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這年秋天,書眉踩著遍地的落英回來了。

這次不是回縣上檢查工作,既沒有人陪同,也沒有人迎接,她是戴了一頂帽子回來的。這頂帽子很沉重,像山一樣,也很恐怖,人人看見這個帽子,都會瘟疫一樣地躲開。一個解放前就參加地下黨革命鬥爭的老革命,這時候卻戴上了這樣一頂帽子:反革命。這時候她才體會了老仲被定為「右派分子」的心情,也懂得了老仲拼了命也要與她離婚的良苦用心。「右派」老仲擔心影響她的政治前途,以死相逼和她離了婚。如今,沒有了「右派」丈夫,她還是被打倒了,因為她不僅有一個台灣女兒,還有一個國民黨特務的女婿,她甚至暗地裡還和台灣方面有通信來往。

當她在階級隊伍清理運動中被審查的時候,她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坦白了解放前夕女兒雨晴被特務脅持去了台灣的事實。他們還看了雨晴寄來的信。鐵板釘釘,毫無置疑,很快她就被免去了職務,開除了黨籍,戴上了一頂沉甸甸的大帽子。自從收到雨晴的那一封信,書眉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她沒有去想辦法避禍趨利,或許在她內心的潛意識裡,她就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有人說,女人是為情而生的。她從前不相信,很久以來,她覺得自己內心時刻充盈著一種革命的激情和對理想信念的堅定,她不是為情而是為使命而生的。但是自從剛解放那一次去雙廟見他,她就意識到她是一個女人,她同樣不能擺脫作為一個女人的情感困擾。當她有了雨晴的消息之後,她和他,和他們的孩子團聚的念頭就再也無法遏制地像大浪一樣地襲擊她。然而彼此的身份卻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也像一條牢固的繩索,讓兩個守望了四十多年的愛人無法團聚。也許她的內心最深處一直暗藏著這樣一個隱秘的念頭,那就是做一個和林中秋一樣的人。

「回來了,我回來了,碎娃……」書眉一路走著一路在心裡低喚。她想起了第一次返鄉,那時候她拖著雨晴,跟著紅軍的部隊,回到了家鄉。一場大地震讓山清水秀的故園滿目瘡痍,面目全非。回到了家鄉,卻只能足不出戶,深入簡出,就是那樣她最終還是被抓,當她被地下黨營救出獄之後,她就開始了用自己新生的生命去拯救天下勞苦大眾的人生道路,她隱藏地下,與自己的性別告別,與個人小我和一己得失告別,她的情感在泥淖中掙扎,她的愛情在階級的邊緣游移,她甚至連自己親身的骨肉都棄之不顧。革命勝利了,她以勝利者的身份趾高氣揚地出現在人們面前,那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衣錦還鄉。不過真是滑稽,最初以革命功臣的身份離開雙廟,如今卻是以反革命的身份回到雙廟。

雙廟的寒霜更顯濃重,也許是草木多的緣故,颯颯的落葉隨地都是,鄉下的秋天總是早早降臨,鄉下的秋天才是秋天。城頭變化大王旗,這時的雙廟公社書記是老葵,小關是副書記。他們看到她,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畢竟還算熟人,面子上還得過去。葵書記表示了歡迎,安頓小關書記把她交給了程家灣生產大隊,因為那裡是她真正的原籍。生產隊的周支書給她騰出了一間閑置的舊窯洞。

把自己的鋪蓋卷放在舊窯洞的炕上,書眉愣了愣神,她想起了在風嶺塬春生腳騾店的日子。歷史總在驚人地重複著,自己的生命軌跡似乎又回歸到以前的狀態中,那時候,在寂寞、荒涼里她熱切地盼望天亮,盼望和煦的陽光徹頭徹尾地照射。如今,她又要開始這樣的生活,又要在等待和煎熬中度過已不再青春的歲月。

生產大隊的勞動總是無休無止的,疲憊和艱辛總是難以避免的。農村的自然風光和山光水色雖然讓她欣慰,但是限制無處不在,白天參加勞動,晚上參加獎懲會,接受社會主義思想教育,學習毛選,寫坦白交代材料,整日里見人低三分,遇事幾思量,言談舉止相當小心,生怕說錯話、做錯事惹上挨斗之苦和受肌膚之痛。原以為回來了,她就可以和碎娃相依為命,共同迎接暴風驟雨,一起企盼雨晴的歸來。

但是,殘酷的現實讓她清楚地意識到,他們雖然近在咫尺,見面的機會卻不多,更不說面對面彼此看一眼了。第一次看見碎娃,是在一個山溝里。那天生產隊分給她八分蕎麥,要求一晌割完。這蕎麥就那個山溝里,她下了溝時,天上下起了濛濛細雨,為了儘快完成任務,她不歇氣地勞動,當她快要割完、抬頭抹汗的瞬間,她忽然一眼瞅見了對面山上的碎娃。

是碎娃,就是他。雖然很遠,但那身形她是熟悉,他的手裡還提著根放羊鞭子,一群羊正在他身後散開。他站在山崖邊上,向這邊望,書眉脫掉汗衫,沖碎娃揮舞,隨即她聽到了碎娃喊她的聲音:書眉——書眉眼睛濕潤,大聲回應:

哎——

書眉往前跑了跑,卻被山溝硬硬地阻擋住了,她分明看見他在向著她揮舞鞭子,她雖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她卻看清了他的表情。

「對面山圪梁梁那是一個誰?那是我那要命的二妹妹!

人人那個都說咱兩個好,到如今還沒一搭里走,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藍,見個面面容易拉話話難。

一個在那山上一個在溝里,拉不上那話話兒招一招手。

瞭見村村呦瞭不見人,我淚個蛋蛋拋在呀沙蒿蒿林。」

是誰在唱呢?通過蒙蒙雨霧傳過來,飄在溝谷間,迴響在山野里。是他,肯定是他。

熱心的孫拉處不忘在集體勞動的時候幫她一把,除此之外,他還成了給她和碎娃兩人捎話的人。第一次,早上出工的時候,孫拉處見縫插針,故意落在後面,對書眉說,他說,你瓜著呢,自己跑回來,活該。

晚上,孫拉處碰到碎娃,說,她說,瓜就瓜,我願意。

看到了碎娃,雖然遠遠地;知道了他說的話,雖然是別人傳的。但是她焦躁不安的心開始平靜下來,能看到他,並知道彼此的存在這也不錯啊。書眉為這小小的願望的實現而暗自喜悅起來。她再也不想把只屬於自己的睡眠的時間浪費掉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書眉開始在一盞破油燈下做鞋,碎布和針線頭都是碎花拿給她的。她覺得自己的確是老了,昏黃的油燈下,那麼大的針眼,線就是一次次地穿不進去。好在夜晚漫長,她沒有瞌睡,她就反覆地穿,第一雙鞋做好后,他偷偷給了孫拉處,讓他交給碎娃。

孫拉處第二天說,他把鞋揣懷裡了,說這麼好的鞋咋能踏腳底下呢?書眉嘆口氣說,這個傻瓜。孫拉處笑笑,你們到底誰是傻瓜呢?我看是一對傻瓜。

那天晚上,書眉被折騰了一宿,又是交代自己和國民黨特務勾結的罪行,又是接受生產大隊對自己近期表現的評議,一再表明自己的無產階級立場。結束的時候她已經是頭暈眼花,渾身酸疼了。這時候,孫拉處來了,原來他一直在外面等她。他喜形於色地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在瑞川縣城一中讀書的拴牢考上大學了。

第二天,孫拉處搬出了葵書記,特批書眉上他家裡去坐坐,老葵思忖再三,最後還是礙於和孫拉處從前的交情,就給程家灣大隊周支書打了招呼。在孫拉處家,書眉終於見到了碎娃,他們家除了拴牢、碎花,還有陪拴牢回來的林連文和舒燕子夫婦。

書眉在這種情形下見到碎娃,自然有點發窘,碎娃也是,臉漲得通紅。兩個年過半百的人忽然像孩子一樣羞澀了。他們都很感激孫拉處,孫拉處借一家人送兒子的機會,給他們安排這樣一個見面的機會。這個憨厚的孫拉處越來越會動心思了。林連文、舒燕子見到了父親,也是悲喜交加。有後輩在,也有外人在,碎娃和書眉不可能多說什麼。其實此時此刻,也無需多說什麼,彼此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夠了。書眉從碎娃的眼睛里看到了憐惜,也看到了無奈。她懂了,他在說,你看你,放著城裡的好日子不過,跑這山溝里來遭罪。碎娃從書眉的眼睛里看到了歡喜、看到了渴望,還看到了堅定。他也懂了,她在說,天塌不下來,好好活著,就是天塌下來,也有我陪你扛著。

拴牢考上的是蘭州大學。第二天一早,孫拉處騎著騾子把拴牢送到瑞川縣城,在縣汽車站陪著兒子坐上了客車,一路翻山越嶺來到地區汽車站,又把拴牢送上了去省城的客車。看著擁擠的汽車駛出車站,冒著滾滾的濃煙遠去,孫拉處才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拴牢這娃有志氣,別看一天不言不語,那可是一門心思都在學習上呢。雙廟只有兩三個娃娃去了縣裡上高中,那時候孫拉處就被莊裡人羨慕著,他們都說,雙廟自從出了那個李舉人,文脈就斷了,再也沒有出過大秀才,孫拴牢是破天荒了,當他們得知孫拴牢竟然考進了省里的高等學府的時候,他們更是羨慕得要死。誰家後生不好好念書,他們就會搬出拴牢,說看人家拴牢,多爭氣。孫拴牢成了雙廟的名片,弄得一些拿起書就頭疼的娃一提拴牢就罵個不停。拴牢走後不久,在縣供銷社工作的林琬兒也被精簡下放了。她帶著他的兒子孔瑞生回到了雙廟。林琬兒的下放也與甘乾義的死有關,甘乾義病逝於地區師範學校。生前是地區師範學校的校長。如果甘乾義在世,三百多名精簡下放的幹部職工名單里無論如何是不會有林琬兒的。

林琬兒回來和書眉不一樣,他是精簡下放的,不是有問題勞動改造的,所以村民們對她熱情照顧,幫她收拾住處,安排農具,手把手教她燒炕、擔水、鋤地、收割。然而兩年後,平靜的雙廟突然風生水起,當然,這股風還是來自瑞川縣城。

那天,林連文和舒燕子的家裡突然闖進來一幫戴紅袖章的人,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打架出了名的孫拴鎖。他們身著自製軍裝、胳膊上戴著袖章,手裡拿著「紅寶書」,一進門,不由分說抓什麼扔什麼,一通亂抄亂扔。舒燕子和林連文一起向他們苦苦哀求,卻遭到他們一頓臭罵。在孫拴鎖的指揮下,兩個氣勢洶洶的紅衛兵,將奔過來阻攔的舒燕子幾腳蹬開,硬是將林連文推走……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小瑞川縣城,被紅衛兵造反派查抄、批鬥「走資派」、「反革命」、「五類分子」的「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所淹沒,大字報、大標語鋪天蓋地,完全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全城工、農、兵、學、商,各行各業,幾乎全部停業鬧起了革命。

緊接著,在林連文和舒燕子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他們就被扣上了「封資修、臭老九」的罪名,遣送回雙廟接受勞改了。而此時的雙廟也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紅衛兵橫槍躍馬四處打天下,孫拴鎖帶著他的紅旗長征隊四處串聯。他們來到雙廟初中,推舉林冬子成立東方紅公社紅衛兵,召開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揪斗公社書記老葵,雙廟公社完全癱瘓。在造反有理的大旗指引下,他們橫衝直闖,林中秋、舒遠、林連文、舒燕子、林琬兒……被一隊氣勢洶洶地紅衛兵推搡著,排成長串隊伍,掛牌遊街,牌子上面寫著「反革命」、「走資派」、「右派」、「五類分子」和「反革命台屬」……舒遠首當其衝,受到了革命小將們炮火的猛烈攻擊,「好哇!這個老妖婆!保存台灣崽子的相片,要復辟?!想變天?!革命的闖將們,你們答……答不…答應?!」「不答應,堅決不答應!!」大、小闖將們群情激奮,高舉紅寶書,歇嘶底里地嚎叫著,「打倒變天復辟的舒遠!」「徹底粉碎她變天復辟的美夢!!」「不批倒、批臭舒遠,決不收兵!!」嚎叫聲中,書眉被強扭過雙手,無數次地被按下頭,推推攘攘地弄上大街遊行示眾。

民兵指導員林五手捧紅寶書跳上檯子,首先背誦一段毛主席語錄,然後點著林中秋的鼻尖義憤填膺地開了場:「你這個牛鬼蛇神不接受改造,不但破壞抓革命、促生產,還教唆子女。像你這樣的五類分子,就要堅決把你打倒,再踏上一萬隻腳,讓你永世不得翻身。」在他的煽動下,會場上群情激奮,你三言我兩語,有的上台煽耳光,有的用腳踹,更有甚者從台下用鐵絲一邊拴上兩塊磚掛在了林中秋的脖子上。

林五,這個林家大院昔日的長工終於找到發泄的機會,他指著人群中的孔瑞生說:「孔瑞生,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你要像林冬子學習,要堅決和你母親劃清界限,不然你也沒有好果子吃。」孔瑞生看著林琬兒汗如雨下的臉頰,看著她彎如弩弓的腰背,看著她無奈無助的眼神,一種親情和憐憫化作淚水湧出了眼窩。隨即,她渺小的親情和憐憫便被一陣瘋狂淹沒了,他聽到林冬子帶頭在喊:「林連文,你這個壞分子,我沒有你這個爸爸,我要和你劃清界限……」

林冬子改名了,他向大家宣布,他不再叫林冬子了,他今後叫林衛國。緊接著,好多年輕人都改名了。衛國給林雪妮改名紅衛,但是林雪妮卻不買他的帳,也從不參加他們的一切活動。她常常自己拿著個小本子坐在瑞河邊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孔瑞生很好奇,就湊過去看,他看到林雪妮的小本子上畫了好多畫,有河水、有浪花,有遠山,有樹木……「姐,這是你畫的嗎?你畫的真好,真像。」

「是啊,你喜歡嗎,瑞生。」林雪妮閃爍著她好看的眼睛說,「我還要畫好多好多呢,這裡的山美水美,不畫就可惜了。」

孔瑞生有些羨慕地看著林雪妮,說,「姐,以後我天天來看你畫畫!」

不知什麼時候,衛國突然站在了孔瑞生的面前,他的頭剃得光光地,一臉兇惡。孔瑞生有些膽戰心驚,他從小沒有父親,儘管母親一直給他灌輸,他的父親叫孔軍,是個將軍。但是這個莫須有的將軍並不能給他一丁點的勇氣,有人欺負他的時候,他還是躲在林琬兒的懷裡偷偷地哭泣。

衛國說:你外爺是四類分子。

孔瑞生說:是。

衛國說:你媽是地主婆。

孔瑞生說:是。

衛國又說:你是雜種是野種是瑞河灘上狗日下的。

孔瑞生看了看衛國的眼睛,小聲說:是。

這時候,林雪妮收起本子站了起來,「冬冬,你也太過分了!瑞生是咱弟弟,欺負小弟弟算什麼本事,你有能耐沖我來!」

衛國看起來很害怕林雪妮,林雪妮雖然先於衛國出生幾分鐘,但畢竟也是姐姐,她的話讓林冬子無言以對,他抬手摸著他的光腦袋有些無趣地走了。

「瑞生啊,別怕他。他是個紙老虎呢,也別什麼都說是。你越是軟弱,他越是欺負你!堅強點,好嗎?」林雪妮拉著孔瑞生的胳膊說。孔瑞生突然抱住林雪妮,把頭埋在她的懷裡委屈地哭起來。

林雪妮撫摸著他的頭髮,哄著他,孔瑞生的身上突然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那麼美好,那麼甜蜜。

她讓他不要一直說是,可是面對林冬子,他不敢說不是,他吃的虧已經夠多了,那次就因為他說不是,林冬子就給他這個壞分子的狗崽子「坐土飛機」,幾個管教幹部的子女將他倒剪雙臂,打開燒得通紅的爐蓋子,將他的頭使勁往下按,頭離灼熱的爐火越來越近,烤得他眼冒金星,豆大的汗珠掉在火炭上吱吱作響。他實在是熬不過了,遍身的傷疤告訴他,為了避免那些傷疤的再次產生,他只有不停地回答,是。

記得那天,他娘林琬兒被衛國摁住頭按下去,迫使娘不得不跪在了地上。衛國一把抽掉了他娘頭上的發簪。他娘的頭髮便四散開來,前後左右垂下來,遮住了臉。

衛國把一隻腳踩在條凳上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於是兩個小戰士捏著一把剃頭刀過來,一個按住他娘的頭,另一個揪住他娘的頭髮給剃頭,他們看上去很熟練,三兩下把他娘的半個頭剃光,露出青光光的頭皮。他們轉著圈兒,看著他娘的陰陽頭,發出哈哈的怪笑。他娘說,冬冬!我是你……話未說完,一頓拳腳砸在了他娘身上,接著濃痰、鼻涕辟頭蓋臉地飛向了他娘。他們一個個把鼻子都擰紅了。

孔瑞生急了,他大嚷: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衛國就沖孔瑞生一揮手,說: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紅革,紅兵,批判從嚴,重在改造!趕快行動起來,讓井岡山兵團使剝削階級的孝子賢孫回到革命大家庭!

他們又把拳腳向孔瑞生迎過來。

他們喊:孔瑞生!跟我喊!——你媽是地主婆!你是狗日的——孔瑞生喊:你媽是地主婆!你是狗日的!

一陣猛似一陣的拳腳砸在了孔瑞生的頭上、臉上、身上,他的臉腫起來,鼻子里的血糊得滿臉都是,他疼痛不堪,連連告饒,他真的是實在受不了了。他說,你們要我幹什麼只要不再打我,我什麼都願意去干。

衛國逼著他娘交代,不交代就打。

衛國:你叫什麼?

娘:林琬兒。

衛國:你大是誰?

娘:……

衛國:快說!這能說明你的階級成分!

娘:是,是你爺。

孔瑞生看到他娘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外跳。他娘就是再苦再痛也不會撒謊,衛國就是林冬子啊,就是他的表哥。冬子的父親就是林連文,那是孔瑞生的舅舅,母親是舒燕子,是孔瑞生的舅媽。林冬子連爹娘都不要了,他帶頭揭發「臭老九」,帶頭在牆上刷寫:揪出教師隊伍中的大鯊魚,打倒林連文!

他娘的答話自然遭到了一陣更加兇狠的毒打。

衛國:老實交代,你是怎樣利用色相勾引革命戰士,讓他在解放來臨之際臨陣脫逃,又聯合放走了叛徒曹子軒的。

娘:……

衛國:你和革命戰士在哪裡發生的兩性關係,是你主動還是他主動?

……林琬兒和孔瑞生渾身青傷地回去后,已經是半夜了。

他娘緊緊抱著他,一遍又一遍撫摸他的頭。他就是在娘的撫摸下不知不地覺睡著的。

天很黑,屋裡沒有燈,他突然看到一個佝僂的影子鑽進門來,抱住了娘和他。他還聽到娘說,你快走!被他們看到了你又要受苦。

孔瑞生醒來的時候,手邊上多了一個燒熟的洋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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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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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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