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余天賜

「嘿！野仔（和野種一個意思），過來，幫我們拿玻珠（彈珠）！」

被叫的那小孩轉身就跑，乾燥的路面揚起一陣灰塵，看著那熟練的樣子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被追著跑了。好像也已經習慣了，剩下的幾個小孩也打罵著追了出去。

「你個野仔別跑，不然以後見你一次打一次。」

最後還是沒追上，前者是拚命的跑，他們只是想追上去把人打一頓出氣而已，心態都不一樣，自然不可能追上。

半個小時之後跑了的那個小孩又回來了，這是在放學回家的馬路上，他還要回家，還要去山上把牛家裡趕回來，還要去河邊牽馬。哪怕這幾個小孩依舊還在這裡玩彈珠，還在這裡堵著他。

「讓我回家吧，我又沒怎麼你們，上次我的玻珠也給你們了。」

還沒有說完，一個大一點的男孩走了過去就是一巴掌，還踢了一腳，剩下的每一個也上去踢了一腳。

「知道錯了嗎？還有膽子跑？我讓你跑！」

說完又狠狠的來了一個迴旋踢，旁邊幾個男孩紛紛叫好！在他們看來這樣是理所應當，平時也都是這麼「玩」的。

「我錯了，下次不跑了。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男孩低聲下氣的求饒，心裏面卻是罵了無數遍，但是卻不敢絲毫表現出來。好像也是習慣了被別人凌辱，只是雙手抱頭護著要害，打夠了，才說到：

「你去把我們那顆丟到刺篷（荊棘林）裡面的玻珠撿出來，找不到你就賠我一顆，那顆可是彩珠，可以換三顆普通的。上場你欠我的兩顆你都還沒有還。」

「好！我去找，之前欠你的我已經還了你三次了，你一直都說我沒有還，我沒有再給你的了。」

含著淚但一直沒有流出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男孩還想抗爭一下。

「撿出來我就不要你還了，趕緊去。」

就像狼外婆欺騙小紅帽那樣，驅使著讓他趕緊去找彈珠。他們在玩彈珠時候，將彈珠彈進了路邊的一叢刺梨叢生的荊棘林里了，不敢進去翻找，又捨不得就這樣遺棄，剛好看到余天賜這個他們口中的野仔路過，這種事自己不可能去做，但是可以叫他嘛，平時都是這樣的，就像在學校里讓他們幫大家倒垃圾，掃地，替寫作業一樣，家常便飯。

雖然是春天，但是南方的氣候除卻冬天，其它時候都是悶熱的，大家都穿上了短袖體恤。那男孩的手臂已經被荊棘劃出了不少血痕，新舊傷疤一起構成一幅詭異的畫。後面的人還在催促，他必須小心翼翼，刺梨樹叢上的刺是那樣鋒利和繁多，使得手掌現在已經布滿刮痕，不少尖刺插進了肉里。

終於他看見看那顆彈珠，這是一個純藍色的彈珠，那麼漂亮，他一直從未擁有過類似的。他可沒那麼多零花錢去買這麼好的彈珠，平時他也不怎麼和其他人一起玩，因為如果贏了，很多人都會想方設法的賴賬，或者自己從他手上強取豪奪，例如這幾位，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悄悄的自己彈，而且他彈得是那樣准，比寨子上誰都厲害。

把彈珠拿了出來，遞給後面那不停威逼的人。

「我要回去趕牛了，你們玩吧！」

「把我們家的牛也趕回來，我們在寨子門口等你回來，要是找不到我家牛，哼！」

一路上一邊摳著手上的刺，一邊火急火燎往家裡趕，他想趕緊回家，去把在山上的牛剛回來，如果回來太晚就趕不上這七點鐘的動畫片了，那是他最愛看的《藍貓淘氣三千問》，可惜他家裡沒有電視。

回到家裡，兩個姐姐都在家裡做作業，看到他這麼晚才回來都有些不悅，

「怎麼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是不是又在路上玩了？天都快黑了，趕緊去把牛趕回來。」

「大姐，剛才我在路上遇到玉海和韋玉傑他們了，他們又欺負我了，還讓我去刺蓬里幫他們找玻珠，你看我的手。」

「讓你不要和他們混下在一起，他們天天欺負你，你別理他們就行，再欺負你去和老師說」

這是他二姐就比她的大不到兩歲，在上三年級，而大姐已經四年級了。

「趕緊去把牛趕回來吧！一會天諭你去河邊割草的時候順便把馬牽回來。」

「什麼事都要我去，天賜就知道玩，什麼也不幹！」

二姐不悅的抱怨起來，他們三個人的每天的分工很明確，大姐在家裡做飯，餵豬，二姐去割豬草；天賜則是去趕牛，牽馬，但很多時候他而二姐在割豬草的時候也會把這件事一起做了。他們不像其他同齡人那樣每天有那麼多時間去玩耍，都有著很多事要干。

去山上找牛的路上，天賜一直想著今天的動畫片兒會是什麼內容，這個動畫片兒是那樣有趣，他也想像藍貓那樣可以去環遊世界，但是長這麼大他連縣城都沒有去過，最遠的就是到鎮上趕集了。

而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家裡有台電視機，不用再每天跑到鄰居家去看，可以調到自己想看的節目。

現在農村電視劇剛剛普及開來，每個寨子里只有家境比較殷實的家庭才買得起電視劇，那可是一頭牛的錢。而他家裡怎麼又負擔得起呢？

「如果爸爸沒有生病，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該多好！」

他每次想到這裡，總是忍不住流淚，因為他還太過年輕，無法承受和理解現在這一切，本來他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但現在這一切都沒了。

他叫余天賜，是家裡最小的男孩，在她母親連生兩個女孩，在親戚鄰居的指指點點和非議下，終於才生出了他這麼個男孩，父母寶貝得不行，所以取名叫天賜，是上天賜予他們的，哪怕本來就拮据在家裡，還要再擔一筆的巨額的超生費也在所不惜。

在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是那樣的嚴重，如果生不出男孩，不僅父母臉上無光還會招來村裡人的非議，畢竟不肖有三，無後為大，雖然他的爺爺奶奶已經去世多年。

但就在他四歲那年，家裡剛剛還完超生的罰款，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本來看起來幸福美滿的家庭瞬間支離破碎。

那是在7月中旬的某天晚上，他父親在給屋子旁邊的牛棚牽上電線時，不小心觸電，從桌子上重重的摔倒在地，牛棚里的兩頭小豬也被電死。還好家裡唯一的黃牛還在山上沒有趕回來，不然損失會更大。

當然，這只是悲劇剛剛發生的開始，他父親被送到了鎮上的醫院，躺了兩天才醒過來。但醒來時卻發現什麼都不記得了，而且神智好像也受到了影響。

醫生說可能因為觸電和摔傷後腦勺造成的，傷到了大腦，需要到更大醫院去看一下，但很明顯的，家裡負擔不起，而且本來關係就比較生疏的伯父家，此時也不願搭理他們了。

他父親就這樣「傻」了，你附近有十里八鄉的人都這麼說：他的父親晚上突然發了瘋，電死了家裡的牲畜。說她母親是個煞星，剛嫁過來，本來身體挺好的公公婆婆不到兩年都去世了。生了兩個女兒，一個男孩，後面丈夫又發瘋了。

這個在他父親分家后，自己在寨子旁邊建立起來的屋子彷彿成了禁地，人們都遠遠的避開，各種流言蜚語撲面而來。尤其是當他的母親在，這種折磨之下，開始崩潰，一次在河邊割草時，不小心失足摔進水裡，再也沒有上來。

他的家庭更加被孤立，沒人願意接近這個彷彿被詛咒的家庭，他的伯父家也是這樣，他們是那樣冷漠，甚至不肯伸出援手。

連他母親的喪事，都是外公外婆過來操辦的，還好他外公足夠堅強，在得知他伯父不願接管她們姐妹三個之後，就把他們接回了家裡。

「小孩兒你們養不起，我這把老骨頭自己養，但是你兄弟希望麻煩你照看一下，如果能你還有良心，害怕別人戳脊梁骨的話，當年把女兒嫁到你們家算是我瞎了眼！」

就這樣，他們住進了外公外婆家裡，和他的父親是終日到處遊盪，沒人去管，大家都遠遠的避開，誰會去搭理一個傻子，就讓他這樣自生自滅。但到現在他父親依然還活著，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怎樣活下來的？畢竟光靠野果野菜可不夠。

他外公外婆就這麼個女兒，奈何卻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還好她們姐妹三個比較聽話，也讓這對老人欣慰了不少。

從此余天賜姐弟三個也成了別人口中的「野仔」，煞星，大家都不會和他們一起玩，在學校也經常被別人欺負，例如今天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