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篝火

第四章 篝火

罰站,逃跑,撓門,回家,低頭認錯,一氣呵成,是雪橇犬中的豪傑。

雖說叫醒了李默,·李默也重啟了管家,但休斯做夢也想不到,主人轉身順便把他也重啟了。好在重啟電子腦並沒有把他打回原形,只是語言中樞被徹底鎖定,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吧!」

休斯兩隻前爪搭在陽台欄桿上,以直立的姿勢向樓下張望着,管家和自己,到底誰是城門,誰是池魚?作為一隻思維跳脫的純正哈士奇,休斯早就拋到了腦後,他現在比較關心的是在小區廣場中央已經待了整整三個月的日冕症患者。

年輪滾滾,冬去春來,氣象機械人「昊天二型」按照古代中國的二十四節氣運轉,一板一眼地記錄了三個月的時間之後,為整個火星帶來了生機勃勃的春汛,被休斯一言不合就趕走的員工傳教士二度登門,向李默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因為痛毆主人而被禁止出門的休斯躲在主人身後聽的一清二楚。原來,員工傳教士並不是來傳火的,而是申請入住法蘭小區的,因為是日冕症患者,他需要募集整個小區三分之二業主的書面簽字才能合法入戶,這並不是歧視隨身攜帶余火機械人的員工傳教士,智械管理局早在四百年前就辟過謠,初代日冕症患者除外,二代和三代以及他們的後裔都是安全無害的。

大費周章徵求多數人的同意,是因為日冕症患者的體質以及信仰需求。無論員工傳教士還是秦人,雖然領導人不同,但他們無一例外,都不能直接食用正常人的食物,只有光和熱才能維持生命,所以,一般情況下,除非是那種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造日光照耀的奢侈日冕症患者,其它日冕症患者都會選擇直接在居住區域內找一處日照充足的物美價廉之地。

就比如,樓下那位員工傳教士,他買下了法蘭小區廣場最中央的藝術噴泉,那裏視野開闊,最重要的是日照也相當充足。

員工傳教士定居下來后第二天就推平了藝術噴泉,把噴泉里所有的金屬件收集起來,然後開始長達三個月的現場冶金,火星不比地球,資源匱乏的很,有很大一部分人口都徘徊在饑寒和溫飽的縫隙之間,也因此,動保或者環保之類的組織是一個也見不到,冶金而已,只要員工傳教士沒有殺人,大家也懶得去科普環境污染之類的知識。

法蘭小區是倫理檢察院和守望補給站共同建造的家屬院,也虧得這裏入住的都是些不怎麼缺錢的「上流人士」,要放到其它小區,休斯估計員工傳教士要想守住藝術噴泉里的金屬說不得要經歷幾場立威之戰才行。

時至今日,廣場中央的員工傳教士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或者應該更謹慎的說,是他的信仰圖騰?

秦人的信仰圖騰是始祖人類降臨火星后通過基因工程製造出來的首批改造生物——狗頭魚身的荒野開拓者,而稍晚崛起的太陽文化有限公司以更加追根溯源的太陽造型為標識,兩種圖騰信仰一個是人類的好朋友,一個是日冕症患者維持生機的源泉,沒有任何高下之分。

休斯彎曲著尾巴尖,不顧危險地將身體向外探出幾分,想要看清員工傳教士叮叮咣咣敲打了三個月才造出的太陽圖騰。

直徑一百米的圓形廣場中央,各色鵝卵石階梯式地堆砌著,直到7級台階的最高處才是員工傳教士安放圖騰金屬像的地方,休斯竭力張大眼眸,他看到金屬雕像反射出黃銅樣的光芒,兩人合抱的球形主體上,員工傳教士用螺旋劍刻出一條條錯綜複雜的線條,這些線條或深或淺,有些輾轉優美,有些卻狂野猙獰,最神奇的是,不知經過了何等繁雜的計算和安排,看上去毫無規律的亂線竟然描繪出了一張張相貌極丑但又充滿威嚴的臉譜。

「大概這就是員工傳教士們的老闆——古神的樣子吧!」休斯心想。

雕像的基座似乎是磁懸浮的,具體是什麼型號休斯看不清,但能撐起那麼大的一個實心金屬球,必定功率驚人。員工傳教士蹲在基座的光屏前指指點點,不時抬頭觀察金屬球的狀態,應該是在調整參數一類的東西,沒多久,通體奇怪臉譜的金屬球便開始緩緩自轉了起來。

隨着黃銅色的金屬球以每分鐘一周的自轉周期,員工傳教士不緊不慢地往金屬球上插進或長或短的三稜柱晶體。

休斯在陽台看得暗暗咂舌,雖然不知道那些三稜柱晶體是什麼材質,但那顆金屬球可是整個藝術噴泉濃縮而來的「精華」,就算比不上智械管理局最近研發的星辰合金,可與其它超級合金相比,金屬球恐怕在堅硬度上能輕而易舉地做到五五開吧!而員工傳教士僅憑雙手就將三稜柱晶體插了進去,日冕症患者對力量和技巧的掌握真是登峰造極。

「咬一口會怎麼樣?」

休斯舔舔嘴唇,口水順着陽台外側流到下面一層,滴滴答答地聲音就像下了雨。

正想着,身後傳來李默的聲音,「休斯,看什麼呢?」

休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隻前爪搭在一米來高的護欄上,再來一次這樣的操作真是千難萬難,當下眼睛軲轆一轉,乾脆仰起頭擰了個180°的角度,映着三把火條紋的額頭直接磕到了後背,然後沖着睡眼惺忪的李默怪裏怪氣地汪汪汪吼了幾嗓子。

意思是:你自己不會過來看嗎?

很顯然,把一隻哈士奇禁足三個月,即使這隻哈士奇經過基因調整、曾經在倫理檢察院任過職、最近還覺醒了人格,他該生氣還是會生氣的。

李默今年51歲,這個年紀在新人類里還很年輕,黑髮黑瞳,因為以前的工作,不可避免地長了小肚子,但總的來說,李默長的還行,沒有辜負多年來科室里的那些痴女怨婦。他從休斯還沒睜眼的時候就認領了它,說的悲哀點,自家寵物只要張張嘴,李默就能馬上心領神會到今天家裏那樣傢具要遭殃,這都是真金白銀砸出來的默契。

「哎呦?長本事了呀,敢和我存隔月仇?」

說着,李默走到陽台,右手抓亂休斯的狗頭,順着視線看過去,有些驚訝地說:「哦,效率挺高的啊!才三個月就『注火』了。」

注火?休斯不明所以,腦內上網查了查才知道,所謂注火其實相當於正常人類的拎包入住,只不過日冕症患者的「注火」充滿了宗教意味的莊重感,屬於那種不看白不看的絕景。

「馬上要出現了,休斯快看。」李默自言自語道。

忽然間,一道柔光乍現,整個小區似乎都亮堂了不少。休斯猝不及防被嚇到,耳朵蹭地就豎了起來,定睛看去,原本光禿禿的金屬球已經被員工傳教士插滿了三稜柱晶體,初春的暖陽傾斜而下,大片光輝被三稜柱晶體捕捉,牢牢束縛在金屬球的表面,隨着球體自轉,走投無路的光子越聚越多,越來越亮,最終,熾白的光芒完全淹沒金黃色的球體,長短不一的三稜柱晶體熠熠生輝,遠處看,法蘭小區的廣場中央就像誕生了一顆年輕的太陽。

背對着人造「太陽」,員工傳教士撩起身上僅有的遮羞布,同時他舉起隨身攜帶的螺旋劍,劍身狹長,劍刃向下,嘴中念念有詞。得益於先天優勢,休斯轉動耳朵,依稀間能聽到一些模糊的辭彙。

「Yes」、「dark」、「Wecan」、「Oh」。

有點像歐亞區那邊的語言,但仔細一聽,休斯便會不由自主的產生「我是誰,我在哪裏」之類的哲學思考。

巨大的動靜引來了不少圍觀的人,有些人隔着老遠就看到了作壁上觀的李默「父子」,其實主要是看到休斯那迎風招展的碩大狗頭。法蘭小區養寵物的休閑人士不少,個別抱着貓貓狗狗蛇蛇鼠鼠的奴才還惺惺相惜的相互招了招手,員工傳教士也一臉大豐收的愉悅表情,向著休斯揮舞雙臂。

休斯打了個寒顫,轉頭髮現自家的主人也在揮手,就是不知道這揮手的對象是樓下那些愛寵人士,還是正式搬進小區的員工傳教士。

感受到休斯別樣的目光,李默低頭看去。

低頭這個動作所需時間不長,快者彈指須臾,慢者一秒足夠。在這極短的時間內,休斯充分挖掘了自己身為野獸的極限,雙腿併攏,尾巴低垂,耳朵向後平攤,眼眸里迅速續起一池淚水,冷風拂過,剛開始脫落的冬毛順着風流向一側傾倒。

李默看着自家寵物辛苦維持的可憐樣哭笑不得,最後鬆口道:「去吧,但是只能玩一個小時……」

休斯的尾巴頓時轉的比離心機還要快,他扭頭望向大門,發現李默果然解除了自己的認知障礙,整整消失了三個月的高分子材料入戶門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自由在望,也顧不得佯裝可憐,休斯後腳一蹬,就狼竄著向樓下衝去。

下了樓時,員工傳教士的注火儀式已經完成。狹長的螺旋劍被插在石頭地板的縫隙中,宛如小太陽般的金屬雕塑周圍不知何時又加裝了一圈同樣懸浮着的能量拘束器,高度凝實的光束被引流在螺旋劍的劍身上,大膨大膨的橘紅色火焰迎風招展,員工傳教士面帶笑容的盤坐在篝火旁,手裏拿着兩個燒瓶,燒瓶中已經接滿了從螺旋劍半融化的劍柄處滴落的溶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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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斯是條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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