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寶

瑰寶

「那個,你現在就要去警局?」江佑安低垂著頭,有些無精打采地撥弄著飯碗里的米粒,陳楠生看她一副不想他出門的樣子,有些好笑:「你不覺得現在你應該安慰我一下么?」

「那個陳楠生,如果你有讀心術的話,你會想幹嘛呢?」江佑安冷不丁問了陳楠生一句。

陳楠生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被問得有些懵。

「這個啊,我沒有想過啊,這麼天賦異稟的事情,不可能啊,我沒想過。」

陳楠生很乾脆的說自己完全沒有想過。

江佑安不死心:「那你現在想啊,現在立刻想!」

「啊?」陳楠生快速地扒了兩口飯,有些心不在焉道:「可能去給人算個命什麼的,擺個攤啊,神運算元,不錯,也不算是作姦犯科,比你去打賭好多了。」

「哼,封建迷信的老古董!」江佑安翻了個白眼。

「你懂什麼,我要是有讀心術這還能算什麼封建迷信,頂多算是作弊。」陳楠生催道:「快點吃,吃了我好洗碗,洗碗了我還要去警察局呢。」

接完楚皓的電話之後,陳楠生其實一直很惴惴不安,這種幾率也太小了吧,無名屍會是自己表弟?天底下的倒霉事總不會都被他撞上吧。

「那個,陳楠生,我有一件事,其實,其實想告訴你。」江佑安突然有點吞吞吐吐,看著陳楠生的眼睛也有點閃躲。

「什麼事?我就說吧,剛剛看你的樣子就有點心虛,你還不承認。」

江佑安有點坐立不安,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道:「那個,你的弟弟,是不是叫許子乾?許仙的許,孔子的子,乾坤的乾?」

「是啊,怎麼了?」陳楠生有點不解。

「那個,我有件事一直沒對你說,那個,那個我認識你表弟。」江佑安第一次在陳楠生面前露出扭捏的樣子。

「你認識我表弟?你怎麼會認識他?你們怎麼認識的?」這下輪到陳楠生驚訝了,他再能想,也想不到江佑安居然會認識自己表弟。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陳楠生急急忙忙從手機里找出自己表弟的照片:「來來,過來看下,這是我表弟,你看看,是不是他。」陳楠生還是不可置信,這個世界也太小了吧,江佑安怎麼會認識自己表弟?

江佑安把他的手機推開,有些生氣道:「我都鼓起勇氣跟你講實話了,你看你都不信任我。」

「行行行,我信任你,你把來龍去脈跟我說清楚,你們怎麼認識的,我表弟後來失蹤你知道嗎?」

江佑安端端正正地在凳子上坐好,放下手裡的碗筷,認真道:「那我開始說了,你聽好了哦。」

「我姐姐的葬禮,我也偷偷的去了,那時候你也在,每天哭得昏天黑地,媽媽不讓我曝光身份,所以追悼會的時候,我都是偷偷的去的,子乾那個時候也才十幾歲,卻每天都忙裡忙外,幫我姐姐處理後事,還要照顧你這個哭得不行的大哥,我看著他每天東奔西跑的,很感動,後來就找他要了手機號碼。」

陳楠生皺著眉頭回想了一下,確實,五年前,自己確實慫包到不行,不過那個時候子乾才幾歲啊,也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啊,他們能有什麼事啊?

「後來他又出國念書了,我們就一直在網上聊天……」江佑安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

陳楠生皺著眉頭:「接著說。」

「後來,後來,就網戀了唄……」江佑安翻了個白眼:「是啦,網戀不是很流行嗎,我談戀愛很奇怪嗎?總不能因為他是你弟弟,我是你前女友的妹妹,就不准我們網戀吧!」

「行行行!准准准!接著呢,這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別跟我說你們現在還在網戀啊!」陳楠生有點匪夷所思,江佑安真的有太多事情超出他的想象了,他沒有讀心術,看不穿她的內心,直到今天,他才發覺,自己對江佑安的了解,還太少太少。

「現在當然沒有了,我們也很久沒有聯繫了。」江佑安埋著頭,似乎有些不高興,「我們聊了好幾年,但是他一直沒有機會回國,後來是他眼睛受傷了,不得不回國治療。」

「恰好那會兒我跟他再同一個城市,他眼睛受傷后變得很消沉,我就經常去陪他,跟他說說話,給他鼓鼓勁之類的,而且我發現,他失明之後,我的讀心術對他失效了,我看不到他的內心想法,就好像,我在他面前,就是個正常人一樣。」

「反正,反正就是那會兒我們感情挺好的,他還答應我,等他眼睛好了,就會帶我一起出國。」

「等等等!」陳楠生匪夷所思:「你說什麼?還帶你出國?那你最後怎麼沒出國,反而來找我了?」

陳楠生覺得這一個晚上受的刺激太多了,他一下有點接受不來!

「等等,你等我緩緩,讓我捋一捋!」陳楠生站了起來,圍著餐桌繞了兩圈,「先是我姨媽來找,說她兒子不見了;然後吧,我聯繫了楚皓,他說最近在望湖發現了好幾具無名屍,讓我去認屍;再接著呢,是你說你認識我表弟,你們曾經還談過一段時間不算短的網戀?」

「我總結的對么?你接著補充。」陳楠生看著江佑安,一臉佩服的表情,「說吧,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其實也沒什麼了啊,接著就是他眼睛好了啊,我跟他說了我有讀心術的事情,他一開始不相信,然後我就讀他唄,讀完了之後發現他其實壓根沒打算帶我出國,也沒有那麼喜歡我,失明后我一直陪著他,他才慢慢真的喜歡我。」江佑安聳了聳肩膀,當初還難過的掉了好多天的眼淚,下定決心要更努力一點,讓他更加喜歡自己,可是,還沒等她去努力,許子乾就被她的讀心術嚇跑了。

「佑安,我還有很多事情去做,我不能一直陪著你,對不起。」許子乾最後發給她的微信,這麼寫道。

江佑安執意去見他最後一次。

那一次,她固執地盯著他的眼睛。

她從未那麼想要讀透一個人。

她也終於知道,許子乾原來也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復明之後,他只要看到江佑安,就會想起失明的晦暗日子,就想起他苟延殘喘要依靠著別人的同情才能活下去的生活,他也完全不能接受自己所有的想法被赤裸裸地擺在空氣里!身處黑暗時他說不在意讀心術,其實是他高估了他自己。

「那,那你是不是很難過?」陳楠生不自覺地被江佑安帶偏了主題,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他如此在意江佑安的情緒。

難過?

江佑安低頭思索了一下。

確實是很難過的。

她還記得分別的時候,是一年半前的盛夏,那個傍晚,雷雨過後,明霞初現,夕陽的餘暉落在雲層之上,星光微露,在山嵐之後與最後的日影糾葛。她約他在教堂見面,教堂外種植了大片的玉蘭和蔥翠的梔子,雨落珊珊,空氣中浸潤的花香久久不散。

記憶中,許子乾的個子很高,頭髮濃密,眼睛帶點的桃花,笑起來的時候一邊唇角微微上彎。

「在光明的世界里,佑安,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你不再是我的唯一了。」

這是那一天,他說的唯一一句話,他從始至終都不敢抬頭看江佑安的眼睛。

因為,他在說謊。

他沒那麼堅貞,也沒那麼涼薄。

只不過太過年輕,江佑安背負的種種,是他不能夠承受的。

「陳楠生,你有沒有用了很久的一樣東西?」江佑安問。

比如說,特別眷戀的某件舊物,水杯——用的時間久了,杯沿上的紋路已經被掌心熨帖的稀薄疏離;雨傘——用的也很久了,雨天時盛-開在你頭頂的傘面已經有了微微年老的氣息,晴天,你甚至可以聽見它在風吟時輕輕的一聲嘆息……還有很多,保留在身邊的,不是因為沒有新的替代,而是感情注入之後,就再捨不得離開。

許子乾對於江佑安來說,也是這樣的。

四年,他們有過無數次的對話,她無數次枕著他的聲音入眠。

江佑安此前隨身帶著的一個耳麥,用了四年,標籤都已經模糊,耳線的顏色也逐漸泛白,可她捨不得換,過去每晚她帶著耳麥入睡,耳麥里傳來大洋彼岸許子乾的聲音,是她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並非孤身一人的唯一證據。

「佑安,我坐在地鐵上睡著了,睡著的時候夢見你了,旁邊有人蹭了蹭我,我半夢半醒,還以為身邊的人是你,突然就想伸手去擁抱。」第一年,他第一次說想要擁抱她。

「今天的倫敦下了大雨,把我的褲腿淋濕了,我出門的時候帶了傘,可回來的時候卻落在便利店了,如果你在就好了,你會記得把傘帶回來。」第三年,他說希望她能夠陪伴在身邊。

「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我不能承諾什麼,未來的時間還太長,我說恩愛不凝也好,白首不離也罷,我說的時候是真心實意,可時間那麼長,或許還有變化,我不想到了某天沒有實現,你埋怨我的欺騙。我不會騙你,我喜歡你,這種喜歡或許比愛淺上幾分,但是在我現有的所有里,只有你能將我的心填滿。」第四年,他失明的那一年,他那樣的依賴她。

……

那時候的每個夜晚,日月星辰在天邊閃爍,江佑安的世界一安靜下來,就能夠聽見許子乾在耳麥那頭的聲音,說著每一天的新鮮事,他的興緻高揚、躊躇滿志,也有他的哀傷嘆氣、怏怏不樂。不見面也很好啊,他失明了沒有關係啊,讀不懂人心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美好,那種迫切的想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的心情;那種心跳加快想了解他心裡是否也中意自己的願景;那種雀躍期待,等待著他每一字每一句撥亂心弦的歡喜;不能被自己一眼看穿的許子乾,她視若瑰寶。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地球上我最懂你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地球上我最懂你