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使命

何家祖上傳下一本文冊，上面都是遠古蝌蚪文字，據說載有天機。祖上未能辨識，便一代代傳承下來。何瞎子是近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於五行奇術有很高的造詣，但面對這本文冊也束手無策，只好作罷。

「天機不可泄露，此乃天書也！」祖上曾言。

從此何家歷代稱這本文冊為「天書」。

天書為何炎所吃，想必是天意。作為傳家之寶，天書不輕易出書房。但昨夜何瞎子突然心血來潮，想以無意破天機，一邊逗孩子玩樂一邊翻閱文冊。奈何天機從來高難問，一向自負的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蝌蚪文實在是複雜。刻苦鑽研尚且難得，要是能夠隨意破解也辱沒了祖上的顏面。

他見月過中庭，孩兒熟睡，便吹滅蠟燭回房歇息去了。

這書沒有放回原處，而是落在何炎的小床上。

今晨何炎醒得早，沿着小床爬來爬去。突然碰到床角的天書，何炎坐了起來，肉嘟嘟的小手不停地擺弄著天書。突然一個奇異而莫名的念頭從心底升起：吃了它！把天書一頁一頁地撕下來，一頁一頁地吃掉。

「嘶~~」

何炎成功撕下書角，把書角塞進嘴裏。六個月大的孩子尚未長牙，可這天書才進入他的嘴裏，便化作清流入肚。一股前所未有的好感油然而生，原來書是這麼好吃的！

「咿呀，咿呀。」何炎發出笑聲。

他又撕下一片紙，塞進嘴裏，那種奇妙體驗再度降臨。小孩子的好奇心和貪婪心受到極大的刺激，突而變成無底洞一般。他撕下一片又一片，撕完一張又一張，不住地往嘴裏送。在天書神秘力量的刺激下，他的重瞳紫氣隱約閃現，體膚髮出點點粒粒如同粉塵一般的光澤，似剛從天河裏出浴。

當奶娘發覺時已經為時太晚，那時他正把最後一片天書塞進嘴裏，奇妙的體驗讓他發出滿足的笑聲。

「嗝。」打了一個輕聲的飽嗝，小身體隨之微微抖動，人生第一次打嗝讓他的眼眸里滿是驚訝。體膚上熒熒光澤也因飽嗝而隱退，但重瞳里紫氣依舊。

夫人進來時恰好聽到笑聲，她從奶娘里接過孩子，用額頭貼着他笑道：「什麼事讓我的乖寶寶這麼開心啊？」

六月大的孩子還不會說話，嘴裏儘是咿呀咿呀的奶聲。

旁邊的奶娘怯生生地把吃天書一事說了出來，嚇得夫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連忙把孩子遞給奶娘，一邊吩咐丫鬟去請大夫，一邊急匆匆地去找夫君。

夫人前腳剛踏出房門，沉重的心跳聲突如其來，「咚咚！」

何炎觸電般全身霎時挺直，雙眼失神。他腦中出現一片大海，巨浪洶湧，五雷轟鳴，閃電密織。一股天崩地裂般宏大聲音響起：

「太白金星歸位！」

但見一顆金色星辰緩緩從海中升起，海浪浸透著金光，頓時成了一片金黃色的海洋。

「太上開天執符御歷含真體道昊天玉皇上帝聖旨在此，太白金星拜授天使。昔者三十六員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單八個仙君，應劫降生人世間為魔煞。塵世事畢而劫數未除，又降世彌留之國，再遭一劫。然彌留之國非天界所掌，其得道而化。帝念生化之慈恩，天道之厚德，今使太白金星於彌留之國，助其一臂之力，早日得還天界，位歸仙班。」

仙音縹緲，大音希聲。

一個個金色的蝌蚪文字從金色海洋里飛出，縈繞在上空，以金色星辰為中心緩緩飄動。

「天帝厚德慈恩，今賜天罡三十立法與八九玄功……」

無數細小如蚊的金色蝌蚪文自海里飛出，穿梭於之前出現的大字之間，這時天穹與大洋共一色，不時電閃雷鳴，巨浪高聳，畫面極為魔幻。

何炎的心跳聲愈發急促，仿若錘聲萬點，密密麻麻地落在鼓面上。他的身體忽冷忽熱，似冰似火。奶娘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嘴裏不住地念阿彌陀佛。

「流鼻血啦！」奶娘哭喊道，「公子你可不能有事啊！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地藏王菩薩，求求你們保佑公子。」

「大夫怎麼還沒來？」夫人找不到夫君，只好返回來，當她看到自己孩子病得不省人事，還流鼻血，頓時哭成淚人。

「要是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你們也別想好過！」夫人滿臉梨花，嘶聲惡道。

「大夫來了。」門外傳報。

大夫急匆匆地趕進來，他抓起孩子的小手把脈。「這，這……」大夫驚道，「這脈象怪奇之極！玄奧之極！」

他抓起小孩另一隻手把脈，臉色蒼白幾分，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

「夫人，公子他……」大夫不忍直說。但他越是不說，越嚇人。

果然，夫人暈厥過去了。

……

村尾，六婆家。

兩個小吏已經把男子和婦女五花大綁起來，卻發現無路可走。村民們把他們圍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要知道何家村真正的話事人是何瞎子何族長，別說衙門的李大人，就是廣州府下來的，沒有族長的首肯，輪不到他們說抓人就抓人。

何瞎子來到時，嬰孩尖銳的哭喊聲使他的耳膜嗡嗡作響。「怎麼會有小孩？」他心想。

人群里傳出哀求聲。

「求求你們大發慈悲，放過我娘子吧。孩子還小，不能沒有娘啊。」男子苦苦哀求。

「少給我鬧！」小吏吼道。

小吏凶神惡煞，村民恨得咬牙切齒、睜目欲裂，但誰也不敢出手，要是挑事惹出大事，族長不會讓他們好過。

總之，一切待族長來定奪。

「族長來了！」有人喊道。人群自覺分出一條道，何瞎子走了進來。

「誰讓你們來抓人了？」何瞎子冷冷說道。

「李大人。」小吏絲毫沒有畏懼。

「李大人叫你來我村裏抓人？」何瞎子眼中射出精光，小吏不由得后怕。李大人倒沒有叫他們來長嶺陂何家村抓人，這點不在理，小吏更是心沒底。

「何族長，」其中一名小吏稽首說道，「我們奉令催繳功德款，還請族長……」

「功德款」一出口，何瞎子眉頭輕挑，眼眸閃過一絲憤怒。修建北帝廟之事，根本不顧及百姓小民的生存處境，把不少掙扎在生死邊緣的人直接推向深淵。「功德款，功德款，怕是催命款！」何瞎子心裏罵罵咧咧。

「原來是功德款一事！」何瞎子點頭道，臉色緩和不少。小吏見何族長臉色變化，以為他不會繼續為難，誰知何瞎子卻說：「可我們村子的功德款早就交足了啊。這男子是六婆的遠房親戚，前不久才搬回來住。我正遣人去給他們辦理戶籍呢。」

圍觀村民還以為族長會見死不救呢，聽他這麼一說才鬆了口氣。

小吏心裏左右為難，看來這何族長鐵定要插手此事了。他們做小的，夾在中間真是進退維谷啊。既然如此，何不讓李大人直接出面？李大人對何族長，二者倒是對等。

「原來這般，我們搞錯了，還請何族長大人有大量。」兩人雙雙抱拳。

何族長點點頭，算是給此事畫上終局。

小吏倆過去給男子鬆綁，床上的嬰孩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見壞人接近爹爹，再度發出尖銳的哭聲。

哭聲尖銳如絲，綿綿不絕，在場的每個人都不得不捂上耳朵。正給男子鬆綁的小吏突然受驚，頓時膽囊破裂倒地氣絕。另一小吏見狀急忙俯身探息，發現同僚已然身亡。他抬頭看向何族長，兩人視線對上，都讀懂了對方眼神的意思。

這事兒不再是幾句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