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晉王爺答允下來,蘇婉卿頗為委屈地看了沈風棲一眼,看得對方莫名得很,才在小碧、小荷的攙扶下,緩緩朝着自己那比較偏的小院裏去。

蘇婉卿心裏頭有事也就緘默不言,小碧、小荷卻以為她是因為這麽不明不白地嫁給了個死去的小公子傷懷,不敢多叨擾。

忽然蘇婉卿停了下來,痴痴地望着院落里的荷塘,以及懸在門外的「清荷小築」這幾個鐵畫銀鈎的字,問道:「這院名與荷塘都是後來放的吧?」

小碧回答道:「回少夫人的話,因着小公子曾經與世子提起過您,所以自從知曉您要嫁進來後,世子便依著您的喜好做了些改變,包括我二人的名字,他說進來了便是自家人,也不能怠慢了您,有些事他能做的便做一些。」

沈風棲……蘇婉卿的眸中有一些模糊,正如冬日初雪漸白入眼,掩蓋住的事實卻着實令她羞憤,到底是不是他?

到了夜間,蘇婉卿一人吃完小荷送來的飯菜,雖然略感孤單但畢竟自在,原先在姑姑家寄養的時候,每逢吃飯時間都有些難熬。

她父母早逝,七歲時候便寄養到了姑姑家,姑姑與姑父對她倒也不是不好,但多養一個人畢竟是個負擔,所以她自小便盡量努力地少吃飯、多幹活,以減輕心裏的愧疚,正因着每每都吃得特別少,很難填飽肚子,以至於她逢到吃飯便很痛苦。

今日便不同了,雖心中煩惱但絕對不妨礙她吃得比較多,當小碧來收拾的時候,她分外優雅地用帕子擦了嘴,款款起身輕聲嘆息,「該守夜了。」

小碧本不在意,收拾飯菜的時候頓時兩眼圓睜,這少夫人的胃口也忒大了些,送來的飯菜一絲不留全數吃光,這在原來的家裏到底受了什麽虐待啊?

或者是吃得比較飽,心情也略微轉好,蘇婉卿自己一人走到靈堂的時候,還對守門的人善意地點了點頭。

紅白對比分外顯眼,她怔忡地看着停在靈堂正中的棺材,這裏頭躺着的應便是她已經嫁了的小公子,年方十九的沈風景。

雖不曾相識卻早有耳聞,姑姑與姑父時常與她表姊妹二人提起這晉王府的兩位公子,世子有才、公子有武,說沈風景小公子性情比較陰鬱,但學了一手好武藝,難得的是居然還喜好替老百姓打抱不平,可憐這樣的人居然暴斃,也是老天不公。

她將紙錢燒去,柔聲說:「雖然我二人從未見過面,但已經是夫妻名分,於情於理我都應喚你一聲夫君,只是……」她頓了頓垂下了眼。

只是她在情動時候居然喊了別人夫君,而至現在都無法辨認此人到底是不是沈風棲。

大堂之上離得較遠又不敢直視太久,只有聲音入耳似是而非的,若再有見面的機會她還是想知道答案的,與小公子沈風景從無感情,所以也說不上傷悲,頂多會有些愧疚,饒是面對着一口棺材,居然不像昨日那般害怕了,興許是門外有人守着的關係。

她自嘲地撇了撇唇,只覺非常睏倦,說來已經快兩日晚上不能好好睡覺,明日與後日都是如此的話,看來是一場更為艱難的開端,不知是何種心態,她居然在想,若非守夜,不知今晚清荷小築中是否又要受到侵擾。

正想間,卻聽見門外的守衛說了句:「拜見世子。」

沈風棲居然來了?蘇婉卿的眼皮微微一跳,不可思議地朝着門外看去。

沈風棲對她微微示意便跨了進來,在一旁蹲下。

蘇婉卿豁然心跳得厲害,居然一時間不知如何說話,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去,她感覺到耳後根都在發燙,根本無法控制的雙手輕抖,雙唇微顫許久,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你為何來了?」

沈風棲答道:「雖然說好今日是你守夜,但在下心中過意不去,你一人在這也恐怕比較害怕,我便順路過來了。」

「是嗎……那、那昨日呢?」蘇婉卿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沈風棲微微一愣,失笑道:「既然都是我守,昨日又怎能偷跑,本是想參加婚事,但心情抑鬱便還是放棄。」

蘇婉卿奇怪地問:「抑鬱?」

沈風棲在旁跪坐與她並排,這時候蘇婉卿才發現些微的差別,至少沈風棲的身量似乎沒有昨日的那麽高大,但她還不敢妄下結論,以免自己心神受擾,往旁邊輕輕挪了挪,替沈風棲挪出個位置來,才又細細地打量了一眼。

雖則這個弟妹着實很奇怪,時常用這等疑慮的目光看自己,但沈風棲打消了心中的顧慮說:「嗯。」他似有似無地說了一句:「尤其是見過你以後。」

「呃。」蘇婉卿才不會相信自己有這等能耐,她只好揪着手中的白帕子說道:「是覺着我命苦還是可悲嗎?」

沈風棲愣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二人頓時一陣沉默。

蘇婉卿忽然紅著臉低聲問:「你那可有帕子?」

沈風棲這次更加奇怪,他側頭看去,清秀的側顏、緋紅的雙頰,繞鼻是淡淡的荷香,頓時有些意亂情迷,這個弟弟曾經提過無數次的女子似乎當真有種吸引人的魔力,他從懷中取出個素凈的帕子,「嗯?」

蘇婉卿慌忙搶過捏在手心,發現不是當日那塊又遲疑起來,莫不是沈風棲心中有難言之隱,怕外面的人聽出端倪?

沈風棲尷尬地問:「弟妹?」

蘇婉卿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將帕子送回沈風棲手中,拘謹得不知怎麽回答,她當真是想立刻將沈風棲的衣裳扒開,瞧瞧內里究竟如何,可終究麵皮薄,有些事也僅僅是隨意想想,哪裏做得了真。

她吶吶地回答道:「對不起。」

沈風棲卻將手中的帕子放回到蘇婉卿手中,問道:「弟妹可有帕子?」

「啊?」蘇婉卿的右手實則一直揪著自己那綉著清荷小花的白帕,轉眼便落在了沈風棲手中。

他送到鼻尖輕輕一聞,展顏笑道:「好香,我便收下了。」

好溫柔的人……蘇婉卿有一瞬間的恍惚,也忽然又有了落淚的感覺,是幸而不幸才到了這般境地,如此近似交換定情信物的行為,沈風棲卻做得坦然、心安理得,再這般做恐怕心裏很容易便失了衡,原本便是要一直見不得人的過下去,自己還期待個什麽。

蘇婉卿輕輕地「嗯」了一聲,權作回應。

靈堂之中又靜謐了下去,燭火幽幽的伴着從外面吹進來的小涼風,時而還有那兩個守衛耐不住跺腳的聲音。

沈風棲怕她凍著,還特特用自己的身子擋住風口,溫和地問:「累不累?」

蘇婉卿被這麽一問才驚覺已然跪了許久,不覺身子一歪,順勢便倒在對方的懷裏,驚慌失措地起了身又挪開了幾步,咬牙挺住,「這等小事為何會累?」

其實蘇婉卿是感謝沈風棲的,哪一個女子不希望有一個這般才貌出眾的夫君,雖不能相認,好在不論是昨日還是今日,至少有他陪着,自己不會孤單。

從亥時一直堅持到寅時雞鳴實際上挺難的,蘇婉卿守到半夜便很睏倦,靠在身後的立柱上不停地打着瞌睡,時而感覺身子暖暖的也並未在意。

直到聽見一聲雞鳴,她打了個噴嚏,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居然靠在沈風棲的懷中睡了過去,身上蓋着他那綉金線雲紋大氅,不覺驚慌失措地起身,打了個趔趄勉強站住,搓着衣袖頗為窘迫。

沈風棲倒是輕聲咳了一下,一雙修長的手在空中虛晃了幾下以解尷尬。

蘇婉卿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幾次想要說點什麽,倒是冷靜了下來,她分明是在受着此人的誘惑,一點點地踏入陷阱,不好,非常不好。

正好此時,小碧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說:「少夫人,側王妃有請。」

她試問了一句:「有說什麽事嗎?」

守了一夜,按理說應是可以讓她休息休息,清早便著人來喊她估計是想給一個下馬威,其實蘇婉卿哪裏有什麽通天的本事,也沒有什麽飛揚跋扈的氣焰,偏就不明白到底哪裏入不了側王妃的眼。

小碧無辜地搖著頭,「不曉得,就是叫我來請少夫人去一趟。」

蘇婉卿點了點頭,「好,你領路。」

她回身對沈風棲福了福,「多謝世子,那婉卿先去了。」

沈風棲喊了聲:「等等。」

她好奇地回頭,卻見他將身外的大氅脫下,罩在她的身外,「冬日雪寒,小碧你下次記得多為少夫人添些衣裳,穿得這麽單薄很容易生病。」

小碧好奇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乖巧地回了聲,「是,小碧明白。」

蘇婉卿慌忙低頭道謝,返回身走路的時候險些沒站穩,在門外便踉蹌了一下,小碧還未來得及扶,她便跑得比兔子還快。

沈風棲在後頭輕笑了一聲後轉而緩緩沉靜,摸著自己弟弟棺材的封蓋低聲道:「我大約明白當年小弟你一見鍾情是為何。」

只是原本所有人都以為是李家小女李依依,沈風棲也不想拆穿這樁事情,哪裏曉得最後陰錯陽差的還是蘇婉卿嫁了進來,或許這就是蘇婉卿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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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嫁無夫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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