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華秋實

第十二章 春華秋實

1

接下去幾天,沐雨瞳都有些失魂落魄,像是沒了靈魂一般。

前些日子,每天想著怎麼回去現代,而這段日子,自己的心態卻完全改變,不僅把回去的想法丟到了一邊,還每天朝思暮想地要見到那朱祐樘。只要見到他,哪怕只有一分鐘,整天的心情都會被點亮。他看自己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可以讓自己美夢一晚。她悲慘地發現,自己的心、神、意、念已經完完全全交給了這位大明皇帝,這個完美的男人。

但這個男人根本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她從來沒有奢望過得到這個男人,卻願意就這樣,默默地守在他身邊,就這樣看著他,也心滿意足。

她胡思亂想著,不覺得天色已暗。

站在那熟悉的湖邊,看著那滿塘落在水中的星星,想起自己曾經與朱祐樘在這裡,對酌談心,靈犀相通,心中更是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有些惆悵地坐到了那塊大石頭上,動情地嘆了口氣。

"整天唉聲嘆氣,是不是你操心的事太多了?"一記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雨瞳所有的血液衝上腦門,怔立了一下,一轉向,看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龐。

她一喜,竟然說不出話來,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嘩一下跪在地上,道:"參見皇上。"朱祐樘臉上帶著一絲調侃,緩緩走到那塊大石頭邊,瀟洒地拂了一下身上的長袍,刷一下坐了下來。

"坐下吧。"

雨瞳僵硬地坐下,看他沉默不語,也不敢多言。

誰叫人家是皇帝呢,打個噴嚏就能要你的命。

……

"沐雨瞳,向朕說說你的那個世界。"他冷不防的一句話,讓雨瞳有些慌了神。

……

"我的世界太不同了。"

"噢?有什麼不同?"朱祐樘坐直了身體,有些好奇。

雨瞳笑意爬上臉龐,道:"我的世界,人與人是平等的,沒有皇上,也沒有賤民,每個人都可以到網路上恣意地發表自己的想法;相隔再遠的人,也可以像朋友一般談天說地……""網路?"朱祐樘笑了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雨瞳,道,"是一張網嗎?"雨瞳笑了下,嘆道:"算是吧。呵呵。""在一張網上,人變得自由與親近?"朱祐樘臉上顯出驚異的表情,星目中閃出特別的光彩。

這是個怎麼樣的世界?

為何讓他心生嚮往。

他深吸了口氣,臉龐慢慢變得舒展,忽然想起什麼,又問道:"朕的世界,也可以變作這樣嗎?"雨瞳一怔,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緒,轉過頭對朱祐樘莞爾一笑,道:"皇上,有你在,就可以變作這樣。"朱祐樘心一觸,湧起一股特別溫暖的東西,在胸口打轉。

不知怎的,和這個沐雨瞳在一起,總會有這樣的感覺,只覺得她所言所行,都像有種魔力,讓自己那顆不安分的心,變得踏實和快樂。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拾起沐雨瞳的手,吐出一句:"你隨朕去一個地方。"

……

雖說是晚上,但京城的集市仍然異常的熱鬧。

原來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陽節,京城正在進行三天三夜的狂歡,所以即使是臨近半夜,這城內仍然燈火通明,像一座不夜城。

人群中,行走著四個矯健的身影。走在前面的兩位白衣人,略高的那位正是孝宗皇帝朱祐樘,而在他身邊一同行走的,正是沐雨瞳。那跟在身後的兩位黑衣人,神色嚴肅,一絲不苟,正是錦衣衛尉青和他的下屬白校尉。

四人脫掉宮服,換作一套平常的便服。而那尉青和白校尉,可能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沒有佩帶錦衣衛專用的錦繡刀,只是佩了把平常的長刀,掛在身邊。

街上的集市越來越熱鬧,幾乎到了比肩繼踵的程度。雨瞳被人群擠得歪來倒去,不時地衝撞到朱祐樘健碩的身體上。他卻體貼地伸出手,微微將她摟在一邊,保護著她向前行進。一時間,雨瞳面紅耳赤,心跳不已。

這種感覺,與其說是隨皇帝微服出訪,還不如說像和自己的男朋友一同約會。那種怦然心動的激動,是任何東西都代替不了的。

她悄悄地用眼角瞟著身邊的朱祐樘,只見他雙目炯炯有神,迷人的側面勾勒出完美的線條,那神情堅毅、傲慢,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溫柔。這不看還好,一看心跳得更快,竟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連行走的腳步都變得有些混亂。

……

前方傳來一陣熱鬧的鑼鼓吆喝聲。

"各位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大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來瞧一瞧,看一看,豐厚的大獎等著各位!"身邊的朱祐樘淡淡一笑,道:"我們去看看吧。"四人走近圍觀的人群,定目看去,只見中間的空地上,錯落地放著許多的玉雕,有山水的,有花鳥的,也有人物的,皆由白玉所雕,淡雅芬芳,特別的惹人喜愛。

那吆喝的人看到四個衣著華麗的人走了進來,心中一喜,心想這下生意上門了。他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下朱祐樘和沐雨瞳,笑眯眯地道:"這位公子英明神武,氣質不凡,想不想試試手氣,送件禮物給你的夫人?"他這一句"夫人"一出,雨瞳的臉已經從額頭紅到了腳指頭,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

她偷偷地望了一眼身邊的朱祐樘,只見他臉上也閃過一絲尷尬的神情,但很快消失不見,只是淡淡地笑道:"要怎樣試手氣?"那老闆清了下嗓子,揚起手中晃蕩作響的鐵圈道:"很簡單,一兩銀子一次,拋出鐵圏,圈到哪個玉雕,那就是您的了。"他話音剛落,周圍就有人起鬨了。

"公子,別聽他胡說,方才很多人都試過了,鐵圈太小,根本圈不住!"那人臉一紅,嘶叫道:"呸呸呸!誰說的!"朱祐樘淡笑著,接過他手中的鐵圏詳視了一遍,發現這鐵圈的確有些小,不過才只有幾寸寬,剛剛能圈進玉雕而已,沒有一定的准力和恰到好處的力道,是必定套不到任何東西的。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沐雨瞳,輕笑道:"沐雨瞳,你喜歡哪個?""……"

雨瞳怔了下,半天才反應過來。

不會吧,這皇帝還真會參與這無聊的遊戲?

還居然送禮物給自己?

這算不算定情信物啊。

她思緒亂作一團,激動、慌張、局促、害怕,什麼感覺都有,臉上的五官奇怪地擰在了一起……朱祐樘輕笑,又補了一句:"沐雨瞳,你想好了嗎?"雨瞳一驚,回過神來,咽了口口水,用手指弱弱地指了下遠處的一個玉兔雕。

這雕塑眉目傳神,活靈活現,格外的清秀醒目,而雨瞳又剛剛是屬兔的,所以一進來,她就看中了。

朱祐樘莞爾一笑,眼睛只是斜斜瞟了一眼那玉兔,手中的鐵圏便應聲而出,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不知怎的,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玉兔像上……人群中發出一陣叫好聲,那老闆臉變得通紅,但也沒辦法,只有乖乖地將東西送到了朱祐樘的手中。

朱祐樘接過玉兔,轉過身輕輕地放在雨瞳的手上。那雨瞳早已激動得快暈過去了,她深吸了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接過東西,輕聲道:"謝過皇……噢,不對,謝過黃公子。"她說得語無倫次,倉皇失措,惹得朱祐樘憐愛地一笑:"我們走吧。"

……

2

夜深了,激情狂歡的人們漸漸地隱沒在黑暗中,天地回歸平靜。雨瞳走在回宮的小道上,內心卻仍蕩漾著根本無法回復的激情,那懷揣著的玉兔,早已經被體溫還有火熱的心跳,捂得溫潤鮮活,而那份快樂和不能自已的衝動,讓她的腳步也不由得變得輕盈起來。

這一夜,她和此刻行走在身邊的男子,一起看了花燈,一起吃了攤邊的冰糖葫蘆,一起觀看了雜耍。自己與他,恣意地大笑,放肆地喝彩,偶爾的凝視意味深長……這一切的一切,讓雨瞳感覺自己宛若夢中。

雖然她很清楚這次朱祐樘出宮,只是為了考察民情,體恤民眾,她也從未奢望過他是為自己而來的,但即使是這樣,她也很開心,即使這份開心,在回宮以後便不復存在,因為到了那兒,他將又會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她帶著一份留戀,只想著這回宮的路能再長一點,再長一點,這樣,身邊的這個男人,就可以多陪自己一會兒,又或者能永遠這樣,永遠都不要回去。

"你在想什麼,沐雨瞳。"身邊的朱祐樘冷不防地問出一句。

雨瞳一驚,回過神來,淡淡笑道:"雨瞳在想,皇上的天下國富民安,四海昇平,真是一派盛世景象。"朱祐樘輕笑了下,長長吸了口氣,道:"朕只是想儘力做好這個皇帝,不過有時也會力不從心,不知道今後的人會怎麼評價朕。"雨瞳脫口而出,"皇上治理的天下,被大家稱作-弘治中興-……"說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捂住嘴巴。

朱祐樘停下腳步,一臉疑惑地望著雨瞳,似乎在問她到底在說什麼。

他當然聽不明白"弘治中興"是什麼意思,這都是後人評價他的說法。

雨瞳看到他的表情,乾笑了一下,支吾著道:"呵呵,那個什麼,就是說,皇上統治國家有方,今後一定可以得到很高的評價是吧……"說著,她忽然神情黯然下來。

歷史上,孝宗皇帝只活了三十六歲,也就是說,自己的心上人將會英年早逝。

想到這兒,她忽然心咯一聲,落到了谷底。

的確,自己從前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地想到這一點,然而這些日子,自己深陷其中,卻悲慘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即使自己留在古代,又怎能守得了他一輩子。

她揚起頭,黯然失措地望著滿天星辰,心中充滿了說不出的恐慌和失落。

……

尉青一直與白校尉沉默地跟在朱祐樘和沐雨瞳的身後。

他低垂著眼瞼,俊俏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感情,誰也不會注意到,從出宮那一刻起,他的心一直在眼前那個沐雨瞳身上。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莫名地牽動著他那顆原本固若磐石的心。

但他已經從沐雨瞳望著朱祐樘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麼,他知道她心裡已經裝進了誰。

她已經喜歡上了皇上。

然而尉青清楚地知道一點,這份喜歡,不會給她帶來快樂,只會帶來災禍。

他英挺的眉毛微微一皺,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有著莫名的惆悵和擔憂,只覺眼前那個女子,讓他想好好保護,卻又無能為力。

……

尉青正想著,卻忽然覺察到路邊的草叢中人影一閃,未過片刻,忽然從中飛出了兩道亮晃晃的飛鏢,直奔前面的朱祐樘的後腦勺飛去……他大叫一聲:"小心!"

那朱祐樘卻早有防備,一把將呆若木雞的雨瞳一抱,閃到了一邊。

草叢中卻突然飛出了一道人影,向黑暗深處逃去。

尉青刀已出鞘,高叫一聲:"白校尉,保護皇上!"身體如驚鴻般躍起,直逼那人影追去。

……

尉青一路追至一樹林內,發現這裡寒氣重生,殺氣騰騰,周遭瀰漫著一股毛骨悚然的氣息。

突然,從林子的四方,飛出四道人影,猶如四道寒光,速度極快,直逼他的要害之處。尉青卻不慌不亂,氣定神若,手中的刀淡淡地掛在手上……眼見寒光將至,尉青的身體輕輕在原地打了一個轉,一時間,黑衣袂袂,塵土飛揚。他手中的刀忽然像是活了一般,隨著他的身勢,旋轉起來,形成一道輪迴的氣流,竟生生將四道寒光逼退了回去。

那四道寒光被這刀陣一破,退至了四個角落,定下神來,其中一人,冷冷吐出一句:"錦衣衛第一高手,人稱錦繡飛天客的尉副使,果然名不虛傳!"尉青冷笑了一下,收起手中的刀,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淡淡道:"江湖中傳說的夜朔王座前四大高手--森羅、萬像、魂海、法雀,尉某幸會了。"站在東角處的一紫衣人,只見他頭戴一金色琉璃面具,身披紫色錦繡長披風,手上持著一把墜著銀光閃閃鏈子的"流星刀",此人正是人稱"七步流星煞"的森羅。

南角處是一黑衣人,身材粗壯魁梧,身著一金色豹紋鐵甲衣,手持奇重無比的銅製大鎚,眼神凜凜,氣勢逼人,正是"奇門九天錘"的萬像。

北角處站著一矮小身材的白衣人,乍一看像個文弱書生,身著一粗布白袍,只持著一把鐵制的摺扇,含著笑意望著尉青。此人正是四大高手之一的"魂海",人稱"笑面書生逍遙扇"。

北角處是一纖細身材的女子,面目清秀,左眼角上方,赫然綉著一朱雀圖案,顯得鬼魅異常,纖纖玉手上,拾著一細長冰冷的竹節鐵鞭,"玉女伏魔連環鞭"--法雀就是她。

那森羅哈哈一笑,道:"尉副使,得聞你師出華山派名門,自出山以來從未敗過,今日我們四位能得遇此等高手,真乃三生有幸!"尉青哼了一聲,淡淡道:"今日夜朔王四大高手齊聚於此,看來我尉某的面子真大。"那法雀輕聲笑道:"尉副使,何必這麼謙虛,小女子久仰飛天客的大名,早就想一睹真顏,今日所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少說廢話,"尉青打斷了她,意識到他們東拉西扯的,似乎是在拖時間,他喝道,"要取尉某性命儘管來吧!"那一邊的萬像早已經按捺不住了,飛身躍起。那千斤大鎚在他手中,忽然變得輕盈異常,配合著他的身勢,在空中形成一個凌厲的攻勢,直逼尉青的後腦而去。

尉青冷笑了聲,身體沒有絲毫躲避,反而輕輕翻騰了下手中的長刀,在空中劃了一道閃亮的弧線,突然迴轉,順著那大銅錘的攻勢,將其順勢一引,那萬像使出的千般力道,竟然就這樣悄然化走。他來不及收勢,身體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

那萬像氣得大吼一聲,正想回身再攻去,卻沒料到那尉青的刀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喉嚨刺來。眼見那萬像躲閃不及,一邊的法雀急了,掄起手中的長鞭,像一條銳利的長龍如閃電般游至尉青的跟前,嗖一下纏住了他的長刀,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正處於對峙之勢,那一邊的笑面書生髮出一聲陰冷的嗤笑,手中那把鐵制扇如孔雀開屏般刷地打開,竟然發出了五道寒光,直取尉青身上五個要害處。

此時,那森羅也長臂一揮,流星刀上的鐵鏈如活了一般,變作了一條銀色的長線,而那刀身也隨著那鐵鏈像流星身飛了出去,伴著金屬的撞擊聲,朝著那尉青的心臟直直地刺去……眼見情急之下,尉青身體如游龍般騰起,忽然沿著一邊的樹榦滑了上去,又輕輕在樹榦頂部一點,身體舞蹈般地在空中翻騰了幾周,就像是積蓄了極大的能量一般,突然如閃電般迴轉,手中的長刀已經不是刀,而是變作一隻只猛虎的利爪,向底下四人攻去。

那四人沒想到尉青在如此劣勢之下,竟然還能主動發動攻擊。那魂海大叫一聲:"小心!"其餘三人大驚失色,萬急之中,只有慌亂地收起武器,各自退向了數丈以外……尉青落地一刻,嘴角閃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森羅意識到四人加在一起,頂多也就和這尉青打個平手,要取他的性命根本不可能,想到今天的任務並不是來殺這尉青的,只是奉夜朔王的令,將他引到這兒便可以,於是無心戀戰,向其餘三人使了個眼色。四人心領神會,一聲長嘯之後,四個身影突然向黑暗中隱沒而去……尉青本想追上去,但一想到皇上的安危,於是收起腳步,轉身向回來的路上躍去……3

卻說那沐雨瞳被剛剛一幕驚得目瞪口呆,而那赫然飛出的暗器,更是嚇得她一身冷汗。

這傢伙只在武打電視劇中看到過,今天遇到如假包換的,還真不是鬧著玩的。

她鎮定下自己的情緒,轉身看著一臉嚴肅的朱祐樘,關心地問道:"皇上,你沒事吧!"

她話音剛落,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冷的感覺頓時涼透了她全身。

她驚得全身血液凝固,一陣虛脫之後,才赫然發現用刀架著她脖子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心上人--朱祐樘。

此刻他臉上冰凍著就像臘月中的寒雪,那漠然的眼神,幾乎像是要吞沒她一般。

"說,是誰派你來的?"

他冷冷地吐出一句。

雨瞳像是被人當頭一棒,但見他神情冷淡,不像是在開玩笑,忽然心一緊,明白了什麼。

她凝固著表情,用干啞的聲音道:"皇上,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朱祐樘哼了一聲,道:"朕此次出宮,知道的不過三人,那兩位是朕的帶刀侍衛,除了懷疑你沐雨瞳,朕還能懷疑誰?"他的口氣異常的生硬,就像是一桶冷水,徹頭徹尾地澆了沐雨瞳一身。

她忽然清楚了朱祐樘在說什麼。

原來他在懷疑自己是姦細,出賣了他的行蹤……心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般的疼,那撕裂的痛楚,像是毒藥般開始瀰漫全身……慢慢地滲入每一個細胞。

原來自己一直是個傻瓜!

傻得以為眼前這個皇帝已為這個叫沐雨瞳的女子的真誠所打動。

原來自己一直活在自己構築的世界中。等到此時,她才發現這個看似美好世界根本不堪一擊,甚至根本不存在!

眼前這個讓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正用殺人的厲器指著自己的喉嚨。那種心中的痛楚和寒意,不是來自這冰冷的武器,而是來自那份理由,那份讓他拔出刀來指著自己的理由!

絕望慢慢開始代替那份驚奇和痛楚,像一塊巨石般沉到了心中最隱晦的地方,將細胞一點一點地吞噬……眼角慢慢地滲出了一些溫熱的液體,毫無跡象地悄然滑落,眼神變得空洞和無助,似乎除了那一滴液體,再無他物。

……

朱祐樘拿刀的手已經開始顫抖,他已經從雨瞳眼中的那份絕望中看出了什麼,英俊的臉上,現出了一絲退卻和遲疑。正想說什麼,卻被雨瞳的一聲苦笑打斷:"雨瞳知道皇上為什麼孤獨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淡淡吐出一句:"因為皇上誰也不信!""因為皇上誰也不信!"

……

這話語像是不斷地在重複一般,響徹整個世界。它比那把刀更凌厲,直直地刺入朱祐樘心裡最深處的地方,讓他忍不住一陣痛楚,竟然痛得連站立都有些不穩。

自己錯了嗎?

自己錯了嗎?

為何這沐雨瞳所說的話,會讓自己這樣的心痛!

……

他想收回手中的刀,卻發現那沐雨瞳臉色一變,突然伸手將他身體用力往邊上一撥。他定下神來,卻發現一邊的白校尉手持一長匕首,已經直直地刺入了沐雨瞳的胸口。

心中驚呼!這匕首本來是沖著他來的!

原來那白校尉乘朱祐樘不注意,想要從背後襲擊他,卻被沐雨瞳發現,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了一刀!

原來,原來白校尉才是姦細!敵人故意把尉青引開,而將白校尉留下,以趁朱祐樘不注意刺殺於他。

……

朱祐樘像是被人當頭一棒,所有的意識一片空白。他看到沐雨瞳捂著胸口,表情痛苦,眼神卻冷冷地瞟了自己一眼,這感覺像是從他心口挖了一塊肉般。

他大叫一聲,竟然顧不得自己還身處危險之中,奮勇地向前一衝,一把接住身體不斷下墜的沐雨瞳。

那白校尉可能也沒意識到自己竟然會刺中了沐雨瞳,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猛地拔出匕首,又向朱祐樘刺來。

正在此時,那尉青已經趕了回來,見到此情景,大驚,來不及多想,手中的長刀如驚鴻般飛出,嗖一下刺中了白校尉拿匕首的那隻手。白校尉慘叫一聲,倒退了三步,捂著手倒在了地上。

尉青一個箭步上前,拾起刀直指著他的臉,正想審問,卻沒料到那白校尉突然露出一個鬼魅的笑容,嘴角一彎,口中吞了一顆毒藥,不到半刻間,便口吐白沫,一命嗚呼。

尉青顧不得那麼多,連忙轉身看去,只見那沐雨瞳已經倒在朱祐樘的懷中,胸口那雪白的綢衣上,綻放著凄厲的傷口,那鮮紅的略帶黑色的液體正不斷地往外冒。

刀上有毒!

尉青正想衝上前去,卻發現那朱祐樘已經刷刷刷在沐雨瞳身上點了三處穴道,封住了毒氣的走向,又哧一下撕開了雨瞳胸口的衣物,露出一大片被鮮血沾滿的皮膚,二話沒說,竟然低下頭去,用嘴不住地吸吮著傷口的毒液。

他一驚,大叫道:"皇上,萬萬不可!這樣你也會中毒的!"他衝上前,正想阻攔朱祐樘,卻沒料到朱祐樘伸手一揮,示意他不要上前,然後認真地、凝重地、細心地處理著雨瞳的傷口。

尉青完全呆了。

他根本沒有想到當今皇上竟然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去救一個普通的女子。看著他那奮不顧身的樣子,看著他注視著已經暈去的雨瞳那份焦急的表情,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全身僵硬在那兒。

原來,原來聖上喜歡這個女子。

……

毒終於止住了,那雨瞳的身體卻已經化作了一團棉花,柔軟地倒在了朱祐樘的懷中,長長的睫毛蓋在因痛苦而變得糾結的眼瞼上,膚色已經退化成慘白的紙色,看得朱祐樘心都碎了。

"雨瞳知道皇上為什麼孤獨了……因為皇上誰也不信!"這句話還餘音未了地盤旋在朱祐樘的腦海中,比那把奪命的匕首更鋒利,更讓他痛不欲生。

緊緊抱住懷中這個女子,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她傾瀉的一頭青絲中,忽然間就熱淚盈眶……秋風隨著夜起,在凜凜天地間,凝固著三個身影。

懊悔,痛心,絕望,還有那份悵然失措的無奈,盤旋在這三人的心中。

愛與被愛,原本這麼簡單。

這麼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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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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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春華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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