淡淡一笑,回到位置坐下,言語間極是誠懇:「侯爺的致命之處便是多疑。想當初你身為南部賑災欽差,我因槿兒之事,雖然心中恨你至極,卻不忍這一方生靈遭受荼毒,還是把防預瘟疫的古方托賀志成轉呈與你,可你卻並未採用,導至南部瘟疫橫行,近十萬無辜百姓為之喪命。事後我百思不得其解,侯爺何以如此託大,竟然視我那藥方為無物?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便是侯爺疑心我藉機報復!想著那許多百姓因王爺猜忌而喪生,實是令人扼腕!」

他目光爍爍看向劉晟睿,眼中有著深切的哀痛和惋惜:「若侯爺當初信我,南部百姓何至遭遇此大難?候爺又怎會落得如斯境地?若侯爺信我,只怕如今天下情勢,又得另當別論!」

劉晟睿聽他侃侃而談,開始還面色沉鬱、若有所思,到後來神色中隱隱有悲愴之色,待他說完,面上已恢復了常態,端起茶來吹了吹茶沫子,慢慢喝了一口,微笑著反問道:「莫非逍遙侯以為,當初父皇命我賑災,為的是讓我建功立業,博取民心?」

李仁懷微一點頭道:「難道不是么!」

劉晟睿像是聽到天下最可笑的事情,驀地捶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眼角都滲出淚來。李仁懷與木槿對視一眼,微感茫然,蹙著眉不解的看著他,劉夫人也覺有異,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劉晟睿卻絲毫未覺,片刻後方收了笑聲,看著門外明麗的陽光,自言自語道:「我當時也如你這般天真,以為是父皇給我機會,躊躇滿志的來到南部,只想大展身手,儘快解決災民的生計、恢復生產,不負父皇重託。我是託大辦砸了差事,對不起南部這萬千百姓,究其原因也確怪我疑心病重,不相信你會幫我,落到如今這個下場實屬活該!」他回眸看了李仁懷一眼,卻又似在看他身後空空的牆壁,「其實,我便是干好了差事,回到京城,還是會有同樣的結果。」

李仁懷不以為意,笑道:「思過侯怎會作此猜測?」

劉晟睿聲音如空谷里低沉的迴音,空洞而飄渺:「我被押解回京之前,命人暗向京中親信傳達命令,聯合眾臣聯名上書保我,誰知那些原本誓死效忠於我的大臣們,卻唯唯諾諾再三推遲。只有幾個願意行事的,也因人微言輕,達不到效果。回京后我立即被關押刑部,斷了與外界的聯繫,我找人向外傳遞消息,才發現安插在刑部里的官員不知何時調離了,令我無計可施。」

李仁懷根本不知道這些內幕,此時聽來也覺詫異,只靜靜聽他說。

劉晟睿突然低笑一聲,那笑聲只在喉間徘徊:「逍遙侯應該明白了吧?」他雖是問話,卻不待李仁懷回答,接著又道,「我那時方才知道,父皇心目中的儲君從來就不是我!我是身份低微的嬪妾所生,娘家無半點倚仗,幼年時父皇便正眼也不瞧我一下,我在宮中受盡冷落。那時我便下定決心,一定想要做出一番成就,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於是我韜光養晦,暗自用功學習治國之才,到得長大后,父皇終於發現還有我這樣一個兒子,給了我王爺頭銜,令我參與朝政,我一心想要穩固自己在朝中地位,便抓住一切機會在朝中培植勢力。」

「我以為做得滴水不漏,誰知一切盡在他們掌握之中。父皇借南部洪災之機,令我遠走,趁我離京之際將我安置在要害部門的官員悉數調換,為他上位掃清障礙。」他苦笑看著李仁懷,「李侯爺現在清楚了吧,我即便不出差錯,也頂多做個閑散王爺,比現今好不到哪兒去!」

李仁懷聽他說得苦澀,心中隱隱升起一絲憐憫之情,不由皺起眉頭問道:「你帶人逼宮,才引得先皇震怒,將自己陷於不復之地,此番言論無非是推卸責任,聊以自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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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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