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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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衣冠禽獸?誰又泯滅人性了?

陳楠生頭痛欲裂,他覺得現在的一切就好像是晚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劇情,邱鳴就是那個死之前說話說一半,留個懸念不上不下讓人絞盡腦汁的領盒飯炮灰,陳楠生恨不得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捉住他的衣襟拚命地搖晃他、甩他耳光——『喂你他媽倒是把話說清楚了再死啊!』

陳楠生緩緩地蹲下了身子,摩肩接踵的人群,圍觀在邱鳴的屍體前悉悉索索地議論著,眉飛色舞地描述著剛剛的場景,邱鳴的死,在大年初一這個特殊的日子引爆了談資,很快,他會上新聞,他的身份會被公開,他自殺的場景會被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口吻講述出來,他的生平他的故事更會被人當成典型用在今後的教材中,一個優秀的心理醫生,最後選擇了自殺作為自己人生的歸屬,多麼可笑,又多麼深刻。

可陳楠生知道,很快,他的死掀起的波瀾就會平復,甚至不用幾個月,就再也不會有人去關心他到底為什麼而死,他為什麼而死?陳楠生的雙手緊握成拳。他死之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看到的,可能不是真實的;你懷疑的,可能是你值得信任的;而你深信不疑的,又有可能只是假象。

自己看到的?自己這一年來看到的實在太雜,太亂,他已經無力去分析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自己懷疑的?他現在第一個懷疑的就是邱鳴,可是他死了,他難道是值得信任的?自己深信不疑的,現在最深信不疑什麼?陳楠生茫然地想起江佑安,想起楚皓,想起自己經歷的一切一切,他說不上來,他相信江佑安,相信楚皓,相信他自己的眼光,那麼他,相信錯了嗎?

「哎?陳醫生?你怎麼在這裡啊?」身後有人喊了陳楠生一聲。

陳楠生懵圈地轉過頭,看見一個有點面熟的警察,穿著制服站在自己面前。

「我呀,魯源,小魯,今天這裡有人跳樓,我們過來勘察下現場,沒什麼特殊的情況,基本就認定是自殺了,你呢,你怎麼也在這裡?」魯源依舊熱情,他甚至還想請陳楠生作為目擊證人錄一份口供:「剛剛那個人跳樓的時候你也在現場嗎?有空不,有空幫我們錄個口供,算走個流程。」

陳楠生方才一直頹唐地蹲在地上,見魯源來搭話,才慢慢悠悠地站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早飯沒吃,他竟然有點低血糖,眼前飄忽忽。

「不,不行,我還有事。」陳楠生連連擺手,對,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必須立刻找到江佑安,立刻把她送出國,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大不了一起先陪她過去,等她做完手術之後他再回國。

陳楠生轉身就走,也不管小魯在身後一直喊他。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攜程上飛往美國紐約最近的機票是什麼時候,又打開微信,看看楚皓又沒有給他回復。

飛往紐約的班機不多,最快的一趟需要中途轉機,陳楠生顧不了那麼多,訂了三天後飛往美國的機票,現在他只要把江佑安找回來,立刻跟她一起去美國!

可楚皓遲遲沒有聯繫他,陳楠生焦灼萬分,坐上車,直奔市公安局。

江佑安哭著從陳楠生的車上跑開之後,一直在街上漫步目的地走著,大年初一的S市,除了金融大廈附近人聲鼎沸,其餘的街道卻是冷清至極,一般的小店都關門了,她想要找個地方落腳,喝杯暖呼呼的熱飲都不行。

江佑安雙手插進口袋裡,右手在口袋裡摸到了一個硬紙片。

她掏出來一看,原來是上午那個滴滴司機的名片——小施民宿,地點:望湖南路178號。

江佑安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拿出隱形眼鏡盒,摘了眼鏡,又把裝飾在頭上的發卡也一併摘了。

死陳楠生臭陳楠生,你以為我離開你就過不下去了嗎,你走著瞧!

我一樣活得好好的!

江佑安掏出手機就給小施打電話。

就響了兩聲,那邊就接通了。

「喂您好!」

「嘿,小施,還記得我嗎?」

「誰?」

「哈哈,我就是上午你剛剛搭的那個女生啦,那個其實吧我呢是來S市旅遊的,今天我覺得我住的賓館太沒有特色了,剛剛看到你給我名片,你那邊還有空房間嗎?方便過來接我一下嗎?我想住兩天。」

「你是來旅遊的?那你早上不是去公安局嗎?」對方似乎有點疑惑。

「哦哦哦,我身份證丟了啦,所以去公安局辦個臨時身份證。」江佑安說起謊來一點都不結巴。

「這樣啊,可是我記得有人跟來送你的啊,不是你朋友嗎?」

「不是啦,剛好他也去公安局,所以跟了你一路而已啦。哈哈……」江佑安想起陳楠生早上不放心自己,還特意一路跟過來,心裡有一點點的愧疚,可轉念一下,愧疚什麼啊,他無情無義都要把自己送去美國自生自滅了!不能對他有愧疚!

「哦這樣啊,我還在接單子呢,那我把最後這個單子的客人送了,就先帶你過去吧。」對方一口答應了,江佑安喜上眉梢,哼,等我去望湖喝喝茶、釣釣魚、吃吃燒烤、看看小說,玩夠了再聯繫你吧,臭陳楠生!

過了小半個小時,就在江佑安在街上凍得跺腳,止不住打哈欠想睡覺的時候,小施終於到了。

「hi,小姑娘,久等啦!」施遠熱情的笑容在這寒冬里的冷風裡格外顯眼,他把車緩緩停在江佑安的跟前,打開車門從駕駛座下來。

「來吧,我把你的行李搬到後備箱。」

「啊……」江佑安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行李,早上大包小包的其實都是吃的,楚皓吃完之後,飯盒就被她丟到了陳楠生的車上,現在哪裡來的行李啊。

「小哥哥我跟你說哦,其實我是失戀了,又跟家裡鬧翻了,所以離家出走來S市找我朋友的,結果我朋友呢去海南過年了,所以我現在除了手機,其他的什麼都沒帶,你看我的身份證都是臨時去公安局補辦的呢。」江佑安又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

但是有一點她是安心,她已經用讀心術里裡外外掃描了施遠好多次,確實能夠保證施遠對她並沒有什麼惡意。

「這樣啊?」施遠沒有想到情況會是這樣,第一反應道:「那你家裡找到你以後會不會說是我拐賣你啊?我可是守法公民啊!」

「怎麼會呢,我只是住在你的民宿啊,你看剛好你的民宿過年也沒什麼客人,我住進來呢,還熱鬧一點,是不是。」

施遠就快被說服了,但是他還是有點擔心。

「那你也跟家裡說一聲吧,看你年紀輕輕還在念大學吧,一聲不說就跑出來,家裡人多擔心啊。」

「不用,我家裡沒有別人了,就一個比我年紀大的……嗯……哥哥吧……反正他現在也不想管我了,就這樣吧,別啰嗦了,我快凍死了。」江佑安說話間趕緊鑽進了施遠的車子,生怕他下一個瞬間後悔一樣,掏出手機道:「我微信里有錢的,我雖然沒帶行李,但是可以微信支付呀,我可以先預付下三天的定金。」

「三天?你住這麼久?」

「幹嘛?有生意不做啊。」

「那倒不是,只不過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都不怕家裡人擔心的。」

「哼,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都已經20歲了。」江佑安現在最聽不得『家裡人』這三個字,一聽到就要炸毛:「快點開車了,早說了我家裡沒人管我了!」

她正在氣頭上,她當然知道,陳楠生為了找自己,一定會急得跳腳。

可一想到陳楠生完全是因為姐姐的緣故,才這樣關照自己,她就覺得,應該讓他更著急一點才好。

氣死他!急死他!

小施的車子開得很穩,大年初一民宿沒有客人,他五點就來市區開滴滴了,現在已經過了中午,他還沒有吃飯,覺得有些餓了,就開了一袋麵包,一遍開車,一遍吃著。

「你中午就吃這個啊?」江佑安把副駕的位置調成斜躺著的姿勢,她躺在上面,車子輕微的晃動,她整個人昏昏欲睡,卻又不敢安心真睡過去,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小施說話。

「是啊,也沒什麼時間吃飯,過年了,其實也沒什麼地方吃飯。」小施看江佑安想睡覺的樣子,從後排扯了一件外套蓋在她的身上:「我的外套,今天剛拿出來的,剛洗過的。」

江佑安忽的心裡一酸,陳楠生每每也是這樣的,陳楠生不抽煙,大衣的味道很乾凈,只有稍許洗滌劑的清香。

「你對誰都這麼好嗎?」江佑安把頭深深地埋進小施的外套里,她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到底是在問小施,還是在問心裏面的那個人。

「嗯?還好吧,給你件外套蓋就算好啦?你很容易滿足啊,那我再給你變幾本小說看看。」說著小施真的從駕駛座的椅子下拿出兩本金庸的《倚天屠龍記》,遞給江佑安:「你要是不想睡就看看吧,我平時接不到單子就停著車在車上看。」

說實話,這個年代,不用手機,不用電子產品看書的人已經很少了,紙質書江佑安已經許久摸過了,她伸手接過,牛皮的封面已經被磨得有些舊,不知道小施翻來覆去的,已經看了多少遍。

江佑安坐直了身子,無聊地翻了起來。

小施安靜的開著車,偶爾餘光看一眼江佑安,輕輕嘆了口氣。

江佑安信手翻閱著小說,她對金庸了解並不多,最多只是在電視上看過幾部影視劇,《倚天屠龍記》的原版書,她今天也是第一次看。

恰好翻到了結尾處,趙敏決定放棄郡主身份,和張無忌隱沒江湖,浪跡一生。

她在和父親汝陽王分別的時候,汝陽王千言萬語,最後只變成了一句:「敏敏,你今後,多加保重。」

趙敏點頭,牽著愛人的手遠走。

汝陽王看著女兒的身影漸行漸遠,又忍不住對身邊的手下道:「你們去,把我的馬牽兩匹給郡主。」

說完這句話,他深深地,最後看了一眼女兒,方才上馬而去,不再回頭。

江佑安愣愣地看著這一段,想起隱約在電視里見過的那幾個片段,汝陽王多寵愛自己的女兒,給她生命,給她權利,給她無上的榮耀和光環,最後,女兒說想要自由,他依然沒有拒絕。

他是最見不得女兒吃苦的,行走江湖的那些路,他卻再也不能保護,最後送上的兩匹馬,是他送給女兒最後的禮物。

江佑安心裡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她從來沒有過父親,陳楠生是他生命里唯一寵愛過她,給她保護的人,可現在,陳楠生卻對她說,「你走吧,我給你自由,你去美國,你不要回來了。」

江佑安淚如雨下。

陳楠生,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邊,在你身邊,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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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我最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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