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人戰爭

第三章 女人戰爭

來到王府之後,我除了每天去給小玉兒請安之外,幾乎沒有什麼事情做。側福晉沒有掌管後院各項事務的職責,所以每天大把大把的時間都是無所事事的,一般靠做針線活、聽戲,和其他女人打牌聊天之類的事情消磨時間。

不知道是懾於小玉兒的威嚴,還是幾個蒙古女人抱成一團一致對外,故意排擠我的緣故,即使我主動去和她們說話,試圖融入她們的圈子,結果還是失敗了。既然敵視和偏見一時半刻無法消除,我也不能着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一天,我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睡醒了,實在無聊,就出去閑逛,漸漸逛到了後花園。天色太早,根本沒有任何人的蹤影,不知不覺間,我走到了花園裏的最高處,一座頗具規模,怪石林立的假山前。此時正值冬末,假山上到處都是或薄或厚的積雪,只有尖銳的石棱在外面冷冷地露著。

通往山頂涼亭的石板台階倒是打掃得乾乾淨淨,我一直走到那座優雅別緻,四角懸著風鈴的亭子中,然後在石凳上坐下,又開始發獃。眼皮居然不爭氣地開始打架,漸漸地伏在石桌上進入了夢鄉,直到寒冷的天氣把我凍醒,打了一個噴嚏,醒了過來,眼見日頭已經上了三竿,覺得全身猶如置於冰窖中一般,還是趕緊回去吧。

正當我搖搖晃晃地踩着寸子鞋沿着台階往下走時,忽然間背後被一雙手猛地推搡了一下。

我驚叫一聲,一個跟頭栽了下去。不知道在台階上滾落了多少級,最後只覺得後腦重重地撞在一塊尖利凸起的石頭稜角上,一陣劇烈的疼痛,接着眼前的天昏地轉結束了,一片漆黑,隨即沒有了知覺……

昏昏沉沉間,只覺得自己的牙齒被什麼硬硬的東西撬開,接着一股又腥又苦的湯藥流入口中,好難過,喉嚨發癢。我猛地抬起身,劇烈地咳嗽著。

有人用手幫我拍著後背,輕聲地喚道:"小姐,小姐?您醒了嗎,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啊!"接着,不遠處傳來房門開啟的聲音。我儘管睜不開眼睛,不過隔着眼皮依然能感覺到微微的光亮。

"熙貞,你醒了?"接着,一雙大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那手格外的溫暖,讓我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我晃了晃脹痛無比的腦袋,幾經努力,終於撐開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物漸漸顯露出來。窗外的陽光透過格子窗照耀進來,令周圍的景物一片金黃,甚至有些刺眼,我只好把眼睛閉上了。

這時聽到旁邊的依雪說道:"王爺,福晉她昏迷這麼久,肯定一時間受不了這樣厲害的太陽光,奴婢這就去找點東西把窗子遮住。""好,你快點去吧。"是多爾袞的聲音。

我緩緩睜開眼睛,帷幔遮住窗子之後,室內也跟着幽暗許多,儘管視線還有些模糊,但我還是可以看清多爾袞那張憂慮和關切的面容,和他眼中興奮與欣喜的光彩,"這回能看清了嗎?"我張張嘴,想說點什麼,可是一點力氣也沒有,腦後一陣陣疼痛,火辣辣的。我努力撐着眼皮望着他,勉強笑了出來,"我沒事,很好,除了腦後有點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必擔心。""熙貞,你不要多說話了,現在你剛剛醒過來,不能累著,先喝完葯再休息一下吧。"他伸手把旁邊柜子上的一隻葯碗取過來,然後用湯匙一點一點地喂着我,生怕把我嗆到。

儘管這葯很苦,要照平時我還真的喝不下去,可是這次是他親手喂我,這葯居然也不那麼苦澀了。儘管身上仍然很難受,嘴裏依然很苦,但心裏面還是甜絲絲的,好想從此就在他寬闊堅實的懷裏依偎下去,享受着他的溫柔,他的憐惜,還有他的關愛。

沒多久,醫官匆匆趕來,在多爾袞的催促下幫我診了脈,開了個藥方。多爾袞一面吩咐阿娣拿去給藥房配藥,一面急切詢問:"福晉的身體怎麼樣了?有什麼大礙嗎?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呢?""回王爺,福晉她雖然腦後的傷口不淺,但萬幸的是沒有傷到腦髓,悉心調養月余,應該沒有什麼妨礙。唯一有恙的是福晉的頭部受到了很強的撞震,可能短時間難以下床走動。""可她喝了幾服藥了,怎麼還是高燒不退呢?"多爾袞焦慮地撫摸着我的額頭,憂心忡忡地問道,"若是一般的發燒風寒,這兩三日的工夫也該退熱了吧?會不會有其他的病症呢?"醫官沉吟著回答道:"福晉本身受了外傷,一時間難以恢復元氣,這發熱一時間難以退去。請王爺放心,每隔兩個時辰就給福晉服下一劑方才新開的湯藥,過了這個晚上,就可以退熱了。""哦。"多爾袞點了點頭,然後又低頭關切地看了我一眼。

"你先退下去吧,本王守護在這裏,到了晚上如果還沒有退熱的話,自然會派人傳喚你的。""是,王爺。"

醫官退下后,多爾袞回過臉來看着我,剛才皺起的眉頭此時又舒展開了,而且眉目間還隱含着笑意,柔聲安慰道:"熙貞,你放心休息一會兒吧,到了晚上燒退了就沒事了。"我也報之以微笑:"我這人一向福大命大,你看,我從那樣高的台階上跌下來都沒有大礙,還能好好地在這裏跟你說話,只不過是幾天不能下床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唉,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怕。園丁發現你時,都不曉得你在地上躺了多長時間了,流了一大灘血,都結冰了……怎麼喚你也不醒……我十五歲就征戰沙場,多少風浪都經歷過了,可是卻從來沒有這樣怕過。"多爾袞說到這裏幾乎有點動容。

他在短短的時間裏居然會變得如此容易感情流露,完全沒有他平日裏的從容平和,我默默地聽着他的話語,心裏面漸漸湧起一絲酸楚。

正在暗暗地嘆息間,他突然神色鄭重地問道:"熙貞,你究竟是怎麼從假山的台階上跌下來的?是不是有人推你?""啊……讓我想想。"我仔細地在腦海中搜尋着殘存的記憶,漸漸想起了背後那雙手的猛力一推,"好像……好像的確有人在我背後猛地推了一下,我沒有防備,就一下子滾下來了。"我想了想,最後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我肯定是被人推下來的,也許那個人已經潛伏很久了,就等我下台階時好動手。"我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詳細敘述了一遍,多爾袞聽后,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背後推你的那個人應該不是潛伏很久的,如果他想傷害你的話,在你睡覺的時候就完全可以下手,何必要冒着暴露的危險隱藏那麼久?""哦,你這麼說來也很有道理。"我心中已經在懷疑一個人了,就是恨我恨得咬牙切齒的小玉兒,否則我還真想不出這王府里還有什麼人會對我施如此毒手。

想必多爾袞也正和我一樣地懷疑着,他沉默了片刻后說道:"你出事後我特地找來各個院子裏的下人和侍女們詢問過,沒有一個人說在事發前後見過誰出入後花園。這樣的問話是沒有什麼效果的,即使我懷疑誰,也要拿出證據來,不然的話很難服眾的。"我知道他在沒有確定一件事前,是不會輕易下結論的,不過以他的精明,如何不能查處真兇呢?看來等不了多久,一切就會水落石出的。

"我相信你會找到證據的,我放心得很。"我微笑着說道。

勉強吃了一點食物后,我終於支撐不住昏沉和疲憊,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等到依雪把我喚醒時,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辰,不過天色倒沒有暗下來。我睡得全身無力,並沒有一絲退熱的跡象,艱難地開口問道:"什麼事啊?"依雪神色有點猶疑:"奴婢本不該打擾主子休息,可是有一件東西,奴婢必須要給主子看。方才王爺出去了,所以奴婢左思右想,還是暫時先悄悄地告訴主子為好。""什麼東西?"我的心猛地一驚,頓時清醒了很多,因為聽依雪說話時的口氣,似乎有至關重要的事情要向我稟報,而且還要避開多爾袞,難道是……依雪從袖子裏摸出一件東西,遞到我面前。我伸手接過,展開看了看,原來是一方粉紅色的絲綢手帕,上面綉著一株惟妙惟肖的梨花樹,連花瓣都十分精巧。嗅一嗅,還有着淡淡的熏香,"這是誰的?""回主子,這方手帕是奴婢在主子出事的附近無意間發現的,當時大家忙着察看您的傷勢,並沒有注意到,奴婢悄悄地把它拾起藏在袖子裏了。""哦?"我明白了,我之前上假山去涼亭的一路上都沒有見過什麼手帕,那麼依時間來看,這方手帕的主人一定是那個背後推我,想置我於死地的兇手了。我仔細翻看着這方手帕,按理說古代女子喜歡在綉手帕的同時,也綉上自己的閨名或者所居閣樓閨院的雅稱,可是這手帕上除了梨花,什麼也沒有。

面對我詢問的目光,依雪壓低聲音道:"雖然這手帕上沒有主人的姓名,但可以綉梨花的,整個王府里,只有一個人。""是誰?"我猛地一激靈。

"正是正房裏的那位。"她的聲音更低了。

"你憑什麼這樣判定呢?"我對她如此肯定的口氣感到疑惑。

依雪答道:"正房裏的那位主兒脾氣很是乖戾。她喜歡梨花,讓綉娘在手帕上和旗袍上綉了很多梨花。大家都知道她的這個癖好,誰也不敢再在手帕上綉梨花,哪怕連個花瓣都不敢綉,這手帕的主人不是她就沒有別人了。"我默然不語,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依你看來,這件事應不應該報與王爺知曉呢?""奴婢正是不敢擅自作主,所以猶豫了好一陣,等王爺走了才想先向主子稟報,想主子自己拿個主意,不過……""不過什麼?"

"依奴婢看來,這次也是主子的一個大好機會,王爺他肯定想儘快查出這個兇手,以防以後再有人對主子不利。"依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把手帕重新交給她,"你暫且把它收好,先不要對任何人講起,等我思慮周全之後自然會有用場的。""是,奴婢告退。"依雪退下了,順便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我在昏暗的室內想了很久,事情也許沒有表面上看來那樣簡單,假如我是小玉兒的話,要加害我也不必這樣明顯,留下這麼多的把柄,起碼也要耐心地等待一段時間再下手。難道她這般猴急,是失去了理智嗎?

我想她應該不是那樣的笨蛋,做事做得這樣明顯,居然還會落下手帕這樣的證據,難道兇手另有其人,在推下我后故意把準備好的手帕丟在附近,好嫁禍於人,而手帕正好被依雪發現了。這種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即使真的是小玉兒做的,手帕也是她一時疏忽,可單憑這個也是扳不倒她的。到時候她可以說是我故意弄出來栽贓陷害她的,我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要被多爾袞懷疑,這多劃不來。眼前是先養好身子再說,在這個緊張的節骨眼上,那個想害我的人也不至於敢頂風作案。

高燒總算退去了,不過我的身體還是虛弱得厲害,一連兩天也沒吃什麼東西,一點食慾都沒有。

多爾袞坐在炕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額頭上的紗布,問道:"還疼不疼了?""不疼了,昨晚換藥時我照過鏡子了,差不多長合了。估計再用不了三天,就可以拆線了。"我渾身無力,說話的聲音也很輕,只是昏昏沉沉很想繼續睡覺。

"別睡了,出去走走吧,我扶着你。"他瞥了一眼放在炕桌上的幾樣點心,嘆道,"你怎麼又沒吃東西,再這樣下去,沒等病好,先餓死了。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怎麼虐待你,連飯都不捨得給你吃呢。"看到他難得的一點幽默,我笑了。其實不管是哪個女人在陷害我、算計我、傷害我,只要有這樣一個懂得體貼我、關懷我的丈夫,我就有了安全的後盾,整個人都踏實起來了。於是,我坐起身,攀住他的手臂,故意賴着他,"你喂我才行。我心情一好,就能吃下了。""好,我喂你,你可要乖乖吃啊。"多爾袞滿眼疼愛地摸了摸我的臉頰,在我的額頭上親吻了一記,這才探身去拿那盤離他最近的點心。

很快,一小塊薩琪瑪就到了我嘴裏,我慢慢吃着,他卻不急着把手收回去。於是我索性吸吮着他的手指,又輕輕咬着,和他開玩笑。

可沒想到,這樣不經意的戲謔居然令他臉色微微泛紅,呼吸似乎也不平穩了,盯着我的眼神也開始火辣辣的,很曖昧,甚至是不懷好意。

我看到他的眼睛亮亮的,有點急不可耐的樣子,發現我這個舉動勾起了他那方面的念頭,趕忙鬆了口,朝被窩裏縮了縮。

他一點也沒有放過我的意思,隨便揩了揩手,就伸手進被窩,將我從裏面拉出來了。他的力氣實在太大,我根本抗拒不得。更要命的是,他現在簡直就是慾火焚身的模樣,呼著粗氣,一下子趴在我的肩頭,對着我的耳後和脖頸就是一陣胡亂親吻。同時,雙手開始不安分地揉捏着我的胸部。

我慌亂不已,正準備推開他時,突然發現,敞開的大門前似乎站立着一個女人。眼睛裏忌恨和受傷的火光在燃燒着,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永福宮裏的庄妃,大玉兒。

我猛地一驚: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皇太極怎麼能允許他的一個妃子來多爾袞這裏呢?

多爾袞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不然的話我的神色不會這般異常,他急忙回頭看去,頓時我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顫,僵住了。過了半晌,他才用訥訥的、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道:"玉兒……"可能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他急忙改口道:"庄妃娘娘,你……怎麼來了?"大玉兒仍然獃獃地站立在門口,並沒有回答,雖然看不清她面部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我依然能感覺到她的怨恨和受欺騙的悲哀。

她很快壓抑住了眼中的火光,用很平靜的聲音說道:"哦,是這樣的,皇上他聽說十四爺的新福晉受了傷,很生氣,畢竟新福晉嫁到盛京來不足一月就出了事,這可怎麼好向朝鮮交代呢?正好姑姑當時也在場,於是當即請求皇上派最好的太醫來王府中為福晉診治,皇上不但應允,還讓我和姑姑一道過來探視。"庄妃緩步走了進來,在離我約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關懷備至"地問道:"妹妹,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一點了?要不要吃點什麼東西?我去幫你弄一點過來。"我儘管心裏明鏡一般,卻順水推舟地配合著:"謝謝姐姐了,難得你能過來看我,已經是令我感激不已了,豈敢再勞煩你呢?我現在什麼也吃不下……"她依然一副關切的模樣,繼續安慰道:"沒關係的,妹妹你也不必憂心,你肯定會吉人天佑的。"我點點頭,微微一笑:"但願如此吧。"這時突然聽到大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還不止一個人,看來是哲哲帶着御醫們來了。

多爾袞和大玉兒連忙給哲哲見禮,哲哲顯然一愣,然後擺了擺手,"你們起來吧!"接着哲哲用一種詫異的眼光注視着大玉兒,語氣中略微有些責備:"你怎麼比我們先一步到了,也不先問問十四爺在不在這裏,就冒冒失失地趕過來,這下正好碰上了?"大玉兒急忙解釋道:"姑姑,都是我的不好,因為甚是擔心熙貞妹妹的傷勢,所以方才姑姑和小玉兒說話的時候我實在按捺不住,就匆忙過來探視一下,也好心安。誰知道十四爺正好也在這裏……"一旁的多爾袞也附和道:"庄妃娘娘前腳進來,您這不就隨後到了?"為了不讓多爾袞繼續尷尬,我也違心地替大玉兒說話:"娘娘不要責怪姐姐了,她也是一片好心,記掛着我的身子,我還正在向她道謝呢。""哦,是這樣的啊,那你以後要小心點才是,畢竟做什麼事都要顧及一下自己的身份……"哲哲顯然不想繼續這方面的話題了,於是話音一轉,"不是我說話難聽,你那個妹妹小玉兒可實在有點不像話,方才她還攔着我不讓我進來,好像熙貞是瘟神一樣。我既然答應了皇上過來探視照看熙貞,又怎麼會連門都不敢進呢?還是庄妃明白事理。"這話顯然是給在場所有人說的,可能是生怕大玉兒和多爾袞私底下見面的風聲傳出去,眾口鑠金,萬一傳到皇太極耳朵里不知道又會變成什麼樣,因此為大玉兒找好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有備無患。

其實這種探視不過是走走過場,問候一陣,閑聊一陣,就算是完成了任務。過了沒多久,哲哲就帶着大玉兒回去了。多爾袞一路送她們,臨出門時,哲哲走在前面,大玉兒走在後面,在經過門口時,大概以為我的視線被阻礙住了,於是她回過頭,微微咬着下唇,朝多爾袞深深地瞥了一眼,好像有幾分幽怨。

多爾袞好像怔了一下,腳步頓了頓,還是假裝沒看到,將她們送走了。

我將被子蒙在頭上,眼睛發澀卻哭不出來,只是滿心的憋悶和難受。

陽春四月的日頭剛剛升起在東方,青翠嫩草間的露水還沒有褪盡,這支浩浩蕩蕩的狩獵隊伍就已經出了盛京城的正門。

滿人每年幾次大規模的行獵,無疑是他們最為重視的娛樂活動,在春光明媚、萬物復甦時節,騎烈馬,挽強弓,射天狼,的確可以令人血液沸騰。而眼下,正是今年開春以來的第一次圍獵。

這次是皇太極親自出馬,規格很高,在京的幾乎所有滿洲貴族、皇親貴戚、各旗都統悉數參加,連我們這些家眷貴婦都隨同出行,隊伍迤邐數里,簡直是一次大規模的出征。

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地顛簸了約兩個時辰,終於到達了此次狩獵的目的地,葉赫山下的圍場。最後在一個開闊的地方停了下來,男人們紛紛下馬,女人們也在侍女的攙扶下步下馬車,這裏早已紮好了明黃色的帷帳,恭候皇上駕臨。等我跳下車時,大家已經基本到齊,準備就緒,整裝待發。

皇太極在哲哲的陪伴下,由一大幫親王貝勒們簇擁著,面帶微笑,緩步向我這邊走來,在離我兩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細細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轉頭對陪同在身邊的多爾袞笑道:"多爾袞啊,你把這位朝鮮公主娶進府里,就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讓她拋頭露面,不知道你每天回到府里,是不是都泡在她的香閨里練習畫眉啊?""哪裏哪裏,臣弟是個粗人,哪裏懂得什麼-畫眉-的樂趣啊,皇上說笑了。"接着多爾袞有意無意地用目光在我的身上巡視一圈,不知是對我說,還是說給大家聽,"只怕是我不解風情,冷落了熙貞才對。""哈哈哈……"眾人大聲鬨笑起來。

皇太極今天不但帶了哲哲,而且連莊妃也帶來了,很快,我就在皇太極身後發現了她的身影,她也注意到了我,沖我微微一笑,她今天是一身蒙古風格的服飾,我發現這種打扮比她穿旗裝要好看一些,所以今日她也顯得格外神采清爽,別有一番風姿。

正在我們對看時,一個出乎意料的情況出現了,皇太極居然攜住了大玉兒的右手,然後招呼大家各就各位,各自領着各自的媳婦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因為接下來是一番節目,先是看勇士們的布庫比賽,然後是比試箭術,這是正式射獵之前的前奏曲,算是個熱身賽。

我看着皇太極居然對大玉兒如此親昵,公然在臣下面前攜着手一直走到台上的御桌前,然後隨後趕上的哲哲坐在左側,大玉兒接着在皇太極的右側落座。

這一切自然悉數落在了多爾袞的眼中,奇怪的是,他看了一會兒,但臉上沒有出現任何錶情,眼神里滿是沉靜和漠然,但他越是這樣,我越是忐忑,越是摸不清他此時的想法,正在這時,他回過頭來,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柔聲道:"走,我們到那邊去坐吧。"我點點頭:"好。"

我們在皇太極下首的右側第一個位置坐下,對面是代善,依次是濟爾哈朗、豪格等人,我們這邊以下是多鐸、阿濟格、岳托,我心裏明白,這顯然是嚴格的按爵位排列的了,這一點規矩是絕對不能含糊的。

大家落座后,先是皇太極講了一些場面話,然後就開始看布庫比試,場面漸漸熱鬧起來,大家開始看布庫的看布庫,聊天的聊天。由於正式的宴會要在行獵之後開始,所以眼下只有一些茶點之類的吃食,供大家暫時消遣一下。

多爾袞和緊挨着他落座的多鐸開始聊天,兩人說的是滿語,我無聊透頂,裝模作樣地聽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偷偷地觀察皇太極那邊的動靜,只見他正一臉笑意地側臉和右邊的大玉兒說着什麼,不時還引起大玉兒的掩口莞爾,她此時的模樣格外溫婉嫵媚。

皇太極今天沒有帶海蘭珠來,應該是因為她的肚子大起來了,現在應該有將近五個月了,不宜劇烈活動,所以留在關雎宮裏養胎。

大玉兒定然是看準了海蘭珠身子重,不方便和皇太極行房事的機會,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巧妙手段,重新引起了皇太極的注意,爬上了皇太極的龍床。

歷史上庄妃的兒子福臨,皇太極的第九個兒子,正是在崇德三年正月出生的,眼下是崇德二年四月,照此推算,大玉兒腹內的未來皇帝的種子,也許就是此時種下的。

一想到大玉兒即將孕育的將來的順治帝福臨,我的心不免"咯噔"一下,一股陰雲逐漸籠罩在心頭。

日落時分,各路狩獵大軍陸續回歸,清點戰利品,相差無幾,倒是正黃鑲黃旗一組,憑着微弱的優勢暫時勝出。他們的人多一些,畢竟是皇帝親自統領嘛,也要做出點表率來,能有這樣的結果倒也不奇怪。

眾人開始了一場熱熱鬧鬧的燒烤大會,隨着天色漸暗,又是篝火又是布庫的,大塊吃肉,大口喝酒,這些滿洲的貴族和勇士們個個痛快淋漓,一醉方休。

一直到了明月西沉,夜已入更,大夥這才漸漸散去,各回各的營帳休息,舒緩舒緩體力,準備明天繼續賣力殺戮射獵,贏取那誘人的獎勵。

起初人聲鼎沸,嘈雜熱鬧的,我沒有注意,直到分頭歸帳就寢,我才發現多爾袞不見了,四處尋覓不見他的蹤影。心想可能是跟哪個兄弟侄子們喝酒聊天去了,於是我也沒有太理會,獨自回帳篷里休息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有些響動,我睜開了沉重的眼皮,隱約看見多爾袞正在背對着我寬衣解帶,一股淡淡的酒氣傳來,我趕緊閉上了眼睛。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了一會兒,沒有動靜了。我再次睜開眼睛,只見他已經躺在旁邊另一個我特地為他鋪好的床鋪上,閉着眼睛靜靜地躺着。我正想問他到哪裏去了,就聽到他開始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只得忍住了詢問。

我堅持了很久,也不見他有任何起床的舉動,反而聽到他的鼾聲越來越沉,似乎睡得很是香甜,算了吧,不打擾他了,有什麼話明天再問吧。

在午夜的睡夢中,我恍惚來到了茂密的森林中,看到了兩個影影綽綽的身影,仔細分辨一下,依稀是一男一女。兩個人似乎正並肩坐在一起講着什麼悄悄話,但是聲音很輕,我怎麼努力也聽不清,甚至也看不清這兩人的背影究竟是誰。

正無奈地準備返回時,忽然間看到黑糊糊的草叢間緩緩地游出一條蛇來,我頓時大聲驚叫起來,可惜沒有任何人來幫我,之前的那一男一女也突然消失了,只有那條毒蛇冰冷地朝我游來,逐漸纏上了我的腳踝,一寸一寸,我努力想掙脫,反而越來越緊,我不禁惶恐地呼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我從噩夢中驚醒。

"熙貞,熙貞,你怎麼了?"多爾袞連忙起身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粗重地喘息著,驚魂未定,"我……我夢見蛇了,蛇,它來纏着我,好可怕……沒有人來救我……""別胡思亂想了,是夢,又不是真的,假如真的有這麼回事,別人不救我還能不救你嗎?放心吧,一切都太平無事,你瞧,天都亮了。"多爾袞示意我看看帳外,果然,明媚的陽光已經照耀進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一大早,他又不見了,帳內只剩下我一個人。等伺候我洗漱穿衣的侍女退去,阿娣進來了。她來到我跟前,神情有幾分猶豫,"有件事,我想不能隱瞞小姐。""什麼事?"

"昨晚,奴婢看到王爺去見了一個女人,看起來挺神秘的,兩人躲在密林里,外頭還有侍衛警戒,好像生怕別人撞見一樣。""那女人是誰?"我突然間想起了昨晚多爾袞的失蹤和午夜的悄然歸來,還有假寐,那女人會不會是……阿娣終於說出了他們的名字:"女的居然是庄妃娘娘!"她停了下來,觀察着我的反應。我獃獃地站立在原地,像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後來呢?"許久,我才繼續詢問。

"後來,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說了很多話,語氣很親密,用的是蒙古語,奴婢聽不懂……"我怔怔地聽着,就算他和大玉兒有什麼擁抱或者纏綿的舉動,我也不會稀奇。我能有什麼辦法呢?畢竟我和多爾袞短短數月的感情怎麼能比得上他和大玉兒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大概過了兩盞茶的工夫,他們起身走了。臨走時,她還交給王爺一件什麼東西,奴婢沒有看清,只看到王爺把那東西藏到袖中,接着兩個人就離去了。"什麼東西?無非是定情信物或者是什麼給多爾袞的小小可供思念回味之物。本應該妒火升騰的我,此時卻傷痛大於忌妒,好像上百隻螞蟻同時噬咬着我敏感脆弱的心臟一樣,腦子裏嗡鳴著。輕易對這樣一個男人動了真心,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我呆立了好一陣,終於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鬱鬱寡歡的我強打精神,跟着大家開始了又一天的進山行獵。阿娣的話一遍遍在我的腦海里重複著,我一直精神恍惚,就像走在九霄雲端,腳底下輕飄飄的,一點也不踏實。

我一路胡思亂想,等終於清醒過來時,才發覺自己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隊,四面都是樹木和草叢,還有些許鳥啼,但是卻不見他們一干人的蹤影。

四處尋找了很久,也沒有結果,我很累,全身心地疲憊。加上昨晚沒有睡好,一陣困意涌了上來,我找了一棵大樹,在樹下的落葉上放了個毯子,倚靠着樹身開始小憩。

睡夢中,我恍惚來到了森林中,看到了兩個影影綽綽的身影,仔細分辨一下,依稀是一男一女,兩個人似乎正並肩坐在一起講着什麼悄悄話,但是聲音很輕,我怎麼努力也聽不清。

正無奈地準備返回時,忽然間,黑糊糊的草叢間緩緩地游出一條蛇來,我頓時大聲驚叫起來,可惜沒有任何人來幫我,之前的那一男一女也突然消失了,只有那條毒蛇冰冷地朝我游來,逐漸纏上了我的腳踝,一寸一寸,我努力想掙脫,反而越來越緊,我不禁惶恐地呼叫着……我從夢中一下子驚醒,手心裏滿是冷汗,更可怕的是,手指上多出了新鮮傷口,是兩個深深的小洞,正在慢慢滲血,火辣辣的疼。望望周圍的草叢,卻沒有任何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剛才有蛇游來,悄無聲息地咬了我一口?不行,萬一是毒蛇就完了,我得趕緊找回去求人救治,否則就沒命了。

我心急如焚,匆忙上馬,縱馬疾行了一段時間,再低頭看時,手指上的傷口已然開始向外流黑色的液體了。我用力吸吮了數口,只覺得嘴巴里腥澀異常,看來這毒性不小,我連忙將口中的唾液吐在地上。

可怕的預想似乎正在變成現實,我開始感覺到頭暈目眩,全身劇烈疼痛,肢體一陣陣痙攣抽搐,看來還是中毒了。此時,我甚至連抬手擦拭的力氣都沒有了,粗重地喘息著,扶著馬鞍堅持了一陣,最終慢慢滑落下去。一寸,一寸,直到從馬背上墜落,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居然悠悠地醒轉過來,這一次睜開眼睛時,只見到帳內的地面上跪了一地太醫,各自神色惶恐。

皇太極正在聲色俱厲地訓斥着他們:"怎麼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也虧你們平時享用着朝廷的俸祿,等用到你們的時候就個個成了廢物,說話呀,有什麼解毒的辦法?"太醫們個個噤若寒蟬,連連叩頭:"是小人們無能,請皇上賜罪!請皇上賜罪!"這皇太極也真有意思,聽他這口氣和緊張的態度,想必是多爾袞也在場,他為了籠絡多爾袞,不看僧面看佛面?

我正想笑,不料全身的痛楚卻復甦了,尖銳地刺激着我的神經,痛苦異常,我終於忍不住呻吟出來。立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幾個不同的聲音在驚喜地呼喚着我,我來不及一一分辨,就見到了幾張面孔在我面前晃動:皇太極、哲哲、大玉兒,還有多爾袞。

哲哲首先俯身察看着我的情形,我的視覺越來越清晰,只見她平日裏一向雍容平和的臉此時卻變得焦急異常,"熙貞,你總算醒了。現在怎麼樣,身上還難受嗎?""還是有點痛……我是不是中毒了?"說罷,我望向不遠處的多爾袞。他雖然保持着沉穩的態度,但是他悄悄地用眼神安慰着我,好像在說:"沒事,你男人我在這裏守護着你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雖然心裏悵然嘆息,但是仍然眼含笑意,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眼神。

哲哲說着謊:"只是一般蛇毒,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化解了。"我自然不信,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多爾袞。他到底還是把真相告訴了我:"你中了一種很奇怪的蛇毒,暫時無法對症下藥。你放心,皇上已經下令在各地遍尋可以醫治此毒的人,很快就會有辦法的。"我的一顆心頓時沉入谷底。不過與此同時,莫名其妙有點釋然,也許這樣就能回到現代了。和一個同床異夢、假情假意的丈夫在一起,實在沒有什麼意思。

皇太極將臉轉向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太醫們,詢問道:"你們說,按眼前的情況看,這病症在全面發作之前,大概可以支撐幾天呢?"一個太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恐怕福晉她……只能再過個兩三日……"皇太極的神色重新憂慮起來,他轉向哲哲:"從緊急召令下去,到有人應詔趕來醫治,最快也要兩三天吧,除非……""除非這懂得解毒之術的人就在這附近或者盛京城中。"哲哲把他的後半句話說了出來。

多爾袞突然站了出來,面向皇太極,單膝跪地,請求道:"臣弟請示皇上,可否恩准臣弟暫時中止隨駕行獵,送她提前返京?"我注意到當多爾袞說出這話時,站在一側沒有機會開口的大玉兒,眼中忽然有一絲異樣的光芒閃過,不過她很快恢復了正常,依然保持着沉默。

皇太極伸手將地上跪着的多爾袞扶了起來,溫聲道:"目前也只有如此了,你暫且護送弟媳回京。你也不必過於憂慮,尋求名醫才是首要,這就去準備吧!"多爾袞謝過之後,起身出帳去準備佈置了。

此時我感覺身上的痛楚似乎輕了些,但方才的發熱感卻越發強烈了,身上滾燙,連呼吸出來的氣都變得炙熱。

等到皇太極和哲哲、大玉兒安慰我一番后離去,我就感覺越燒越迷糊,終於撐不住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全黑,我感覺周圍一晃一晃的,再仔細一聽是馬蹄聲和車輪轉動聲,原來我已經在馬車上了。此時我正躺在一個人溫暖而平穩的懷抱里,不用說,這人就是多爾袞了。

光線很暗,也許天上的月亮已將自己的清輝收起,隱藏在烏雲后,慵懶入眠了。月雖隱,人難眠,黑暗中雖然看不到此時的多爾袞是何種神情,但我猜想,他定然也同此時的月亮一樣,倦了。

"王爺,你累了吧?"我的聲音幽幽響起。儘管外面的馬蹄聲和車輪聲仍然在繼續著,但我的聲音還是讓多爾袞的身體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你醒了?實在太好了。"他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欣喜,"不要瞎操心了,好好地躺着,別亂動。""呵呵,你就算不累,手臂定然也酸麻了吧,要不要換個姿勢啊?"我全身乏力,不過還是儘力地用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語氣讓他寬心,他也很識趣地跟着輕聲笑着,但我知道他的心底肯定輕鬆不了。

"換個姿勢也沒什麼意思,要不要換成你來抱我呢?那倒也是新鮮有趣得緊。"我被他逗得很開心,吃力地伸出手來,在黑暗中憑着直覺摸索到了他的鼻尖,輕輕捏了一把,"什麼時候換成我抱你,那就等到你什麼時候變成女人,我變成男人吧,否則那是妄想!"我們嘻嘻哈哈地互相開了一陣玩笑,過了一會兒,我們終於安靜下來,他溫柔而疼惜地撫摸着我的臉龐,一直滑到我的鬢髮間,痒痒的,很舒服,很愜意。

我忽然問道:"你說,假如兩三天之後真的沒有辦法解我身上的毒的話,那你是不是又要哭了?你告訴我,你從懂事起到現在,一共哭過幾次?"他顯然也沒有想到我會突然問起這個話題,我的語氣看似輕鬆,然而內容卻讓人心情無比沉重,"不,熙貞,你千萬不可以這樣想,一切糟糕的事情都會過去的,就像……""就像暴雨過後終歸會天晴,天邊會出現美麗的彩虹一樣,是吧?"我介面道。

"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你的運氣不會那麼差的,否則的話,老天就真的是故意為難我了。十二年前,本來我輕輕鬆鬆就得到的東西,在一夜之間幾乎全部失去。但是失去的東西,光靠頹喪和抱怨是換不回來的,我還要振作起來,把它們一件件找回來。但是有些東西,卻是永遠地失去,了無蹤影了。"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雖然寂無聲息,但我依然能感覺到他深深地隱藏於胸中的嘆息。那一夜,是他此生中永遠的痛,他的父汗、母妃相繼離開了青春年少的他,本來屬於他的汗位也被他曾經快樂而熱情地呼喚著的"八哥"毫不留情地奪去。也許,在目睹母親被迫殉葬的那一刻起,他眼中的淚,就寒冷如冰封之下的水。

馬車依然在晃動着,但我踏實而溫暖的感覺卻絲毫沒有減淡,此時對這個懷抱着我的人,那種由心而發的愛意似乎更加強烈了,我終於下了決心。

不管他心裏是否還裝着別的女人,那一夜在樹林中他究竟和大玉兒如何親昵,不管他現在心目中女人的排位我是否是第一個,憑着他不顧萬重危險也要留在我身邊的勇氣,憑着此時依偎在他懷裏的這一份濃烈的感覺,我還是決定徹底地接受他,不論是心靈還是身體。

忌妒的火光早已熄滅,柔情蜜意卻湧上心頭,我依偎在多爾袞的懷裏,靜靜地享受着這份珍貴的感情。

……

抵達盛京的第二天,終於有了好消息,有一位行醫多年,聲望斐然的名醫請求入府為我診治,他說他應該有辦法解我身上的這種奇怪而特殊的毒,大喜過望的多爾袞立即傳令讓這位名醫入見。

很快,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醫士由王府的管家帶了進來,他還隨身帶了一個年輕的葯童,斜挎著一隻竹編的藥箱。

"小人拜見王爺、福晉。"

多爾袞用銳利的眼光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位有辦法治療福晉所中之毒的名醫嗎?""回王爺的話,小人敝姓陳,名良清,居住遼西多年,世代行醫。"他躬身答話。

多爾袞用目光詢問著侍立一旁的管家,那管家趕忙彙報:"這位陳醫士住在盛京城北,已經行醫診病十多年,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幾乎沒救的病人。平日裏他家的門檻都快要被慕名而來,尋方看病的人們踏破了呢。"多爾袞注視着這位名醫,問道:"既然你名聲在外已經多年,可是為何不應詔入宮裏的太醫院任事呢?莫非是……""回王爺,小人並非不願入太醫院任事,為皇上效勞,只可惜老母在堂,需要侍奉,不得分身,所以未能奉詔,實在慚愧。"這時我看見旁邊的管家用滿語對多爾袞說了些什麼,多爾袞的臉上輕鬆起來,含着平和的笑意,站起身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就勞煩陳神醫了。"這位陳醫士仔細地幫我號了脈,查看了我的眼瞼和舌苔,一番細緻謹慎的望聞問切之後,他的臉上有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怎麼,有辦法了嗎?"多爾袞背着手站在他旁邊問道,他已經看出了陳醫士輕鬆的神色,明白有希望了。

"回王爺,只消一貼中藥,再加幾服調理之用的方子,想必福晉就痊癒無礙了。""你這麼肯定?"他有點懷疑。

"回王爺,小人在幼年時曾見家父接過一個同樣中此毒的病患,想辦法解除了那病患體內的毒液,這個病患恢復如常。小人在家父故去之後整理藥方時,特地將此方保存珍藏了起來,今日正好用上。""好,既然這樣的話,你這就開出藥方來,若是果真有效的話,本王定然重重賞賜神醫!""是,王爺,小人這就去辦。"

陳醫士退下開方熬藥去了,多爾袞重新坐回床邊,拉起我的手撫摸著,欣慰地說道:"這下終於有救了,看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呢。""但願真的有效。"

這服藥喝下去小半個時辰,我覺得全身燥熱,彷彿置身於三伏天的日頭下面,很快,就大汗淋漓了。多爾袞一陣緊張,一面細心地幫我擦拭著不斷沁出的汗水,一面用懷疑的眼神盯着那名醫士,"你這葯該不會有問題吧,福晉她怎麼會這樣?""回王爺,福晉服藥后的反應是極為正常的。"在場所有人都緊張異常,氣氛也格外凝重,然而這位陳醫士的表情卻十分輕鬆,他不緊不慢地說道,"眼下這燥熱發汗之癥狀很快就會過去,之後會有一段時間的體寒戰慄,畏冷畏風。等到這些都熬過去了,就一切平安,毒液盡去了。""那麼這個過程大約需要多少時辰?"多爾袞緊盯着他問道。

"只要這一夜過去,就萬事大吉了。""好,這可是你說的,要是有個-萬一-,福晉她真的有什麼閃失,那麼我相信後果你是很清楚的。"多爾袞說這話時的眼神中透露出咄咄逼人的凌厲。

他鎮定自若道:"王爺大可放心,小人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是絕對不會前來給福晉診治的。""嗯,你明白就好。"多爾袞點了點頭,然後側臉吩咐著侍立一旁的管家,"阿蘇,你先請陳先生下去喝茶吧,夜裏就暫且住在隔院的客房裏,以便隨時可以過來察看情形。""喳!"阿蘇應諾一聲,然後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先生隨小的過來吧。"夜色漸沉,渾身燥熱開始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湧上的寒意,我開始緊緊地抓住被角,方才的一身虛汗現在卻逐漸轉為了冷汗。儘管被子很厚,我仍然禁不住瑟瑟發抖。

"熙貞,你是不是很冷啊,我再幫你加床被子。"連着蓋了幾層被子,一絲溫暖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越來越冷了,我的全身都在打着冷戰,哆哆嗦嗦地說道:"好……冷啊……我看……要把……要把火盆拿到跟前來烤……"他立刻吩咐外面的人端進來好幾個火盆,我這時才稍稍感到了一絲溫暖,然而這種溫暖卻少得可憐,一股更強的寒冷再次流遍全身,"還……還是冷啊……"眼下正值四月陽春,坐在床頭的多爾袞被火盆烘烤得汗如雨下,看着大汗淋漓的他,我故意強笑道:"別……硬撐了,趕快出去涼快涼快吧,不然的話,堂堂的睿親王居然在四月天中了暑,熱暈……過去了,那,那可笑死人了……"他低頭看了看哆哆嗦嗦的我,突然站起身來,開始解腰間的衣帶,我笑道:"看來你也沒有傻到家嘛,還知道熱了要脫衣服……"眼見着他三下五除二,將外袍褪去,接着又開始脫裏面的衣服。

我連忙將眼睛緊緊閉上,只覺得被子一掀,一個溫熱的身體鑽了進來,頓時,我的心裏一個激靈。一瞬間,彷彿一陣電流蔓延全身,我的身體似乎被麻痹住了,一動也不能動,連試圖假意矜持地躲閃一下也不能。

我不敢睜開眼睛,任由他伸過雙臂,緊緊地將我的身軀攬入他的懷中,雙方似乎都能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心跳,感受到對方的心聲,儘管無聲,卻如同金子一般寶貴彌久。

溫暖的感覺漸漸驅走了身體中的寒冷,逐步佔據了我的每一寸肌膚,一直延伸到了我的心頭,我將頭埋在他的脖頸間。他的肌膚間有一絲淡淡的體香,這種獨特的氣息,讓我的思想開始混沌,甚至開始忘記了我們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彷彿世界上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相依相偎,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把對方奪走。

這一夜,註定是我今生最為難忘的一夜,儘管接下來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過,這一個姿勢一直保持到天色漸明,但是有關愛情的綺夢,卻真的讓我在午夜的沉睡中數度流連。

這一覺睡得真是香甜,等我終於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時,屋內的火盆早已熄滅,早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照耀進來。我除了感到悶熱之外,全身再也沒有絲毫的痛楚和不適,整個身體似乎輕鬆舒暢了起來。

多爾袞正摟着我睡得酣熟。我輕輕地捏了捏他的鼻子,他的鼻樑高挺而精緻,我欣賞着他沉睡中的面龐,心裏格外甜蜜。

他睜開眼睛,微微一笑,然後用沙啞而帶有濃重鼻音的聲音問道:"現在身體好多了吧?""我現在是身體健康,渾身舒坦,大大的吉祥著呢。"我說着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摟着我的胳膊,"喏,我都沒事了,你還想繼續占我便宜啊?說不定你早醒來了,卻仍然在裝睡,是吧?"他總算是放下心來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吃力地將手臂從我的頭頸下抽出,同時又用另一隻手拽過枕頭來,替我墊在腦後,這才趕忙活動活動幾乎僵硬的手臂,看來他這一夜的確辛苦異常。

我儘管心裏面很是感動,然而嘴巴上卻不領他的情,"日上三竿啦,不要再賴在這裏不起床了,還不趕快把衣服穿上!"多爾袞輕笑一聲,擁著被子坐了起來,錦緞被子從他光滑的肌膚上滑落,上半身健美而富有青春氣息的線條顯露無遺,我趕快閉上了眼睛,耳邊只聽他嘲諷意味十足的調笑聲:"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還有什麼見不得的?昨晚我是不忍心在你生病的時候趁火打劫,所以才一直規規矩矩的,眼下看你生龍活虎的,看來我的機會終於等到了,哈哈……"我裝作懶得理睬他,一把抓過被子來把臉蒙住,隔着被子發出模糊朦朧的聲音:"趕快穿衣服啊,不然我可生氣了……"很快,被子被他掀開,只聽到他得意的聲音:"別裝模作樣了,你就算真的生氣了我還怕你不成?正巴不得看看美人含嗔的模樣是何等誘人呢。唉,忍不住了,還是先嘗嘗吧……"還沒等他將嘴唇湊上來,我就急忙一個翻身,赤着腳跳到了地上。他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地一把將我揪住,我連忙叫道:"鬆手啊,快鬆手!不然……""不然怎麼了,還像上次那樣咬你男人一口?我想你現在肯定比那時心軟了,一準兒下不了那個狠心!""誰說我不會再咬你一口,想得美!快點放開我!"……

我們調戲打鬧了半個早上,直到累得氣喘吁吁,這才傳喚侍女們進來侍候洗漱梳理。多爾袞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陳醫士找來替我診脈,果然不出所料,陳醫士伏地恭賀道:"王爺請寬心吧,福晉體內的毒已經基本清除,只消再服用幾服藥,過個三五日,就安然無恙了。"大家都笑逐顏開,多爾袞更是大大地讚揚了陳醫士一番,接着自然是一番大大的表彰。這位妙手回春,把我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神醫大大地收穫了一筆銀子,接下來是一番千恩萬謝。

這麼好的神醫,多爾袞自然不會把他放回去,於是挽留他在王府任職,每月俸祿照太醫院例,這個陳神醫果然沒有了之前的"淡泊名利",一番謙辭之後,終於應承了。

王府里既然有看不見的爭鬥,自然也有說不完的是非,不能停歇的算計,我的轉危為安,是真正的幾人歡喜幾人愁,幾人高樓飲美酒,幾人切齒在後頭。

從月圓到月缺,也只有短短的十幾天工夫,世事也變了又變,而我的心裏,也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今晚,我就要付諸行動了。

我望着鏡中的自己。簡潔而別緻的盤發邊,斜斜地插了一支玉釵,上好的胭脂在唇上抹勻,又淡掃娥眉。臉上恢復了健康光澤之後,再加上精心裝扮,鏡子裏的人變得艷若桃李。最後穿上一襲粉紅色的旗袍,我在依雪的攙扶下出了門。

多爾袞的住所離我這裏不遠,只轉過幾道迴廊,穿過幾道門檻,就到了,門兩旁守衛著的侍從們見到我來,紛紛低頭躬身道:"福晉。"我示意他們不必前去通報,就一直來到內院中,只見書房那邊的燭光在亮着。前幾天多爾袞因為照顧我耽誤了很多公務,書房裏等他批閱的公文堆積如山,所以眼下他正在秉燭忙碌。

"吱呀"一聲,我輕輕推開了房門,多爾袞抬起頭來,手中的筆還沒有來得及擱在架上,就在半空中僵住了。他注視着我,眼神的愕然逐漸轉化為迷濛。

我走到他的桌案前,凝視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眸中如寒潭一般的水面逐漸泛起層層波瀾。

繞過書案,我站在他的身邊,提起他剛剛放下的筆,飽蘸了墨汁,鋪開一張空白的宣紙,凝神揮毫,在上面寫下了一首漢代樂府詩:"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多爾袞看着這張字幅上的墨跡,沉默許久,這才抬起頭來,正好與我眼中熾熱的光芒相對,其中交織著難以言喻的情愫,最後,悉數化作了纏綿。

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我的身子猝不及防,將桌案上高高的一大摞摺子撞倒,頓時散落了一地。春夜的涼風從我們背後的窗口吹了進來,翻動着地面上橫七豎八的摺子,紙張嘩嘩作響,隨風而動,直到鋪遍了大半個房間里的地面。

我回頭看了一眼,輕輕一笑:"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剛轉過臉來,他已經捧着我的面頰,將溫熱的唇印了上來,兩人開始了纏綿的熱吻……夜涼如水,殘月如鈎,儘管這個陽春花月夜的晚風分外清涼,卻絲毫不會影響到室內一片熱情似火的景象,也沒有讓裏面緊緊擁抱在一起,瘋狂地熱吻著的兩個人有絲毫的冷靜和清醒。我們依靠在寬大的書案上纏綿著,交織著彼此的熱情和愛戀。

直到我在他的衝動和狂熱下終於身子癱軟,漸漸滑落在地毯上,他也隨之壓伏在我的身上,忘情的愛撫拂落了我的玉釵,我顧不得了;鬢髮散亂,胭脂殘缺,我也顧不得了;甚至連敞開的窗子都顧不得關閉,現在任何事物都難以阻止我們熱情的繼續。

涼爽的晚風從外面吹了進來,風力也越來越大,但它所能做到的就是讓地毯上的無數摺子不停地翻滾,鋪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宛如雪片一般在翻騰飛舞,隨着屋子裏的最後一盞蠟燭的熄滅,我們身上最後一件衣物也甩落出去。

他將滾燙的唇印留在了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我也用最大的熱情回應着他。我已經忘記了什麼叫靦腆,什麼叫矜持,只是全身心地享受着我心愛之人對我的愛撫和親吻。呼吸開始粗重急促,最後終於禁不住下意識地發出了含糊而輕微的呻吟聲。

這聲音似乎給了他一個提示的信號,他用強有力的臂膀將我橫抱在懷裏,然後赤腳一步步踏着地上鋪滿的紙頁和摺子,走到暖閣的門前,一個用力,門被從外面撞開來,裏面是一鋪坐炕,上面並沒有任何被褥,只有幾個綢緞的坐墊,上面綉滿精緻的花紋。

多爾袞將我放在了炕上,此時的動作卻格外溫柔,藉著八仙桌上搖曳著的燭光,我和他對視良久,彼此似乎在閱讀著對方眼睛中的信息和含義,漸漸地,柔情似水變成了熱情如火,他眼睛中的火光似乎越發強烈了。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終於壓上來了。

儘管這一刻遲了三個月,然而最終還是上演了。對於我來說這神聖而重要的瞬間,的確是巨大的痛楚伴隨着苦澀的甜蜜。儘管在他佔領了我身體的全部時,我的指甲抓破了他背上的肌膚,然而他並沒有絲毫退縮和中止的意思,反而更加強烈地繼續進佔着我的身體的最深處。

這種掠奪和侵入如同不斷湧來的洶湧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整個過程似乎很漫長,當激烈終於結束,潮水終於退去時,我沒有絲毫想像中的快樂,反而是激憤和痛楚一直持續到最後。

我之前一直緊緊地抓着八仙桌腿的右手終於鬆了開來,他疲憊地伏在我的身上,似乎整個身體都癱軟了。

我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趕忙伸手去試探自己的身下,果然,當我再次將手指湊到燭光下觀察時,上面已經沾滿了血液。這血不像平時那樣鮮紅,而是一種淡淡的淺紅,宛如初春的桃花,在冷冷地綻放着。

我終於忍不住失聲哽咽起來,雙手捂住臉龐,不斷湧出的淚水透過指縫滲出,從這一刻起,我算是把自己的整個身心都交給身旁的這個男人了。

說實話,儘管我自認為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在一切結束之後,突然間,彷徨、無助、茫然的情緒一起湧上,我甚至覺得心裏有那麼點不踏實,唯恐他有一天真的會背棄我,我的付出,真的能有相應的回報嗎?

多爾袞顯然被我突然的抽泣驚住了,不過他很快翻過身來,伸出汗濕的胳膊將我的身體扳轉過來,然後溫柔地撫摸着我的背部,輕聲問道:"是不是很痛啊?剛才是我太粗魯了,把你弄疼了,是我不好……"聽着他的撫慰,我反而哭得更加厲害了,就像個找不到家的小女孩,生怕見到天黑一樣。此時身體上的痛楚似乎越發強烈了,方才撕裂的劇痛此時轉為了火辣辣的刺痛,尖銳地提醒着我從根本上發生的蛻變。

他微微地嘆息了一聲,這聲音小得像蚊鳴聲一般,只有在夜晚萬籟俱寂的環境下,我緊貼着他的身體才能感覺得到,"從小姑娘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這個過程多少會有點痛和不適應的,不要哭了,要不然明天就不漂亮了。到時候下人們還暗地裏議論我欺負了你。""……根本就是你欺負,欺負了我嘛……還不承認……"我斷斷續續地哽咽道,淚水繼續順着臉頰滑落着。

"是,是我欺負了你,不過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一點點補償你的,絕不會虧待你一分,要比對其他女人好得多,也不准她們欺負你,好嗎?"他的神色開始鄭重起來,"從今天開始,你就徹底地是我的女人了,我是你男人,自然要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點委屈,一點點傷害,讓你一直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我漸漸收住了眼淚,聽着他的話,突然間想起了歷史上他最後的結局。

那個悲劇離現在算起來應該還有十三年,如果我不力圖振作起來,努力輔助他去改變命運,改變歷史的話,那麼我們即使可以快樂,也只能維持短短的十三年。我多麼希望他能夠健康長久,榮耀一世,又是多麼期望能印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好歸宿。

一切的一切,都要靠艱難而堅韌的毅力和努力去完成,儘管前途兇險莫測,但我仍然甘願和他共赴風雨,不許他此後的人生再有什麼遺憾。

想到了這許多,我漸漸由起初的惶恐和小女人的情緒轉為了成熟而冷靜的心態,因為未來的叵測不時地提醒着我要用理性的思維來要求自己:"你能這樣說,我就知足了。"我默默地嘆息了一會兒,方才言道,"王爺,其實我不要你對我的誓言,也不需要什麼天長地久。我只要看到你能夠成就大業,得到一切你該得到的,討還一切本應該屬於你的東西,就足夠了。"能有他這樣優秀的男人作為我的丈夫,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老天已經虧負他太多,我願意輔助他去爭取一切,去抗拒不公的命運,憑自己的氣力,去完成他的千秋偉業,登上本該屬於他的位置。

多爾袞起身推開了窗子,仰頭凝視着窗外夜幕中的那彎殘月,似乎在沉思着什麼。

我坐在他身後,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高處不勝寒的凄冷,確實不是一般人能體會到的,是至高無上,還是折戟沉沙,也許只在一念之間和一步之遙,是千古恨事還是千秋榮耀,確乎存於自己的心間,他真的能放下心裏的那塊沉重的石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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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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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人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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