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1.第1章

金秋九月,丹桂飄香。

齊王府的後院裏,琴嬤嬤氣喘吁吁地跟在楚凝身後,一邊跑,一邊揮着手大喊:「郡主,您慢著點,仔細別摔著了,等等老奴!郡主!」

前面是一片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楚凝聞言果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笑盈盈地望着身後的人:「嬤嬤,我都這麼大個人了,不會有事的。你的腿腳不好,就別跟着我了。」

「那怎麼行呢,老奴奉了太妃娘娘之命伺候郡主,您要是有個什麼閃失,老奴如何向太妃娘娘交代?」琴嬤嬤好不容易追上楚凝,把她的衣袖攥得緊緊的,生怕她再跑了。

琴嬤嬤本是溫太妃的陪嫁丫鬟,伺候了她二十多年,楚凝的父王楚騫就是琴嬤嬤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等到齊王成了親,齊王妃誕下了一個小郡主,溫太妃擔心兒子兒媳頭一回生養不懂得照顧,於是將琴嬤嬤從宮裏送了出來,專心照顧楚凝。

一眨眼,初見時在襁褓里哇哇啼哭的小丫頭長大了,只是這個丫頭,算是承了爹娘所有刁鑽古怪的性子,怎麼調皮搗蛋怎麼來,偏生她的爹娘還不管,養成了如今刁蠻任性,蠻橫嬌縱的性子,可把琴嬤嬤給愁壞了!

見楚凝一對烏黑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眼眶裏打轉,琴嬤嬤心裏清楚,她八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連忙提醒道:「我的小祖宗,再過幾日就是您十五歲的生辰,您姑且安分點,可不能再鬧出什麼亂子來了。」

楚凝撇撇嘴,她何時不安分了?

再說了,不過就是一個及笄禮,父王非要讓她去安國寺辦,還說什麼當年她的姑母秀鸞公主也是在安國寺行的及笄禮,朝中不少大臣都去觀禮,可風光了,想讓她也風光一把。

楚凝在心裏頭輕嗤,別以為她不知道父王在想什麼,還不是為了在眾大臣里挑一個順眼的給他當乘龍快婿唄。

可是她還沒玩夠呢,不想那麼早成親!

「嬤嬤。」楚凝見琴嬤嬤扒着她的衣服不肯撒手,順勢靠到她的身上,腦袋在她的肩頭蹭了蹭,撒嬌道,「你看現在才剛剛過了晌午,父王和娘進宮了,不會那麼早回王府的,你就假裝沒看到,讓我出去逛逛,我保證,天黑之前一定回來,好不好?」

「不好。」琴嬤嬤聽說她要出去,另一隻空着的手也連忙抓住她,「我說郡主,您這成天往外頭跑,外頭到底有什麼吸引您的呢?且不說您的身份尊貴,就是尋常人家未出閣的姑娘,也不能這樣。若是給外人知道了,會說閑話的!」

她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外人能說什麼閑話呀。

楚凝正打算還嘴,卻聽見身後由遠及近多了幾道腳步聲。看到來人,琴嬤嬤慌忙鬆開了楚凝,委身行禮:「老奴見過太子殿下。」

「琴嬤嬤不必多禮。」

楚祺乃是當今皇上的長子,七年前嘉禾帝病逝,太子楚冀即位。楚冀登基後下的第一道聖旨,便是冊封唯一的髮妻秦依依為皇后,長子楚祺為太子。

楚祺十歲當上太子,如今七年過去了,昔日純真懵懂的少年臉上已然褪去了青澀,站在人前,端的是一派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他含笑朝楚凝道:「大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這個時辰,怎麼不在屋裏休息,跑院子裏做什麼?」

若攀關係,楚祺既是楚凝的表哥,也算是她的堂哥,從小待楚凝跟親妹妹無二。楚凝小時候最愛跟在他身後玩,只是長大了,楚祺既要讀書又得做皇上佈置的功課,整日待在書房裏和一堆筆墨典籍作伴,她覺得無趣,久而久之,也不再去找他玩了。

楚祺難得出宮,楚凝得了便宜還賣乖:「祺哥哥,你怎麼來了?」

「父皇命我接你進宮。」楚祺如是道。

進宮?

楚凝下意識地想拒絕,雖然她也有一陣子也沒見過皇帝伯伯和皇后姨母了,怪想念他們的,可她還惦記着出去玩呢,宮裏又沒有宮外好玩,她可不想進宮。

「一定要去嗎?」楚凝苦着臉,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想去可不可以不去」。

反正她從小到大抗過的旨也不在少數了,皇帝伯伯從來沒有為難過她,她根本就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楚祺哪裏會聽不明白她在想什麼,淺笑道:「父皇知道你不想進宮,所以才特地讓我來接你。父皇這麼做,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你說。凝兒,快去換身衣裳,隨我入宮吧。」

「可是人家昨日想好了要去吃南街上的油酥餅兒……」楚凝不情不願地開口,聽說南街第三間鋪子的油酥餅兒特別好吃,她早就想去嘗嘗了!

「這有何難?」楚祺失笑,側頭吩咐身旁的小太監,讓他去郡主說的那間鋪子買幾隻油酥餅兒,一起帶進宮去。

楚凝這下高興了,蹦蹦跳跳地回房換了套粉色的小衫,隨着楚祺一起入宮。

*

下了馬車,楚凝跟着楚祺來到御花園的一座涼亭前,遠遠的,就看到她的父王和皇上正坐在亭子裏下棋,她的娘和皇後娘娘分別坐在他們的兩側,四個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皇帝伯伯,皇后姨母,父王,娘。」楚凝上前,乖巧地朝四人行禮。

「凝兒來了。」楚冀放下棋子,笑着朝她招招手,「好些日子不見,來給朕看看,是不是又比以前漂亮了?」

楚凝走到他的身邊,任由他打量,眨着眼睛無辜地問:「皇帝伯伯,祺哥哥說您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是什麼事呀?」

楚冀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後的長子,又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問:「沒什麼重要的事,朕就不能召你進宮了嗎?」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楚凝連忙搖頭擺手,嬉笑着抱住楚冀的胳膊晃了晃,「皇帝伯伯對凝兒最好了,想什麼時候見凝兒,凝兒都會乖乖進宮的。」

「此話當真?」明知道小丫頭是在阿諛奉承,楚冀聽了還是很受用。

楚凝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楚冀從左手邊的小几上拿了一本奏摺給她:「這是前幾日從鎮南王府送來的,你先看看。」

看奏摺?

楚凝覺得有些奇怪,皇帝伯伯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愛看這種東西,好端端的做什麼要給她看奏摺?她又朝父王的方向看了看,見他沒有任何錶示,這才翻開手上的奏摺。

楚凝粗粗地掃了一眼,發現裏面多是在稱頌鎮南王的世子,說他今年剛滿雙十年華,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唯一的缺點是他的母親,鎮南王妃,三年前剛剛過世,他守了三年孝,至今尚未娶妻。看最後的落款,這份奏摺是出自鎮南王親筆。

楚凝猶在疑惑,卻聽楚冀低聲道:「鎮南王並非我皇室宗親,而是世襲的爵位。先祖在位時,曾有一位將軍幫他開疆闢土,屢立戰功。先祖念他戰功赫赫,於國有功,故封他為鎮南王,封地逸都,並告誡後世子孫永不可廢黜鎮南王的封號。如今鎮南王已世襲七代,現世子謝玉珩,接下去便是第八任鎮南王。」

楚凝不懂朝事,第一次聽說還有除了他們之外的外姓王爺,懵懂地問道:「皇帝伯伯,您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楚冀從她手裏拿回奏摺,放在掌心裏拍了拍:「據朕派去逸都的人來報,說這個謝玉珩確實與奏摺上所言分毫不差。凝兒,你馬上就要及笄了,你父王和你娘這些日子總在朕耳邊念叨要給你選一位好夫君,朕看這個謝玉珩就不錯,鎮南王既也有心為世子來京中選夫人,朕想問問你的意思,你若看得上,擇日朕就召他進京,不知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所以皇帝伯伯召她進宮的真正目的,居然是要把她給嫁了?

她很想說不怎麼樣,但當着那麼多宮女太監的面,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駁了皇帝伯伯的好意,而且她的父王和娘都在,擺明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

哼,她就知道今天進宮准沒好事。

楚凝故作鎮定:「皇帝伯伯,凝兒有一個疑問,若是這個鎮南王世子真有那麼好,為何在他們的封地娶不到夫人,還要勞煩您在京中給他找呢?會不會是這個鎮南王欺負您離得遠看不見,故意下套給您鑽呀?」

「凝兒!」楚凝的話一出口,楚冀還沒開口,楚騫先坐不住了,「休得胡言。」

楚凝一點都不害怕地朝他吐了吐舌頭。

楚冀笑了笑,知道這丫頭多半是不願意嫁了。但他先前就留心過,目前朝中大臣們家中並沒有配得上凝兒的人。雖然逸都離京城遠了點,但鎮南王世子的身份擺在那裏,凝兒若是肯嫁過去,以後必定就是鎮南王妃,不會委屈她。這是於她而言最好的一樁婚事了。

楚冀耐心地勸說:「朕先後派了好幾批人去逸都,都證實了鎮南王所言不虛,這點朕可以向你保證。你要是還不放心,朕也可以先把謝玉珩宣進京讓你見見,只要你說好,朕再替你們賜婚。」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一般人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皇帝伯伯對她好她知道,只是楚凝並不想那麼早就嫁人,聽說嫁完人以後就要生孩子,她自己都是個孩子呢,只要一想到很快會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小東西喊她娘,她就覺得渾身都好像起了雞皮疙瘩。

「可凝兒還小,您真的忍心凝兒現在就嫁人嗎?而且逸都那麼遠的地方,凝兒要是嫁過去了,要多久才能回來見您一面呢?」

楚凝可憐兮兮地抱着楚冀的肩膀撒嬌,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她就不信了,她百試百靈、從沒失手過的的撒嬌招式還不能讓他收回成命。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楚冀這次非但沒有收回成命,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朕也捨不得你嫁得那麼遠,你父王和你娘也捨不得,但是為了你將來的幸福,我們只能忍痛割愛了。」

楚凝:「……」

她這下終於弄明白了他們其實早就商量好了,怪不得父王和娘一早就進宮了,而皇帝伯伯過了晌午才喊她來。既然他們都決定了,還問她的意思做什麼?

「反正我不嫁,要嫁你們自己嫁!」扔下了最後一句話,楚凝氣呼呼地跑了。

「凝兒!」

秦桑正要喊人去追,卻被楚騫攔住了,素來疼愛女兒的齊王臉上也稍顯不悅:「讓她去。」

和鎮南王世子的這樁婚事,他同皇上商量了很久,安寧公主只比凝兒小兩歲,皇上卻願意將最好的人選讓給他的凝兒,足見他是真心實意疼愛侄女的。可凝兒卻一點都不懂事,還出言不敬,他真是把她給寵壞了!

料想楚凝也不會跑出皇宮,楚騫只當她是在耍小孩子心性,並未放在心上。

然而出乎楚騫的意料,楚凝這一跑直接跑到了宮外,見身後居然沒有人來追,她就更加氣了,本來想回王府的步子硬生生地折了個方向,往熱鬧的城裏去。

反正父王和娘都巴不得她嫁得越遠越好,她就多在外面待一會兒,晚點再回去,急他們一急。

她在城裏逛了大約有一個時辰,天色漸暗,因為沒準備上街,她出來的時候連銀子都沒帶,剛才又從宮裏跑出來,她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

看着路邊熱氣騰騰的包子,楚凝悄悄地咽了一大口口水。

如果現在就回去的話,會不會顯得她太沒骨氣了?可是如果不回去,她可能餓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糾結了好半天,楚凝靈光一閃,決定先去舅舅的酒樓飽餐一頓再說!

這樣想着,楚凝才折回了步子,卻突然感覺到後腦勺猛地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整個人無力地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手腳都被粗繩捆在一起。

一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見她醒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連哄帶騙似的說:「小丫頭,你來了這個地方,就甭想再出去了。只要你以後乖乖地聽我的話,我保你穿金的,戴銀的,吃香的,喝辣的,讓你再也不願離開我這溫柔鄉。」

楚凝意識到自己是掉進賊坑了,只能先順着她的意答應,等她找人鬆開了她身上的繩子,楚凝找准機會,拉着她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後全力往門外跑。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門口站了四個黑衣大漢,隨着女人的一聲尖叫,楚凝被其中一個人拎着衣領抓了起來,她掙扎,奈何力氣根本敵不過黑衣大漢的半分。

「該死的小丫頭,居然敢咬我!要不是看你長得有幾分姿色,老娘才不花那麼大的力氣把你綁回來,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給我打死她!」

這是楚凝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個話,緊接着,她被那個拎着她的黑衣大漢使勁一扔,腦袋狠狠地砸在牆上,鮮血四濺。

楚凝想,如果能夠重來,她一定乖乖地聽皇帝伯伯的話,答應見一見那個鎮南王世子。

如果能夠重來,她一定要去南街的第三間鋪子,買一塊酥油餅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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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又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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