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龜語

番外2:龜語

在魚市裏七繞八拐,終是到了鈴兒所說的那家鋪子。鋪面很小,也沒怎麼打理,一些活魚和死魚摻雜在一塊兒,散發着濃重的臭味兒。

刑如意掩了掩口鼻,問鈴兒:「就是這家嗎?」

「就是這家!雖不知道那個卜龜是什麼東西,可娘說那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話從何說起?」刑如意探著頭,往裏頭瞧了瞧:「這烏龜,原就是代表着長壽和吉祥的東西,碰上這能說話的,怎麼着也算是一種祥瑞吧。」

「這世間哪有什麼祥瑞。我娘說了,這些都是騙人。越是家大業大,做的虧心事就越多,若不整些讓自己安心的東西,怕是夜裏睡覺都會被良心給喚醒。」

「你這個人小鬼大的丫頭。」刑如意說着,在鈴兒的身上輕輕的戳了一下:「不過,我覺得你娘說的蠻對。只是,你怎麼就知道這隻烏龜不是好東西呢?」

「明白著的事情呀。」

說鈴兒是個小大人,這鈴兒還喘上了。她小手叉腰,指了指門前:「夫人不是咱們魚市上的人,自然不清楚。在沒逮到這隻會說話的烏龜之前,王叔可是咱們這裏出了名的勤快人。早起,天不亮就出去打魚,到了晚上,太陽都落地一尺了,才提着他那盞捨不得倒油脂的燈晃晃悠悠的回來。到了家,臉都顧不上洗,就趕緊去處理他的那些魚。

王叔可不像我爹。我爹懶,做事心又粗,這打回來魚,總是大小一起摻和著賣。從我剛記事起,我娘就總說他,可說了這麼些年,也沒見我爹有長進的。要不然,我家的日子哪能那麼難過呢。

王叔卻不同,王叔勤快,心也細。他打回來的魚,不光按大小分,還按照胖瘦分。這小魚有小魚的賣法,大魚有大魚的賣法,甚至連死魚,王叔都有辦法給換成錢。所以呀,王叔是咱們這裏最富裕的人。

可夫人再瞧瞧,如今這鋪子都給折騰成什麼樣子了。自從逮了這隻龜回來,王叔就聽旁人的話,心心念念的指望着這隻會說話的烏龜能給他帶來財運。

起初那兩天,也着實吸引了不少的人過來觀看。可這烏龜開口,豈不是河裏的王八成了精,看的人多,誰都不提買的事兒。如今,這烏龜雖是賣掉了,但賣龜的那點錢,還不夠填這些窟窿的。」

鈴兒說着,指了指地上那些發臭的魚。

刑如意點點頭,沖着鈴兒伸出了一個大拇指頭。

鈴兒歪著頭,怔了怔。

「姐姐這是在誇讚鈴兒呢。鈴兒方才說的好棒!世間之人,大多如此,總是苛求一夜暴富,最好第二天早晨起來,這天上能落下白花花的銀子,還正好全都落到自己的院兒里了。」

「那倒是真好。若天上真能下銀子,爹和娘就不用那麼辛苦了。不過,還是不要下的好,娘說了,平白無故來的錢,都會引起壞事情。只要我們一家人安安生生的,日子總能過好的。」鈴兒說着,走到門口,用手在門框上敲了敲:「王叔,是鈴兒。鈴兒帶了一位好心的夫人過來,你想看看你家的龜。」

鈴兒連着喚了幾聲,卻沒有聽見任何的回應,於是小小的眉頭皺了起來,有些不大開心的走回到刑如意身旁:「奇怪,這幾日王叔都在鋪子裏。王嬸兒回了娘家,這鋪子裏不能沒人照看的。再說了,這鋪子的門都還開着的。」

「也許,是去隔壁鋪子串門了吧。」

「隔壁的鈴兒也認識,夫人稍等一會兒,鈴兒這就過去看看。」

鈴兒說着,臉上又綻出笑容來,砰砰跳跳的出去了。

隱隱的,刑如意似聽見了一些聲音。她集中精神,側着耳朵聽了聽,卻發現是一個男人低低的呻吟聲。她站在原地想了一想,走到了鋪子裏頭。

鋪子裏顯然更亂一些,但這些亂,一看就是人為的在慌亂的情況下製造出來的。跟着那些東西散落的規矩,刑如意到了一個小房間里,然後看了一幕讓她想笑卻又不忍去笑的場景。

一隻烏龜,倒著趴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臉上。一隻龜爪,向下探著沖向男子的喉嚨。因為嘴巴被龜腹給壓着,所以男子發不出聲音來,只能低聲的嗚嗚的叫着。

按說,在烏龜與中年男子的戰鬥中,烏龜是明顯處於下風的,可不知道為何,中年男子似十分懼怕這隻趴在他臉上的烏龜,躺在那裏竟一動都不敢動。

想起鈴兒說過的,這王叔也是老實本分人,刑如意不忍看他被一直烏龜欺負,就走上前,用手捏著龜殼,將那隻烏龜從中年男子的身上提了起來。

烏龜瞪着一雙烏溜溜轉的小眼睛與刑如意對視着,而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竟維持着原狀嚎啕大哭起來。

刑如意有些頭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無意間的闖入,壞了這一人一龜的好事。她伸手,戳了戳烏龜的腦袋,問它:「你就是那隻會說話的烏龜?」

烏龜看了刑如意一眼,腦袋下意識的就想要往龜殼裏縮。刑如意不慌不忙,伸出兩根指頭來,夾在了它的脖子上。

「聽說,王叔已經將你給賣掉了。這買主呢,是一個會做卜龜的算命先生。算算時辰,這也快到了。你呢,就算縮到龜殼裏也沒有用,因為算命先生肯定有辦法將你給弄出來。這一隻沒有殼的烏龜會怎麼樣?被燒成菜,還是熬成湯?」

「別說了!我要你別說了!」

烏龜的四隻腳在半空中亂晃着,嘴巴一張一合,竟還真的說出了人話來。

「捨得說話了?」刑如意彈了彈烏龜的頭:「說說吧,你是如何被塞進這烏龜裏頭的?」

「你——」烏龜看着刑如意,努力的想要將那對兒龜眼瞪大。

「我什麼我?」刑如意將烏龜放在了地上,然後看了看仍躺着的王叔,問了句:「王叔你可有受傷?」

「姑娘是?」

王叔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有些恐懼的看着她腳邊的那隻烏龜。

「是鈴兒帶我來的。剛剛她在門口喚了你好幾聲,卻沒有聽見答應,便到鄰居那裏去尋你了。我原是站在院子裏的,可隱隱約約似聽見有人在呻吟,於是就冒昧的進來瞧瞧。可巧,就見到了王叔你。那個,我能不能與這隻烏龜單獨聊聊?王叔放心,待聊完之後,我便將這隻烏龜送還。」

「不用還!不用還!」王叔驚懼的連連擺手,隨後又意識到,這隻烏龜他是允諾了人,要賣掉的,隨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夫人是誰。就是鈴兒方才口中所說的那位好心的婦人。其實,我聽見鈴兒叫我了。可這畜生當時趴在我的臉上,我就是心裏想答應,這嘴上也是張不開啊。」

「畜生!你說誰畜生!」

烏龜探了探脖子,張嘴就要去咬王叔的褲腿。

王叔嚇得,立馬挨着地,往後蹭了蹭。

「嗯!不許嚇人!」刑如意按住龜殼,烏龜張著嘴,卻只能無奈的在原地扒拉地上的那些土。

王叔看看刑如意,又看看地上的那隻烏龜,重重的吐了口氣,跟着坐起身,抹了把腦門上的冷汗,有些無力的說着:「夫人想要問它什麼,就帶出去問吧。這東西,我可是惹不得了。若是之前沒有答應那位先生,這龜,我就送與夫人了。如今……勞煩夫人,等那位先生來了,就直接將這龜交給他。給多少錢都行。」

刑如意笑笑,沖王叔道了個謝,捏著龜殼,將烏龜帶到了鋪子門前的那一塊兒空地上。此時,已近響午,魚市上也已經沒有了什麼客人。掌柜們,更是抓緊了時間做飯吃飯,正好給了刑如意與這隻烏龜對話的機會。

為了不嚇著別人,刑如意還是選了相對背一點的角落,將烏龜擱在了地上。

「說吧,龜先生?」

「你讓我說什麼?」

烏龜有些不情不願,甚至還有些惱火,對着刑如意自然也就沒有了什麼好脾氣。

「當然是說說你為什麼會變成烏龜啊。」刑如意蹲下來,又用手戳了戳烏龜的腦袋:「這天地有六道,而只有前世做過壞事的人才會被罰墮入畜生道。顯然,你不在此列,因為你說的不是龜語,而是人話。

這會說人話的動物呢,我也見過。但這種,多被稱之為妖或者怪,至少也要修鍊個一二百年。可你呢,周身上下沒有一絲法力,且戾氣這麼重,一看就不是修行之人。

這既不是被罰墮入的畜生道,又不是修鍊成精怪的小烏龜,且還會說人話,那就只生下一個可能。就是你的魂魄,被人硬生生的給塞進了這個烏龜里。

按說,做烏龜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比大多數的人長命,若是運氣好,活個數千年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可你,偏偏是一隻卜龜。這卜龜,據我所知,需要用火日夜不停的炙烤其肚皮,才能將這龜殼完美的取下來,最終製成卜算的神器。」

刑如意說着,在烏龜的龜殼上搗了搗:「你呀你,究竟是犯了何事,才會被施以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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